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在他们的记忆中，母亲的灵魂早已随着那场大雪一起消散了，可现在再一次回到母亲的埋骨处，却突然告诉他们母亲还活着，那一刻会是什么感觉？是欣喜，还是更复杂的感觉？也许会看到一点点的希望，也许会在那一刻稍微松一口气，然后幻想着未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

    就在让他们以为自己重新拥有了母亲之后，再告诉他们：你们的母亲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将会彻底迎来消亡。

    刚刚幻想出来的阖家欢乐的美好画卷在这一刻瞬间破碎成渣。

    明知道至亲之人的结局并不美好，却还要让已经饱尝失去滋味的孩子们再一次亲眼见证结局的到来，即便是铁打的心，也不可能没有任何触动吧。

    百里舞风当然知道这一点，她苦笑道，“相信他们吧，他们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孩子了，一定没问题的。”

    百里昔弦说他要先回去想一想，想想要怎么和百里厌雪他们开口，但是同时也保证不会花太长的时间。

    在百里昔弦率先离去之后，北冥阳望着百里舞风，神色复杂，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对我也很残忍啊。”

    “哈哈，确实，但是，你一定能够给孩子们做一个很好的榜样吧？以后更多时间照顾他们的，只有你了，要和他们好好搞好关系啊。”百里舞风头一歪，靠在北冥阳的肩上。

    “他们现在，估计已经恨透我了。”北冥阳好久没感到如此的疲惫，甚至熬夜批改公文也不过如此。

    “阿雪可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你是知道的，而且昔弦也不是说她越来越理智越来越冷静了嘛，你们需要的只是一场好好的沟通，等她自己想通了，就不会恨你了，现在也只能说是还在迷茫吧。”

    “她很像你，一样很乱来，如果不是有七殿下在一旁拉着，她可能会和你一样极端。”

    “七殿下？昭旭的儿子？”百里舞风像是明白了什么，“那么这样一来我就没什么遗憾了，反正秦理也已经自作孽死掉了，剩下的也就是小辈之间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你对他们还真是放心啊……”

    “是你太小瞧我们百里家的后代了，要知道那可是被墨以那家伙承认的家主啊，而且昔弦之前的信上不也说了？阿雪作为家主是很让人信服的，那些旁支在看到阿雪为百里家所付出的时候，就都回来了，她很受族人拥戴呢，在她的带领下，百里家也一定会没问题的。这样我就更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北冥阳叹了口气，“罢了，你开心就好，这场无可避免的大战究竟会什么时候到来我们也说不准，但想必对方也是筹备了很久，他们既打算从北境突破，就意味着他们有着绝对的把握，从善教就像是他们的先遣部队，可是在他们没造成什么实际危害的前提下，我们也不能动手实施抓捕。只能先做准备。”

    “是呀，你快去做准备吧，我们的孩子就交给你照顾了，在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想想从善教的弱点有哪些。”

    另一边的百里昔弦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找到百里厌雪和百里万说明情况。他没有直接明说，倒是先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问姐弟二人是如何看待身中“长生禁术”的受害者。

    无一例万两人都开始谩骂从善教尤其是秦之白，百里昔弦决定若是自己不赶紧制止，这两人骂着骂着可能就会萌生出一种想法：立即找到秦之白，将他抓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百里昔弦又问，如果是自己的亲人中了禁术又该怎么办？

    百里厌雪的回答依然很百里厌雪：先抓到秦之白，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逼秦之白解术，最后再一刀做了秦之白。

    百里昔弦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跟他们讲了实话，不过还是不忍心讲出关于长生禁术的事。

    果不其然，二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随即百里厌雪立即起身冲到百里昔弦身边，扶着他使劲摇晃，“你说什么？你说真的吗？但是我可是亲眼……不对，难道说是……长生禁术？”

    她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眸逐渐黯淡下来，百里厌雪很聪明，她不需要任何提示，便猜出了正确答案，但显然，连她这样饱经风霜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场面人，都无法接受亲眼见证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母亲再度迎来结局。

    最后她决定直接去见母亲，然后问清楚前因后果。百里万则是全程呆滞，信息量太大，先是母亲并没有死，再是活下来的母亲被从善教下了禁术早晚会面临一死。他虽然没亲眼见到过墨国地下密室的怪物们，但是单听描述都让人遍体生寒，何况，他见过中术的叶琴的模样，全身皮肤溃烂，理智也在一点一滴丧失，最后变成一个只会伤人的怪物。

    “但是，师父说，母亲没有任何变化不是吗？”百里万还带着一点点希望，他连最后一点微小的可能性都不愿意放过，“会不会母亲和那些不一样？”

    但他没想到，否定他答案的竟然会是姐姐，百里厌雪沉着脸摇头，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一旦深入思考了，就会发现更大的绝望，“母亲和其他中术者最大的区别就是血脉，所以应该是血脉的原因，导致母亲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发狂或是失去理智，皮肤也没有溃烂。但是‘长生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就是因为这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也就是说现在的状态只是暂时的，母亲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成品’，而是‘半成品’。”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她立马别过脸去，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落泪的一面，但是眼泪终究还是没掉下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通过百里昔弦难过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所以与其哭哭啼啼，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怎么能解决此次危机。

    在此之前，要先去见上母亲一面。

    百里万对小时候的记忆并没有残留多少，甚至连和父母相处的印象都没有，在他的脑海中早就淡忘了父母的脸，所以在见到北冥阳并被百里厌雪告知他就是父亲的时候，百里万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甚至还叫了一声“父亲”。百里厌雪对此也没有说什么，或许在她的心目中，这个称呼迟早都是要念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回要见到母亲，也算是圆了百里万的一个梦，这些年来，他对母亲的了解多是来自于外界，但是那些疯言疯语完全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师父说母亲是爱他们的，阿姐又说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母亲就此在他心目中竖起了一个高大的形象，即使从来不曾亲眼见到过。

    这回去百里舞风待的地方，还是北冥阳带的路，百里昔弦说他们一家人需要时间聚一聚，毕竟也是那么久没见了。一路上只有百里万会叫北冥阳父亲，时不时地还聊两句，而百里厌雪则是将头扭到一边，沉默着不说话，她知道了真相，但心里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她想，这个时间或许并不会太长。

    其实本来慕无离也想来，他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一下百里舞风，结果北冥阳告诉他让他下回再去，百里舞风有些话想要单独对他说，这回就当作是百里厌雪一家人的团聚。慕无离答应了，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百里厌雪，没说什么。

    见到百里舞风的第一眼，百里万便扑了上去，但他深知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能继续跟母亲撒娇，他在百里舞风跟前站定，他现在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百里家的继承人了。百里厌雪亦是在他身边站定。

    “哎呀呀，你们都长这么大了。”百里舞风眯眼笑着望着两个孩子，“真是可惜，没能亲眼看着你们长大，我这个做母亲的还真是失职啊。”

    百里厌雪面无表情，“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失职的话，就不要那么惬意地躺着同我们说话，我们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诶？重要的事？再重要能比得过我们一家人团聚重要？”百里舞风一见到孩子们就变成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虽说她本来的性子也和这差不多，很少有正经的时候，就算是有什么正经的事，也是通过不正经的态度说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除了昭旭没人能受得了她性子的原因。

    百里厌雪深知她这种特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叉腰问道：“那么母亲大人，您说的要好好团聚，是有准备什么活动或是宴会吗？”

    “哈哈，我们阿雪可真有趣。”百里舞风开怀大笑，坐起来，“不如我们出去玩吧？就去苍茫山怎么样？苍茫山风景秀丽，我记得还有很多废弃的村庄，去探险最适合不过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仿佛那苍茫山真的是什么风景秀丽值得一去的旅游胜地。

    百里厌雪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苍茫山我会去，但这次就不带上你了。”

    百里舞风表现出非常沮丧的样子，“别这么说啊，对我也太残忍了吧……”

    她甚至还和北冥阳告状，完全看不出来已经是一个当娘多年的人。

    “把当年的事详细地告诉我，这样我才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不要。”百里舞风耍起小性子，“我最讨厌的就是同样的话说两遍，我已经跟昭旭的儿子说好了把当年的事讲给他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