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也皱起眉头：“他是不是不想拖累我们，所以自己离开了？可这阵……”

    “别多想。”虞初初按着她的肩，示意她坐下，“他现在一没受伤，二能行动，好着呢。你就好好休息，晚上帮我把这几日买来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准备离开。”

    云在满面愁容地看她，虞初初捡了颗桌上的葡萄塞进她嘴里。

    “就放心吧。”

    -

    窜出去的小蝈蝈藏在楼梯扶手的角落里，跟着目标一路爬到三楼，最后顺着门缝，钻进了最富丽堂皇的一号房。

    一身锦衣华服的单达齐一进房间便拉下了脸，不再是一副只顾挥霍的纨绔模样。

    他手下的人也战战兢兢，规矩垂首地站成一排。

    站位靠前的人年纪略大些，是他的管家，面色凝重：“先前准备的东西，已经给越家少城主送去了，但城主府的人又全都给退了回来，会不会是嫌不够贵重？”

    “涂水城越家，坐拥索突灵矿山，便是再贵重的东西，在她眼里也不过俗物。”单达齐拨动着手上扳指，面色微沉，“之前打听的小少城主喜好之物，可准备了？”

    “已经备下，可少城主喜好之物皆是些小玩意，送这些……”管家觉得有些不妥。

    “先备着，再着人去打听，这天底下就没有送不出去的礼，我还就不信了，没有她需要的东西。”单达齐说，“搞定这丫头这前，楼铺的事就先放一放，她不点头，那楼谁也拿不下来。”

    管家：“可是再拖下去，算上重新修缮的时间，咱们开业的日子可就要延后了。”

    “到时候工人多请些，缩短修缮的时间，开业不能延后。”单达齐说。

    “是。”管家说着又想起一事，“去接触那位林执事的人方才来回话，说是明日午后，香悦酒楼一见。”

    “之前打听的人说小少城主除了城主和越松云，就只听他的？”单达齐转动着扳指，面色稍霁，“倒是个有些本事的，那明日就去会一会他。”

    二楼客房内的虞初初听完这些，便召回傀儡蝈蝈。

    从这些谈话看来，这位大富大贵是个初来涂水城的商人，手中生意应当不小，需要打通城主府的门路。

    眼下城主闭关，涂水城交由少城主越竹笙代掌，而越竹笙又刚在灵矿山遇挫。他们这个时候撞上去，以越竹笙的脾气，无论送去什么，都懒得多看一眼。

    虞初初弯起黑眸笑了笑，她本意只是想找个买家，做笔小生意，周转一下手里的灵石。

    可没想到有量身定做的大鱼撞上来，这可就真的怪不得她了。

    -

    休整一日后，客房内堆积如山的采买之物，被云在分门别类，整齐收放进虞初初的新灵戒。

    第二日一早，二人出门时，门口多了张纸条，写着：安好勿念。

    云在悬了一夜的心终于缓了缓。

    虞初初拿过纸条，仔细打量：“你觉得你程大哥写得出这么规整的字吗？

    云在：“……可以的吧？”

    虞初初撇撇嘴：“他到现在都没修过胡须，我看不行。”

    “好像也有些道理……那你觉得是谁写的。”云在问。

    虞初初随手将纸条焚做灰烬：“灵察司的那位大人兴许知道。”

    云在：“那我们要去找他吗？”

    虞初初：“找他干吗，不是都写了吗，安好，勿念。”

    云在秀眉依旧不展：“可是官差很阴险的，万一他们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怎么办？”

    虞初初动作一顿，惊讶地看她：“你这话听起来好像坏人啊。”

    “……”

    “放心，你程大哥这趟出去可没少到处跑，应当恢复的不错。”虞初初说。

    二人说话间又来到了香悦酒楼，选了角落的老位置坐下。

    店里生意依旧红火，临近午饭时间，宾客络绎不绝。

    虞初初坐下后就摆弄起新买来的机关盒子，云在看着她摆弄，说起她从前听说过一些炼器大师，做出来的机关盒可抵高境修士。

    虞初初手中的机关盒子只有巴掌大，在她手里扣动旋转，灵气也随之不断变幻。

    她指着上面的一处机关：“灵力从这里传进去，可以变成一座小型幻阵，变动这里可以更改幻阵地形，这小玩意据说有数十种变化，若是用得巧妙，兴许真的能在高阶修士手里混个一招半式。”

    “好厉害，听着就很贵。”云在好奇地凑近，虞初初把机关盒子递给她，手里比了个数，惊得她微微瞪眼。

    虞初初捧起一旁的蝈蝈罐子，不以为意：“好东西嘛，自然是要贵一些。”

    云在拿机关盒子的动作都变轻了，想要还给她，可虞初初执意要她拿着，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虞初初一边逗着蝈蝈，一边指点着她如何操作，视线的余光里始终留意着客栈外的动静。

    不出多时，锦衣华服的单达齐就领着他的管家与随侍们来了，直奔楼上雅间。

    虞初初蝈蝈盒子一歪，小傀儡飞快跟上去。

    酒楼里的客人也有注意到他，问道：“那人谁啊，以前没见过，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物？”

    “东域的单家听过没？”与问话人隔了条过道的人说，“做拍卖行生意的，这几十年里刚起来，和百年拍卖行的胡家打擂台，抢了胡家不少生意，刚才那个就是单家的二公子单达齐。”

    “那这来头可不小，这么说单家是要把拍卖行开到咱们涂水城来了？”

    “他们是想，可我听说少城主不买他们家的账，这位二公子到现在，连个铺子都没租下来呢。”

    “嚯，那这热闹可有的看了。”

    一楼的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从单达齐说到了单家的发家史，虞初初听得津津有味。

    期间小二上了菜,楼上雅间里的人也进入了正题，她收起罐子，边吃饭，边留意楼上的谈话。

    单达齐出身富贵商贾人家，身上的生意气比寻常商户要重一些，做派十足，却不似又越竹笙那般一味的眼高于顶，有利所图时还是能低下头，做出逢迎之态的。

    而林罕，依旧是那副温文和煦的模样，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无论对方如何试探，都没有透露半点有关越竹笙的信息，反而问起了单家拍卖行在涂水城发展的日后打算。

    一副公事公办，认真考察单家拍卖行的态度。

    对面单达齐的脸色俞见难看，看得虞初初几欲笑出声。

    “阿虞，云在？”身边不远处有人叫了她们的名字。

    虞初初回头，看到是沈玉厘，偏了偏头，看了眼她身后的宋知游和谢涞，唯独不见詹聪。

    掩在袖中的手掐印，她感知到程舟戎的位置。

    仍旧在城外，身边还有一人，应当就是詹聪了。

    特意留了个火爆脾气看着程舟戎，看来程舟戎还没有完全摆脱嫌疑。

    掐算完的手顺势抚了抚腰间玉佩，虞初初笑着回应沈玉厘。

    “好巧啊，这会儿店里人多，你们要是不介意，不如和我们一起吃？”她热情地提议。

    沈玉厘自然愿意，说话间便挨着云在坐下，故而没能留意到僵在原地的宋知游。

    宋知游目光怔然地看着虞初初，耳边还是她方才开口的声音。

    这个人他有些印象，先前也是在拼桌吃饭时遇到，昨日还听师妹提起过。

    第一次见到时，他只是觉得身形相像，像到他那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走向她们那桌。

    可也仅仅是觉得身形相像罢了，这些年，有意的，无意的，他见到过太多和她相像的人。

    可刚刚，他听见她开口，声音、语速，连带笑的语调，都和小师姐一模一样。

    师妹方才叫她，阿虞。

    一旁的谢涞没想到会在这遇见这对姐妹，愣了下神，回过神来后就见到比自己还愣的宋知游，扯了他一下。

    “想什么呢，吃饭了。”他拉着宋知游坐下。

    宋知游挨着沈玉厘坐下，对面正是头戴帷帽的女子。

    身形相像，声音一模一样，连骨龄也与小师姐离世时一般年岁……

    她还叫阿虞。

    那个许久不曾再冒出来的荒唐念头，再一次攀上心头。

    熟悉的声音就近在耳边，宋知游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掀开她的帷帽，看一看她究竟是不是她。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

    已经过去太久了。

    若小师姐还活着，怎么会舍得那么久不出现。

    怎么会看着这世界黑白颠倒，不复从前模样。

    太久了，久到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会在提起她、想念她、陪他说起她。

    久到，他已经没有办法，再从这个世界上寻到她的蛛丝马迹了。

    坐在他身侧的沈玉厘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问他：“可是想到了哪里不对？”

    宋知游转过脸，看向她，混乱的思绪让他慢一步明白过来，她是在问他，是不是想到毗邻村的事有哪里不对。

    他摇了下头，反握住沈玉厘的手 ：“我没事。”

    答非所问。沈玉厘眉头微微蹙起。

    宋知游看回虞初初，闭起了眼。

    再睁开眼时，眼前附了层灵力，视线破开白纱，看到帷帽之下的脸。

    是张微胖的脸，圆亮的眼睛，眼尾下垂，笑眼看着他时眼睛微微弯起 。

    算不上好看，却也憨态可爱，放在整个修仙大陆，这张脸至多算得上寻常模样。

    可这不是小师姐的模样。

    真相大白。

    眼前灵力散去，宋知游感觉自己松了口气，却又好像泄了全部力气。

    他收回视线，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向哪里。

    坐在他身边的沈玉厘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虞初初，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却又在下一刻僵住。

    最后彻底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