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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加拉·失落的国度

    孟加拉与中国,隔着两个小时的时差。

    两个小时,说长也并不长,尤其当空间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网线的连接足以消弭这两个小时的差距。但是聊天,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多频繁。

    他们不是每天都闲聊,却每天必联系。袁珲果真就如他所说,每日联系她,就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

    或是在练琴的间隙想起来,微信上拍一拍她,姑娘也回他一个拍一拍。

    或是在清晨起床,问候她一声“早”,姑娘也回他一个“早”。

    偶尔也会聊几句,或是在和朋友的茶余饭后想起,问一问她今日去哪儿了。姑娘消息回得很慢,五六个小时后,她才丢过来一个视频:恒河岸边,她坐在船上驶离码头,码头边,垃圾和水葫芦铺满河面,数不清的人群在河边、在船上游走。

    袁珲看得一个哆嗦,差点没吐出来:太脏了,你居然还敢坐上船!

    樊施施坐在船上,码头拥挤一片,吵嚷一片,渐渐远去。夕阳把河水染成橘色,投射在浑浊的水里,搅动出一片昏黄。一股莫名的气味蒸腾而起,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晒得黝黑的孟加拉船夫默默划着桨,身子一弓,背上的脊柱线嶙峋凸起。

    她独享这一刻的宁静,在并不那么清澈美丽的河流上。

    她这才想起什么来,掏出手机回他消息:就是在这条河里,他们洗菜、洗澡、洗衣服

    袁珲:要是叫我生活在这里,可能会死

    作为一个重度洁癖患者,光是看着这画面就让他百爪挠心了。

    樊施施笑:不会,你一定会适应这里的

    袁珲:那我还是选择go die

    樊施施又笑了,她能感受到他文字传来的强烈抗拒。

    樊施施:那你真应该试试这里的手抓饭

    袁珲:真的用手抓吗?

    他对于南亚的饮食风俗有所耳闻。

    对面又传过来一个视频:小餐馆里坐满了巧克力色的南亚人,他们熟练地用右手将碗里的长米饭与咖喱汁均匀混合,随后握起一把,送到嘴里。

    他感觉血液麻麻的,像有无数只小虫从脚底往上爬。他问:你也是这么吃的吗?

    樊施施:入乡随俗

    袁珲:“……”

    他发现,这个姑娘简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彪。

    他忍不住,问出了许久以来的疑惑: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子做旅游视频,为什么非要去这么些地方?

    肮脏、混乱、贫穷、落后,这种环境里,他一天也待不下去。毕竟他是连出差都要自备床单和马桶垫的人,就连颜可这样的女孩儿都会嘲笑他是个洁癖怪。

    樊施施很快回: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袁珲一时语塞,他一点也不觉得。

    袁珲:没觉得

    袁珲:倒是觉得你比较有意思

    樊施施笑了笑,没再回他,手机往兜里一揣,仰头倒在船板上,看恒河上方的云霞,无穷变幻。

    *

    一夜的安睡,她拉开窗帘,查看天色。还好,没有要下雨的征兆。利落地洗漱完,点开手机查看,袁珲又发了消息来:早

    十分熟悉的问候,熟悉到她几乎已经习惯他每日恰到好处的关心。

    樊施施:早

    回复完后,手机往包里一丢,再将gopro、充电宝、三脚架、防蚊喷雾等往包里一一放好。

    手机在包里震动,微信再次传来消息:今天打算去哪儿?

    屏幕在黑暗里亮了十秒,随后,自动息屏。

    她将包往肩上一抗,推门而出,去往今日的目的地:女人村。

    女人村,是外人给的一种美称,若直白点说,应叫“□□村”。在孟加拉,为了解决妇女的就业问题,□□易是合法的。

    “女人村”分布在孟加拉的各个地方,许许多多都是沿河而建,方便封闭式管理,形成一座孤岛。一旦踏了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但其实很多女人,也并不想出来,因为即使出来了,也无以为生。

    樊施施想去探访“女人村”很久了,但她一个异国他乡的女子,言语不通,贸然闯入,不得不说是一件危险的事。这一次,她找到了驻地孟加拉的前同事——吴中明,作为她进去女人村的向导,又提前打点好了那里的妈妈桑。只要钱给到位了,没有什么路是走不通的,尤其这里是贫穷的孟加拉。

    吴中明开车接上她,旧同事见面,少不了又是一阵寒暄。

    车子在路上开着,尘土飞扬中,两个人聊起了过往。

    吴中明:“其实真的挺羡慕你,虽然离开了报社,但现在自媒体也做得风生水起,做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还能赚到钱,真好。”

    樊施施望着窗外,笑一笑:“这里头的难处,我就不跟你倒苦水了。但我真的挺感谢,当初那个有勇气离开的自己。”

    他叹口气:“老江现在还总说起你,夸你有胆识,有能力。”

    她讶异地转过头:“是吗?我还以为他肯定背地里臭骂我呢,说我离了主流媒体,竟干些不入流的事儿。”

    吴中明笑了:“老江对你是严厉,但他其实很欣赏你的。”

    两个人说笑着,忆往昔,叹今朝,不知不觉,车子开到了。

    樊施施跳下车,开始举着GoPro录视频,在镜头前说着导语,走进“女人村”。

    此处靠着河流,主要是做船员的生意。这些船员在水上工作,一离家便是三两个月,因此经常会来这里光顾。

    村子是一片延伸出来的水上之屋,木头一搭,便是连接村子与外界的唯一通道。樊施施走过那根颤颤巍巍的“桥”,桥下河水浑浊。樊施施见识过孟加拉河水的威力:常常是有人在水上的厕所撒尿,旁边不远处就有男孩儿在洗澡,再不远处的码头是女人们在洗菜。

    “吱呀吱呀”,脚下的木板作响,樊施施吓得脸色都白了,要是真的掉进了这河水里,她有种这辈子都干净不了的感觉。

    然而就是这根“桥”,每天却有数不清的来客,由这里通往那里,去到他们的寻欢之所。

    吴中明率先跳过去,转身递过来一只手,一个精瘦的孟加拉向导使劲指着她面前的一块木板,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在激动些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吴中明,他依旧伸着手:“他说这块板子松了,千万不要踩,直接跳过来。别怕,我接着你。”

    “哦。”她应一句,没接他的手,长腿一跃,轻松松跳到土地上。

    妈妈桑来接待了他们。她穿着鲜艳的沙丽,又黑又矮,身体肥大,对于樊施施这位金主,倒是显得客气。樊施施让吴中明帮忙问她,能否找一个姑娘愿意接受她的采访。妈妈桑连声点头,转头就给她热络地去寻,同事带着樊施施,在村子里转悠了起来。

    手机在包里震了震,屏幕亮起,袁珲在微信上又拍了拍她。好几个小时了,她始终无暇去看手机。

    村子很破败,道路狭窄、泥泞不堪,几块铁皮、几根木头一搭,就是一间屋子,姑娘们的闺房,同时也是待客的房子。

    有生意的姑娘关门做生意去了,没生意的姑娘或四处闲晃,或盘腿坐在一起聊天。樊施施的闯入,无疑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干净清爽的东亚面孔、利落简洁的打扮,在这里都显得尤为格格不入。背上背着的旅行包和手上拿着的GoPro,骄傲地彰显着一种完全不属于这里的气质——自由而独立。

    樊施施感受到了无数的目光,羡慕的,渴望的。

    她忽然觉得,没有勇气再在这里逛下去了。正巧在此时,妈妈桑也递来了消息:她安排了一位姑娘接受采访。

    姑娘名叫盖娅,圆圆的脸盘子大大的眼睛,浅棕色的皮肤在这个南亚的国度里绝对算得上白皙。一靠近,就有股浓烈的气味,说不上是香料味还是香水味。令樊施施诧异的是,她脸上神情还显着懵懂。

    盖娅带她们去了自己房间,低矮逼仄的铁皮屋,连个窗户都没有,仅靠一扇小门艰难地搜集着光线。但一眼望过去,里面竟然收拾得颇为整洁,梳妆台上摆放的小盆栽还有床头的卡通抱枕,都暗暗诉说着主人小女孩儿的心性。

    樊施施瞄到了那张床,橘色的花毯子铺得平整,倒是干净。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象着,姑娘就是在这张床上,做着皮肉生意。

    樊施施冲她轻轻一笑,对着吴中明说:“你帮我告诉她,她的屋子布置得很漂亮,很温馨。”他把这句话翻译给盖娅,盖娅笑了,显见得开心。她在床边坐下,搓着手望他们,羞涩地等待接受采访。

    樊施施不敢坐过去。她自然地把脚迈出门,领着他们出了这间闺房,他们就这样站在门外,完成了这场采访。

    盖娅是个温和的姑娘,几乎是有问必答,她告诉樊施施,自己今年21岁,但樊施施看她的脸庞,有没有18岁都得打个问号。她怀疑是妈妈桑叮嘱了她必须谎报年龄,因为即使孟加拉□□易合法,但未满十八岁便入行也属违法。

    一开始樊施施斟酌着话题,在感受到她的配合后,她开始试探着深入。盖娅说,她是自愿来的,自己没有受过教育,除了这里,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谋生方式。

    樊施施:“那你想过离开吗?”

    盖娅苦笑点点头:“当然,但我恐怕只能饿死。”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在死亡和苟活之间,必须二选一。

    走之前,樊施施给了盖娅一笔钱,以表谢意。不小的一笔钱,至少对于盖娅而言是这样了,樊施施暗自算过,这抵得上她做十次生意。

    采访开始到结束,盖娅一直都是笑着的,眼底有轻轻的忧愁,面庞又是少女特有的青涩。直到樊施施递给她钱的刹那,她把钱紧紧攥在手里,眼眶湿润了。

    樊施施无法再去问,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着什么,但她想,自己的出现对于她们而言,大抵是种残忍吧。

    结束探访,两个人开车回了市区,天色渐暗,樊施施梗着脖子望窗外,像一尊肃穆的雕像。

    樊施施坚持要请吴中明吃饭,答谢他的援助,这次来孟加拉他确实帮了很多忙。

    她找了一家高档餐厅,印度菜。饭后,两个人又去了吴中明工作的地方参观。

    进来报社的格子间,闻到久违的油墨味,樊施施心中感慨万千。那些青葱岁月里的壮志豪情、理想万丈,似乎又被重新激起。

    她坐进办公椅里,脚一翘,转着圈:“真好,这感觉好亲切。想当年,谁还不是有一颗‘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心?”

    吴中明苦笑:“你现在这样也好,我们才是被困住的人,想走又没有勇气,想留又无力重整河山。”

    在传统媒体江河日下的时代,吴中明身上有每一个新闻人的彷徨。

    樊施施仰头,笑着看他:“不会啊,你们负责关注这个时代的重大事件,而我,只想记录这个时代不为人知的细节。大家各司其职。”

    吴中明看着她的眼眸,姑娘笑得明媚飒爽,有种美而不自知的吸引力。他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她,拉开抽屉,翻出一个充电器:“你手机不是没电了?充上吧。”

    她耸耸肩:“没事儿,反正我也不怎么看消息,又没什么非要联系的人。”

    他哑然失笑:“你倒是无牵无挂一身轻,潇洒。”

    她勾起浅笑,无谓道:“习惯了。”

    她早已习惯了,不被人牵挂。

    *

    袁珲结束了演出,把小提琴小心地收好,挂在肩上,走出大剧院。

    七月的杭州,飘起了夏日夜雨。飘飘洒洒的细雨,绣花针似的,带着江南的温婉之韵。离开温暖的剧院,站在高阔的屋檐下,风片夹杂着雨丝扑来脸上,他终于被吹得清醒了点。

    刚刚的合奏,他竟然拉错了一个音。这于他是一个不可思议地错误,虽然混在合奏中听不太出来,但旁边的颜可还是察觉到了,演出结束还拿这个来揶揄他,说他这是要故意引起她的注意。袁珲苦笑,懒得去理会她这刻意暧昧的玩笑。

    他又掏出手机,微信里还是毫无动静。从今早八点多到现在,整整十四个小时了,姑娘始终杳无音信。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终于,他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三十秒后,自动挂断。没有人接。

    他深吸口气,将手机放回西装口袋里,算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罢了,人各有命。

    回到下榻的酒店,还是忍不住又打了个语音,依旧没有人接。算了算了。

    他洗漱完,例行睡前护理,打开蓝牙音箱,点上香氛,在弗朗蒂切克·德尔德拉的《纪念曲》里和柔软的鸢尾花香气中,闭上眼睛。

    然后,成功失眠了。

    他一闭眼,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是她各种遇难的场景:撞车了、翻船了、被一群棕黑的孟加拉男人拖进巷子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脑子里始终混沌着,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嗡嗡”,手机震动,他睁开眼,赶紧拿过来点开,1点43分,她发来消息:感谢来电,安全,勿念。

    *

    樊施施回到酒店,又马不停蹄剪起了视频,等忙完才想起看手机,发现袁珲竟打来两个语音。

    不自觉,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她想回拨过去,可现在已经快12点了,算算时间,国内那边还快两个小时呢,他怕是早都睡下了。

    她回了条消息,当作留言:感谢来电,安全,勿念

    打着哈欠,刚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微信打来语音:袁珲。

    她怔住了,立刻接起:“喂?”

    “樊施施?”那边传来声音,焦急的,又带着睡意惺忪的沙哑,一下一下,像只带茧的指腹,在她心上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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