第147章

    他这话声音有些大了，惹得前面的小裴回头，斥道：“你们两个唧唧歪歪在说些什么？”

    杜老大讨好笑道：“没啥没啥，就是随便聊聊，解解闷。”

    小裴扬了扬手中的弓：“我一个女孩子不怕累在前面开路，你们两个大男人居然好意思在后面聊天？别的不行偷懒倒是挺行的，也不觉得害臊，过来咱们换个位置！”

    杜老大无奈，只得强行压下一肚子火气，慢慢朝前挪动。

    原本想和老奚说的话只能咽下肚子。

    他一路走来，渐渐发现了端倪：小裴说要找自在山上的人对峙，却不去山腰处有人的屋宇，反而问都不问地朝山顶上走。

    就好像她本来就是要去山顶一般。

    即使他旁敲侧击地打听原因，小裴也随意敷衍，问烦了就搭弓。

    杜老大只能默念着好男不跟女斗，灰溜溜退下。

    他本以为能在老奚那里得到点支持，两个门派合力一起推翻这可恶的女魔头。

    可是那些小喽啰没脑子没发现也就罢了，老奚好歹是一门之主，竟然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闷不吭声地跟着朝山顶走，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逆来顺受的都有些不像他认识的老奚了。

    杜老大越想越觉得心慌，甚至都开始怀疑起郭宗主的死亡也是有人给他故意下套。

    越往上走，水声渐大，路旁有水流奔腾而下。

    “咦，那里好像有一个人。”

    小裴瞄到了前方溪流里顺流而下漂来一个黑影，到了他们这里时恰好被横生的树枝卡住无法继续下去。

    她瞥了几眼，随意点了几个人：“你们去，把他给我带回来。”

    被点到名的人一脸不高兴：大晚上的，谁乐意去水里捞人啊，衣服湿了不好受不说，谁知道那人死几天了，可真晦气！

    可神臂宗的人自然不会反抗，其它两个门派的人不由看向自己的头头：一个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顺从，另一个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狂对他们使眼色。

    夜里光线不好，杜老大眼睛都快眨抽筋了手下也没看懂他是什么意思，只得在那个女魔头的催促下唉声叹气地走到溪边，用绳子固定身体前去捞人。

    其他人便在岸边等着，看着这几个人动作由一开始的敷衍推脱，突然变得激动振奋起来。

    他们轻手轻脚地将水中的人救了下来，欢呼一声，喜气洋洋地将人托回了原地：

    “人没死，还有口气！”

    “这脸也生得太好看了吧！像神仙一样，要是个女人该有多好！”

    杜老大正好站在他们近处，还在为方才手下看不懂他的眼色生闷气，听他们这么一说，便凑过去看了一眼：“你们眼界不行，这男人能有——”他不禁骂了一句脏话，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还是人吗？不会是水中精怪变的吧？”

    小裴一听，立刻握住弓身，推开他们：“有那么夸张吗？让我看看。”

    待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之后，呆了呆，两颊上竟然染上了可疑的晕红。

    众人纳罕，她忽而跺了跺脚，大声道：

    “这个人本小姐要了，还不赶快帮他包扎伤口，人要是死了我拿你们是问！”

    ***

    瀑布处。

    那七名黑衣人进了瀑布内已有了一会儿。

    程留容心情格外舒畅，像是吐了积蓄十余年来的怒气：“师父，我本以为你会出手阻止，没想到你居然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就连那沈公子，也知道为了师妹拼命呢。”

    她笑道：“要不是我知道师父的性格，说不定还会以为师父一点都不在乎师妹。”

    方掌门不语。

    程留容不肯罢休，继续道：“师父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沈公子，如今他被打落瀑布，师父你该高兴了？”

    任她说着，方掌门始终面无表情，如同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程留容渐渐生出恼怒之意，她费尽心思想看的可不是这个。

    但她也不急，只要师妹被捉住，就不愁师父不勃然变色。

    瀑布内终于有了动静，外面留下的人纷纷提起了戒备。

    等了十几息，几个熟悉的人影先后从瀑布中跃出，均两手空空，其中一个人声音嘶厉地怒斥：“程留容，你怎么打听消息的，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程留容当即大怒，怒视方掌门：“你骗我？我明明亲眼看见师妹进了岩洞……你一定是转移了地点，快说，她在哪？”

    直到此时，方掌门唇角才微微勾起。

    她没有看向勃然大怒的程留容，而是对着黑衣人当中的一名道：“叶道友，令师应当已经在山下久候多时了吧？”

    “叶道友”当即一惊，随后摸了摸脑袋，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清秀朗润的少年面容，面上还带着些许尴尬之色：

    “……方掌门果然火眼金睛，没错，我师父自从得知燕师妹即将突破先天后便再也按捺不住，早几天就赶到了自在山底下，方掌门也是知道我师父性子的，他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做到，就算方掌门不肯说出燕师妹的下落，我师父也会将整座山翻上一遍，挖地三尺也要将燕师妹找出来，所以，为了少些无辜伤亡，还请方掌门……”

    到底是年轻人面皮薄，叶一心努力了许久，还是没脸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长叹一声：“我会尽力去劝师父不要滥杀无辜，但师父未必会听我的话。”

    叶一心出自武当，在燕天骄出世之前，本是九大宗门中天赋最好的苗子，二十出头便入了宗师境，前途无量。

    他师父是武林第一人张问道，自封外号三清道人，自诩比肩三清，但众人更习惯于称呼他另一个绰号——疯道人。

    疯道人本名为张石头，幼年因天赋奇绝被选入武当，后自己改名为问道，意为终生穷于一道。

    但玄门正宗虽然让他在武学境界上一日千里，却没能培养他清静无为的心境。

    张问道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入了宗师境之后，便在其上卡关了许久。

    他三十五岁时，为突破广发英雄帖，汇集天下高手，扬言只要能在三日后站在场上便可以让他答应三个条件，哪怕就是让他刎颈自杀他也不会有二话。

    那一场英雄会也是历年以来死伤最多最惨的一届，三日后，张问道以杀破道，突破大宗师境。

    也就是在这之后，他有了疯道人的名头。

    没过几年，他便成功击败其他几名大宗师，成为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人。

    而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他在什么境界无人知道。

    世人皆知，疯道人眼中只有武道，就连武当也管不住他。

    叶一心是他的亲传弟子，却因为有这个师父，时常被迫陷入两难的境地。

    方掌门颔首：“天骄不在山上。”

    她这一句话好似投下一声惊雷，在场的人全都惊住，甚至有人不慎之下露出了本音。

    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什么！”

    “她在哪？”

    方掌门道：“我猜到有人可能会趁此机会对天骄不利，所以瀑布后的岩洞只是一个障眼法，在她进去之后的一个时辰内，便由两位长老护送着泛舟远行了，至于去哪儿，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有询问，我只是让他们走的越远越好，直到突破之后再回来，现如今按照他们的脚程，应当早就在万里之外了。”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

    方掌门接着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说的话，继续在山上寻找，或者刑讯我逼问天骄的下落，但我保证，你们今日在山上每造一份杀业，事后都会有人让你们偿还十份百份。如果你们选择及时收手，我会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言尽如此，请诸位自己选择吧。”

    ***

    沈凤岐迷迷蒙蒙中好像听见耳边有一道张扬的女声在说话。

    “他长成这样，一定不会是个坏人，肯定和我爹的死没有关系！”

    “守孝？我爹死了我当然会守孝，但这不妨碍我和他先培养几年感情之后再拜堂……”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是很正常的吗？什么叫你们救的，要不是我发令，你们会愿意去水里捞人？不过你们倒也提醒我了，记住了，是我下水救的他，以后别说错了。”

    沈凤岐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扶起身体吐了一阵，渐渐觉得好受了许多。

    “哎，他醒了，都记住我说的话了啊，谁要是说错一句话，我送谁去见我爹！”

    沈凤岐正头晕恶心着，眼边忽然多了一条手帕，一名红衣姑娘红着脸柔着声音道：“公子，擦擦吧。”

    他婉拒了，抬起头，看了一圈身边人，虚弱着声音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红衣姑娘揉捏着手帕，羞涩道：“公子言重了。”又问道：“公子姓谁名谁，家住何处，怎么会掉入水中，也太危险了。”

    沈凤岐回想起自己坠入瀑布前所看到的那一画面，几名黑衣人鱼贯进入瀑布中，当下手指捏紧，就要起身，奈何身体所受掌伤未愈，久久无法使力。

    红衣姑娘紧张：“公子，你受伤这么重，短时间内不能动了。”

    她见沈凤岐不听话，仍然执意要起身，便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时有几人上前制住他不让他乱动。

    沈凤岐无奈，只得道：“各位是要上山吗？可否帮我一个忙，日后必有重谢。”

    恰在此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树叶沙沙声。

    红衣姑娘立刻张弓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