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你们在谈论叶琴？”百里昔弦从屋内出来，见到几个人正围在一圈交谈些什么，便凑上前去，隐隐约约地听到叶琴的名字。
叶琴这个姑娘他还算比较熟悉的，是叶翎的妹妹，当初洛羽歌跟随百里墨以第一次下山回来就跟他说了叶琴身上的毒，他们三个研究这种毒研究了很久很久，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解毒方法。这里只是指没找到“合适的解毒方法”而不是“没找到解毒方法”。方法是有，就是太过于危险，即便洛羽歌心急如焚，但还是被禁止使用那种解毒方法。
当初洛羽歌从山下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样，百里墨以说她那是得了相思病，后来遇到了叶翎，百里昔弦才是真的相信了。只是没想到洛羽歌思念的对象竟是解毒对象的兄长。
百里昔弦回想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的叶琴，不过是一个可怜又普通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百里厌雪的经历牵扯到一起的样子。
百里万将那时自己和叶琴的对话又说了一遍给百里昔弦听。
百里昔弦听完眉头皱成一团，很难想象那个连下床都困难的叶琴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摸着下巴做深思状，“说来确实奇怪，叶琴是怎么中毒的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当初羽歌的离开给我们造成的冲击太大，到最后都忘记了去关注叶琴的事。还有那两盒胭脂，确确实实是羽歌送的。到处都是疑点。很难想象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说其实赵凛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了。”慕无离根据已有的信息做出总结。
百里昔弦点头，“是这样没错，赵凛此人城府颇深，当时从墨国回到影国之后，他就迅速用他的手段一步步爬上高位，最终坐上统治者的位置。”
“为什么现在又开始讨论他？他不是已经被阿姐杀死了吗？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现在都已经死了，我们也算是大仇得报吧？”
“虽然赵凛死了，看似大仇已报，但是赵凛留下的祸根厌雪还没来得及解决。”慕无离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背后的漏洞。
“赵凛留下的祸根？”当时百里万还小，很多事情记不清楚，而且在救回百里厌雪之后他们也并没有在墨国多待，很快就离开了墨国，至于之后墨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并不知情。
百里昔弦好像想到些什么，“我之前好像有听说在墨国有一个传言，是说羽歌的，说她忘恩负义，叶将军也就是叶翎在危急时刻给了她救助，她却因为一己私欲毒害叶将军的妹妹。当时我听到这则传言的时候羽歌早就不在了，心想莫要在背后非议已故之人，便没有过多去在意，没成想竟然发展成了这样。”
“看样子有很多事得去亲自去找叶琴验证一下才行。”慕无离嘀咕。
听到慕无离有这个打算，百里万也立刻跟上来，“我也要去！”
百里昔弦叹气，“唉，比起这个，你们难道没人想去看看阿雪吗？她已经醒来好久，听我们说了好久的话了。”
慕无离在听到百里厌雪的名字的同时迅速起身，就朝房间内奔去，百里万和白光渊等人紧随其后。但是慕无离跑得快，剩下三人被百里昔弦拦住，“你们就等等吧，一个一个去，人多了不利于患者的恢复。”
赶到门口的慕无离在门口停下，深深地呼气与吸气，仿佛即将见到的不是心心念念的人而是要去面对审判。
他推开门，百里厌雪安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无力地凝望着天花板，面容憔悴苍白，犹如大病初愈。
慕无离轻声地合上门，站在床边。
百里厌雪稍稍扭头，望了他一眼，又将头扭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纵使心中有着一肚子的话，但面对面的时候却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要喝水吗？”慕无离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从寻常的闲谈开始。
百里厌雪现在还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虽然她已经脱险五年了，整整五年的期间是作为另一个人而活着的，她虽然有那五年间的记忆，却还是忍不住想那五年间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对她好的人也会随着梦境的消失一起消散，即便明知如此，她还是醒了过来，决定不再留在梦中，“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的声音很小，很是虚弱，她做的梦很长，在梦境的结尾她好像又回到了洛羽歌离开的那年，绝望、无能以及在冰冷的湖水中慢慢下沉……
但是她却被救了。沉湖的时候是百里昔弦，与赵凛对战的时候是慕无离。明明她两次都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但都没有如愿。
“救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慕无离将百里厌雪扶起来靠在床头，并递给她一杯水。
百里厌雪也许一开始很抗拒他人的触碰，在慕无离碰到她的一瞬身体一抖，慕无离怔怔地想要松开手，生怕让她感到不舒服，但百里厌雪却是主动伸手抱住他借力让自己坐了起来，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她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点点血色。
“谢谢你……”百里厌雪道谢，双手捧着杯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点了吗？还有哪里难受吗？”慕无离关切询问，从百里厌雪手中接过杯子。
百里厌雪摇摇头，“我刚刚听到你们在说叶琴？我从来都没怀疑过她……因为羽歌姐对她很好……要是我能早点意识到，一切都会不一样……”
见百里厌雪面露愧疚自责之色，引得慕无离一阵心疼，他下意识地将她抱到怀中，轻声安慰，“没事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叶琴的事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这个动作是五年来养成的习惯，等慕无离已经将她抱在怀中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的是真正的百里厌雪，不是梦境中无忧无虑的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抗拒自己的触碰。
但是百里厌雪并没有推开或者表现出抗拒的样子，只是保持这个姿势，脑袋埋在他怀中，“你应该知道我的‘无间’毒还没有完全解，整整五年的时间都只是在给我续命而已，其余的没有任何用，抱歉啊，让你们的努力白费了……”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慕无离松开厌雪，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很认真地问出那个疑问，“为什么你无时无刻地都在想着自毁呢？”
“自毁？”百里厌雪垂下眼眸，她大抵是知道慕无离想问什么了。
“好像你从来都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一遇上强敌总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想以一命换一命，你真的那么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吗？”
百里厌雪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垂下脑袋，“独自一人活下来，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这么说……”
百里厌雪想起了什么，把自己蜷成一团，“以前……我也是拼命地想活下来，为了不让自己早早地丧命，付出了很多……但是，我只能保住我自己的性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死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就在想，活下来究竟有什么用……如果用我这条命能完成更多的事，那才叫有价值。”
她突然仰起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你看，在我还剩下三年的时间内，我处理好了百里家大大小小的事，就算接下来我把整个百里家全部丢给小万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我还给羽歌姐报了仇，拿回了她的东西。所以，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现在又多苟延残喘了五年，对我来说，好像是有点浪费呢。”
“对你来说是浪费么？”慕无离如是问道，然后像是在回忆那五年的时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起码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认识你。”
百里厌雪愣愣地张着嘴，没想到慕无离会这么说，“但是这五年间的我都不是真实的我。”
“百里厌雪永远都是百里厌雪。而且，你不是说过吗？舞风家主曾经给你布置过一个任务，让你一定要保护好我，所以你做到了吗？你完成任务了吗？”
“诶？”百里厌雪没想过慕无离竟然会提这茬，有些不明所以同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慕无离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你可别想着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这五年里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欠的债还没还清呢，别以为当作做了一场梦就能一笔勾销了。”
“啊？”怎么又提到钱上面去了？虽然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确实欠了某人不少钱然后一直在还债来着，啊，感觉头又开始痛了，一定是毒又发作了，她需要再睡一觉，这一定是个噩梦，再睡一觉就会好了……
慕无离揪着她不让她逃避。
“怎么？堂堂百里家家主竟是如此不敢做不敢当？如果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可以，但是你真的人心你亲爱的弟弟小小年纪就背负姐姐欠下的巨款？”
“你！”百里厌雪刚想反驳但自己理亏在先，又悻悻地闭嘴，想要缩回被窝离去，然后小声地回应，“我会慢慢还的……”
慕无离松了口气，百里厌雪果然还是百里厌雪，“首先得先把你身上的毒给解了。”
“你想得也太轻松了，要是能那么轻易地就解了，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罪。”这时候的百里厌雪妥妥是一个悲观主义。
“能解的，只是之前没找到洛羽歌的手稿而已。”慕无离笑着安慰。
“什么？”
“走吧，我们一起去墨国，拿回洛羽歌的手稿，然后解毒。等解完毒之后再好好思考生命的意义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