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洛渊身处高位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拜的众生,面无表情。

    城内正在举办新帝的登基大典,城外的难民们可没那个闲工夫来管这些有的没的,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只要是能给他们吃东西的,那就是好皇帝。

    厌雪作为拿到遗嘱的功臣并没有出席此次大典,而是早早地就回到叶府,向洛羽歌交代这几天发生的事,并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和她的哥哥合作拿到遗嘱以及如何发现洛季曾经的所作所为并让他付出代价。

    洛羽歌很敏感,在她看到厌雪迅速地讲完这一件成功的大事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成功者应该露出的喜悦,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中途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

    就见厌雪突然拉上洛羽歌的手,“羽歌姐,墨国如今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离开!”

    在意识到危险之后厌雪第一时间就赶回来想要带着洛羽歌逃离,即便在路上的时候听到行人正在议论封城的问题,明知道很有可能现在逃跑为时已晚,但仍旧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不拼一拼不搏一搏,本来可能拥有的希望都会消失掉。

    显她们注定是离不开了。

    刚一转身,便看见叶府外边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还引得不少群众围观。

    为首带队之人,正是叶翎。

    “这是怎么一回事?”洛羽歌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将厌雪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

    两人都想要保护对方以至于谁也不想站在谁的身后,两人并肩站着,一时间也摸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是下意识地预感到危机想要逃避而已。

    明明对面站着的是曾经最熟悉的好友,现在却本能地想要后退。

    很明显带头的叶翎也是神色复杂,甚至并不想相信这回事一样,但还是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下令道,“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带洛羽歌公主回宫。”

    洛羽歌一愣,咬牙,紧紧抓住厌雪手腕想要带她离开,但其实洛羽歌本身的反应就能知道,她并不想回到所谓的“家”,同样的,她也没有拽动厌雪。

    洛羽歌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无动于衷的厌雪,直到厌雪自己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一步,抬头注视着洛羽歌,主动与她划清界限。洛羽歌及其洛羽歌身后的大部队,那才是一个世界的。洛羽歌的生活不应该是和自己东躲西藏,她应该有更安稳的环境专心研究医术,至于报仇这种事,从离开家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决定好了这是她自己要独自走的路,所以,只要能保证洛羽歌的安全,她就能放心大胆地去报仇了。

    这也是为什么,二人来到墨国那么久,始终没有联系到百里昔弦的原因。因为他们早就被厌雪用错误的暗号引导别的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去了。

    洛羽歌又震惊又迷茫,一时不知所措,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厌雪会离开自己。厌雪还没成年,要是离开了自己那该怎么办?

    她不爱吃饭也不会做饭,饿了只是随便找点吃的胡乱敷衍了事,生病了也是不管不顾,要是每个人在身边照顾着,真的能活得过三天吗?

    “羽歌姐。”看着茫然的洛羽歌被人带走,厌雪突然叫住她,“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成功之后,再带你回家。”

    洛羽歌驻足原地,神情复杂的盯着厌雪,然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嗯,我等你来接我。”

    其实洛羽歌不是没想过,自己不会武功,脑子也没有厌雪那么灵光,除了擅长生活方面的技巧和医术,在报仇这方面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些天厌雪一个人出去办事把自己留在叶府,可能夜时尚因为带着她会束手束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要分神出来保护她,可不是给厌雪拖后腿吗?这种时候还是躲得远远的,不要成为人家的累赘才是,毕竟她是百里家中最弱小的一个啊……

    厌雪看着洛羽歌默默回头,一点一点地离她远去,最后走向叶翎的方向,厌雪心情复杂,明明这是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和洛渊达成合作也是为了让洛羽歌能被安全地保护起来,可现在目标终于达成了,为什么自己并开心不起来,也并不能安心下来……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从此开始,洛羽歌就要从她的生活当中离开了一般。也许在今后的某个时间她们还能相见,但再次相见,还能不能用年少时的热忱来对待彼此呢?

    等她报完仇。

    等她把失散的家人重新组织起来。

    可是以她的能力,真的能做到吗?这也是她第一次当家主,第一次承担那么大的责任,也是第一次一个人。

    不管能不能做到,只有去做了才知道。

    望着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叶府,厌雪暗自握紧了拳头,既然洛羽歌不在这里了,那她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叶府,接下来就走一步看一步了,起码洛羽歌安全了。

    从今天之后,关于墨国流落民间的小公主被找回这个消息和新皇登基一起在城中开始广为流传,几乎成了全城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当然,洛渊也不是登基了就达成目的无所事事,他开始不分昼夜地处理先帝和洛季留下的烂摊子,又是和敌国谈判又是安抚城外的难民,忙得焦头烂额。洛羽歌也没闲着,一边可怜巴巴地乞求叶翎帮忙照顾一下厌雪,别让她遇到危险,一边又忙里忙外为城外的难民准备充足的药材,一个人都没闲着。

    这一遭下来,最清闲的反而成了厌雪。自洛羽歌走后的这几日她一直像只孤魂野鬼一样在城中游荡,一边寻找百里昔弦留下来的暗号,一边躲避追杀,躲避追杀的同时也在暗中调查着从善教,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报仇,因为当初弄得她家破人亡的人有很多。从善教只是其中之一,占比比较大,而她现在能确定的也就是从善教的人就在城中。至于另一波天永帝的人,等她能够出城了,再去找他们算账吧。

    那么找到从善教之后她又要干嘛呢?从善教有那么多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她打不过啊。每次一想到这儿,厌雪就会陷入无边的迷茫之中,既找不到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又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还有洛季下台那个时候某个士兵说的话……

    礼物?应该就是指的洛季的事情败露。

    那收网又是什么意思?虽然那之后她一直提心吊胆地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对方迟迟不见动静。说到底说这话的真的是普通的士兵吗?可若不是普通的士兵那又会是谁?

    厌雪抱着脑袋狂揉自己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钻进胡同跟个流浪汉似的席地而坐,说不定这样还能更清楚一些。等等,她印象中那个小宫女在描述之前的军师的时候说的是,军师是一个冷静自持又骄傲的人,从未认为自己有过错误。包括在最后的最后,小宫女也说最后被绳之以法的,和当年的军师不太像,倒不是面貌上的问题,而是气质。当时的洛季在听到“军师”承认自己败了之后也表现出难以置信。

    这是不是说明,那天被抓住的“军师”其实并不是“军师”,但被抓住的洛季是真正的洛季,是不是也可以推断其实真正的军师反水了,并且顺利逃脱的同时出卖了洛季。

    那么那个放话威胁的士兵才是真正的“军师”!所有人,包括最信任他的洛季大家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被耍得团团转,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可不相信这么精心的布局只是为了寻找乐子。既然当时说要“收网”了,那么为何又迟迟没有行动?

    厌雪正被这一系列破事弄得心烦,刚准备起身去觅食,就见几个人也走进了胡同,停在厌雪身前。

    从厌雪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几双鞋子,她并不在意,几个人而已,打打还是能打过的。

    漫不经心地抬头想看看对方到底长什么样,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秦之白?”

    秦之白在厌雪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笑了出来,明明只是勾了一个唇角,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狂喜,“竟然能被家主大人记住名字,我这一遭还真是没有白走啊~”

    厌雪“啧”了一声,她要收回先前说的打得过的话,本来以为来的只是普通的混混,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几个从善教的,那可不好打啊,说不定还打不过呢,还是拾掇拾掇赶紧溜之大吉吧。

    “别急着走啊,家主大人~”见厌雪要溜,秦之白赶紧拦住她的去路堵在她身前,“咱们之前说好了的吧,等我来见你,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家主大人却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可真是叫我好伤心啊。”

    “你伤不伤心关我屁事。”厌雪对秦之白的厌恶程度甚至要高于对从善教整体,她起身,并不打算和秦之白有任何交集。

    但是对方显然不想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别走呀,家主大人,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

    厌雪上下打量了秦之白一番,对着他露出鄙夷的目光,“算你有点自知之明,我从来不跟长相不如我脑子不如我的男的说超过三句话!”

    她还狠狠地踹了秦之白一脚,准备大摇大摆地离开。

    显然是不可能的,没想到这么羞辱这大少爷也没生气,反倒是笑眯眯地牵起厌雪的手,颇为暧昧地向她凑近,“家主大人别生气嘛,我只是想邀请家主大人去做做客而已——”

    当然,他的结局是被厌雪立即踹飞了,她从来没使过这么大的力,但是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甚至觉得刚刚那一刻生死一瞬,自己都能“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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