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也是和今天一样的一个下雪天啊。】

    百里厌雪此刻意识一片混沌，分不清现实或是想象。只知道自己全身疼痛，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反正是一点力也使不上来了，甚至连站起来或是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也好，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至少她还在有限的时间里杀了赵凛为当年的自己和洛羽歌报了仇，这样一来，人生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只是，没能把百里万的生辰礼物送到他手上，也没能向他好好交代百里家族的后续事项。关于百里家族，她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需要慢慢地等待，然后打一场华丽的翻身仗，如此，百里家族便能重振从前的荣光。

    他们最擅长等待了，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一会儿，也是没关系的。

    娘亲交代的，要保护好昭旭娘娘的儿子，可惜他本身就很强大，不需要自己的保护，就算自己撒手不管，他今后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吧。那就稍微偷一下懒吧，毕竟真的没力气了。

    该做的都做完了，她这个家主的责任也尽到了，那么，稍微休息一会儿也不过分吧？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厌雪！——百里厌雪！——快醒醒……”

    是什么人在呼唤她？

    百里厌雪刚准备合上眼，就听到有人才急切地喊她的名字，是个很熟悉的声音，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只觉得这个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就像是把人包裹在海水中一般。

    他好像很着急。

    百里厌雪皱眉，罢了，少睡一会儿就少睡一会儿吧，万一那人叫我是有什么急事呢。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强光，和一张俊美的面孔。

    那人见到她睁开眼睛，好像是立即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连忙招呼随行军医来看看她的情况。此刻百里厌雪的意识恢复了一点，认出来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前一秒还在想的慕无离，他身旁站着的，就是自己百里家族翻身关键的齐将军。见到她平安地醒来，齐将军也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然后露出疲惫又如释重负的笑容。

    军医很快就来了，在她身边问这问那，百里厌雪脑子乱成一锅粥，根本没心思搭理他，不耐烦地将所有问题的回答都变成“不知道”。

    一抬头便对上慕无离担忧的目光。百里厌雪的态度软了下来，叹气后摇摇头，“别问了，没用的，别白费功夫了。”

    军医回禀慕无离，“殿下，百里姑娘身上的伤都已经尽数包扎完毕，血也止住了，既然百里姑娘如今已经醒来，想来已经是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需要静养慢慢调理即可。”

    百里厌雪低垂着眉眼听他们对话，右手死死地握住左手手腕，咬着牙，无奈地扬扬嘴角，嘟囔，“都说了没用的，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做无用功……”

    军医走后，百里厌雪才重新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慕无离包裹着纱布的手，皱着眉头问，“你受伤了？”

    她扶了扶额，感觉更混乱了，“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无离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也不说话。

    反倒是齐将军看不下去了，操心地开始解释，“哎呀，你都不知道，七殿下那可是火急火燎地就从大老远地跑过来，然后又不分昼夜地把你从被炸毁的废墟里扒拉出来的，不然你就等着被乌鸦和秃鹫分食了吧。”

    百里厌雪又抬头盯着慕无离，觉得不可思议，于情于理，这个人都应该不可能再会搭理自己了才是，还是说天永帝这回的防范工作竟然没做到位？给了慕无离可乘之机？不对不对，说到底应该还是慕无离的问题，正常人真的会大老远地跑到这种地方然后把“仇人”从濒死的边缘捞回来给予救助吗？真是奇怪的人。

    紧接着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几人相顾无言，气氛很是尴尬。

    齐将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走到百里厌雪身边，摸摸她杂乱的头发，“好啦好啦，小孩子就不要想那么多了，首先我们的军队大获全胜，恭喜你终于可以回家了，其次，答应你的事，我会好好地完成的。”

    “那就好。”百里厌雪往后一仰，靠在床头，好像很放松的样子。

    见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齐将军转身出去处理他自己的事。留他们两个自己交流，也真是心大。

    “……你刚刚说是‘无用功’的，是什么意思？”本以为他没听到的，没想到慕无离还是听到了。

    见百里厌雪没有回答，他继续提问，“我在找到你的时候就很诧异了，你的伤口不是能自主愈合吗？为什么这回没有？”

    “……”百里厌雪挪开目光，并没有打算理会他的样子。

    慕无离也没有因此扰乱他本该有的思绪，认真分析道：“是因为受伤太严重了么？一旦遭受严重的创伤，原本可以快速愈合的伤口就会变得缓慢。是这样吗？”

    百里厌雪转过脸来，盯着慕无离看了一阵，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本来这些都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什么叫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既然你执意想知道，能告诉你的机会，也就只有现在了。”两人各说各的，谁也不理会谁，“你以为我这种伤口愈合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这只是一种毒的副作用而已，加快伤口愈合的同时放大感官上的痛觉，防止毒素排出并加快毒素在血液中的扩散速度。”百里厌雪将这种杀人的毒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讲述出来，仿佛跟她毫无关系。

    慕无离一怔，“毒？什么毒？谁下的毒？”

    “除了赵凛还会有谁这么无耻？”

    “解药呢？”

    “你有所不知，赵凛擅用毒，而且每种毒药他只会制作一份解药，除了他之外，世间再无人知晓解药配方。”

    “那那份解药呢？”慕无离焦急询问。

    百里厌雪却依旧镇定自若不慌不忙，“据我所知，这唯一的一份解药，已经被人用了，而赵凛也被我杀了，所以这毒，应该是没解了。不过殿下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是一种慢性毒药，等完全毒发要三年的时间呢。”

    三年，听起来似乎还有足够多的时间。不过慕无离并没有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他在打听百里厌雪此人的时候，有了解到，百里厌雪是在三年前从墨国来到渊国，而三年前，墨国皇宫宫变，其中就有赵凛的参与，在那场宫变中，除了墨国的皇帝易位了之外，还有一名墨国的公主丧生，这一切的时间点刚好与百里厌雪的行踪对上，再结合民间各种传言，几乎可以肯定，墨国的那场宫变，百里厌雪也有参与。

    到现在不明白的，其实只有在那场宫变中，百里厌雪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民间说她祸害了墨国，但民间传言，即使固有其事，也真假参半失去了原味。但若非要说她是站在赵凛一方危害墨国，然后又因为利益问题与赵凛闹翻，似乎也解释得通。

    基于这个猜测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墨国宫变后新上任的那位国君，正在四处找寻百里厌雪的线索。然后慕无离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悄悄地将百里厌雪的行踪隐匿了起来，这才没让他们找到，而且在遇到慕无离之前，百里厌雪似乎也在刻意隐藏行踪，看来就是为了躲避墨国的追兵。

    最重要的是，基于以上的推断，赵凛能够给百里厌雪下毒的时间就是三年前，而今年正是第三年寿命终结之日。

    百里厌雪看着慕无离，无奈道，“别露出那种表情嘛，距离毒发还早着呢，我算过了，要到除夕那天才毒发呢，而且这些年昔弦师父一直都在努力研究解药，说不定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呢？”

    慕无离心中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皱着眉头对上百里厌雪泰然自若的笑容，顿时无缘由地慌张起来，“既然知道只有赵凛知道解药，为什么要那么快地杀了他？明明只需要拖住他等到援兵到达，说不定现在已经得到了解药。”

    百里厌雪垂下眼眸，好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慕无离的疑问，“因为不立刻杀掉他的话，就来不及了，解药什么的，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赵凛的首级随你们处置，反正我是交差了，完成了和天永帝的合作，至于另一个盒子，请还给我，那是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的，还要拿回去非小万庆祝生辰呢。”

    慕无离将木盒还给百里厌雪，“这里面是什么？”

    “是珍贵的回忆。”百里厌雪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木质盒子，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美好的一段时光。

    这是慕无离第一次见百里厌雪露出这种柔和的表情。在这种柔和的表情之下，心头莫名地涌上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

    百里厌雪虚弱地靠在床头，抱着盒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盯着慕无离，“那个……上回说好要给你准备礼物来着……但是礼物坏了，只能等回去之后再重新准备了……”

    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百里厌雪微弱地喘着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我们快点回去吧，要赶在小万生辰之前到达京城才行。”

    慕无离沉着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他走上前去将百里厌雪搀扶起来，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去。”

    “放心好了，等回去之后，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会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