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

    永平三年,叛乱初定,百废待兴。自新皇登基以来,行休养生息之策,实施至今,历尽波折。现如今,举国上下皆呈欣欣向荣之势。

    国泰民安又恰逢新皇寿辰,新皇便下旨特办庆典,邀各侯爵重臣举杯同庆。

    复国功臣,新帝亲封的宁安王——云岫也赫然在名单之列。

    要说着宁安王可是个奇人,她是大明朝建国百年来唯一的异姓王,也是第一位以女将军受封的议政王。

    至今大明朝还流传着云将军以1万兵马抵10万骑兵的故事。

    不过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位云将军在复国第二年便上交兵权,请辞回到封地,自此便从未出现在京城。听说任凭新皇怎么挽留,这位云将军仍是不松口。

    京城百姓在感叹其女武力的同时也不免议论她格外的冷情,久而久之云将军铁血无情的言论便广为流传。

    时间流逝,世人才渐渐遗忘此事。

    然随着新皇寿辰将近,宁安王也即将回京。关于云将军的风言风语也纷至沓来。

    而在舆论漩涡中心的云岫却对此事恍若未闻,借着清幽月色,大名鼎鼎的宁安王乘着素锦白玉点缀的马车,携着零星侍从。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悄悄的来到了许久未见的京城。

    云岫的贴身侍女青荷很是不解,“小姐,为何选这时入城,按照小姐您现在的位份应该车马相迎才是。”

    云岫抬了抬眼,放下将要端起的茶杯,耐心解释道:“我已上报陛下,不必车马相迎自行回京,你我已离京城多日,朝内局势恐有变数,还是低调为好。”

    “青荷明白了,还是小姐考虑周到。”青荷说完便退到一边,一时间马车内寂静无声。

    “无事便歇息吧。”云岫放下茶杯,没有看青荷,而是转头看向窗外景色。

    屋舍俨然、商铺成簇好不繁华。

    京城啊已经变样了。

    云岫闭了闭眼将脑海里满天火海的景象散去,多久了还会想起……看来是真的倦了,云府也该回去了……云岫心里默默的想。不知道现在是何种光景,也到了结一些事的时候。

    云岫倚靠在窗边,眸色淡漠,端着一副世间万物皆入不了眼的神情。连与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青荷也仿佛隔着层屏障,在不知道颠簸几个来回时马车终于到了云府大门。

    云家是百年武将世家,历史可追溯至大明朝开国之时。云家太祖就是开国皇帝亲封的御前将军,即使后来云家将士接连被调往塞外镇守边疆,也丝毫不能撼动其根基 。这样的家底府门自是阔气的,紫檀木的门柱,柱地撑天。藏青色的牌匾写着鎏金的“云府”大字,字迹苍劲气势磅礴。耸一门威赫登云天,院宇庄严疑岳麓。

    可惜现下云府人丁凋零,不复当年。看着府门上的纸灯笼点缀着点点星火,挂着的白布映着光影随着晚风摇曳,平添萧索之意。

    “王爷到——开府门——”领头的护卫一喝。

    随即,古朴厚重的府门打开,吱呀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云岫一个翻身便跳下了马车,接过青荷手里的披肩,随手搭在肩上,抬眼就见昏黄灯火下青泽领着侍从跪在道路两侧。

    “恭迎王爷回府——”

    众人跪得笔直,脸上皆是恭敬之色。

    “起来吧,青泽你过来其他人无事便退下。”云岫淡淡吩咐,一点也无久别重逢的喜悦。众人也已习惯云岫的态度,齐声应答便躬着腰迈着小步离开。

    云岫让青荷安顿好侍从,遣散众人。她想和青泽单独说话,毕竟许久未见,青泽的腿又是因她而伤,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对病患关心一二。于是两人相伴而行,左右不过几尺之隔。

    青泽明显有些不自然,云岫何其心细,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客套梳理。

    然而在云岫看不见的地方,青泽却僵了一瞬。

    “府内事务处理的如何了?寿辰准备如何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王爷放心,金镜绶带和承露囊皆安置妥当。”

    “寿宴的地点花萼相辉楼可有异常?”

    “属下已派暗卫探查,有异常定能立即告知。听到了满意的回答云岫看了看青泽,略放松了神情。夸奖了句“做的不错”以示鼓励。

    听到这难得的话,青泽无言片刻,有些艰涩的开口:“王爷过奖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语毕就低垂着眉眼看不出情绪,云岫只当他乏了,想着问完他身体情况就让他退下。刚想开口询问,青泽却反常的叫了声“王爷可还记得……”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改了口,“王爷可还记得房间的位置,需要属下带路吗?”

    “记得,怎么会忘?”云岫一脸奇怪的看着青泽。

    青泽被看的一阵脸红,他也知道自己犯了蠢有点心急了,连忙弥补。

    “王爷在封地过的可好?”

    “与京城虽有差别但还算适应,你呢腿伤如何?”

    “除了走路有些不顺,都挺好的。云府也挺好的,大家都记挂着您。”

    虽说青泽回答还算正常,但云岫敏锐发现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继而询问你可有何请求?刚刚想说什么?

    “王爷多虑了,属下并无。王爷夜深了快些回吧。”青泽避开了云岫探究的目光。

    云岫看他这副神色转了转眸光,知道他不愿回答也只好作罢。

    此语毕,久无言。

    终究还是生疏了……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云岫的闺房前,青泽识趣的站在门外,躬了躬身“王爷早点休息吧。无事属下先退下了。”语气轻柔,看不出情绪。

    云岫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转身进了寝室,叫来青荷伺候洗漱。

    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她想。

    木门一合,阻隔了青泽的视线。

    数日未见云岫还是好看,唇红齿白,清贵如兰。亮色的眸子看向青泽时,他总会一阵恍然。

    青泽的薄唇不自觉咬出血色,骨节分明的手在衣袖下紧紧攥着。

    他是她的下属,是她的军师,或许从小开始,在她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她就把自己视为家人,即使他只是战乱逃亡的孩子……

    青泽不愿深想下去,走得果决。

    少年头别玉簪,一席青衣迎风。秀丽的眉眼显出疲色,渐渐的他软了脊梁又缓缓站得笔挺。最终少年坡着脚,一步一步回到自己房间。

    深夜月色中唯留一声叹息。

    翌日清晨,云岫便起了,依着惯例在院里操练起来。院里的老树早架不住云岫的拳脚,发出震震颤动。不过云府的人大概已经习惯,可能还会感叹一句仿佛回到了在军营的日子。

    过了几时,云岫顶着一身汗珠回了寝室,简单擦洗身子便叫青荷帮她打扮打扮。

    平时云岫自己扎个马尾就如此出门,简单的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王爷的身份,不过她自己也从未放在心上。

    眼下来了京城,天子脚下,自是要上心一下着装。云岫看着铜镜中五官清秀眉眼却藏着戾色的脸庞,皱了皱眉,吩咐青荷画个低调的妆容,简单修饰便可。

    青荷很是老练的在云岫脸上捣鼓着,可在头饰上却犯了难。

    “小姐,你这外出是小姐的发饰还是要王爷的玉冠啊?”青荷一脸为难,在首饰盒里左挑右捡。

    “就梳以前常梳的双平鬓吧,今日出门主要是为了熟悉京城,不必特别庄重。”

    “小姐好久没散发插簪了,这么梳肯定好看。”青荷边说边加快动作,在云岫头上挽起双鬓又插上了凤蝶鎏金银钗。这钗是当下贵族小姐最喜爱的款式,精致且不显俗,将蝴蝶振翅翻飞的模样表现的淋淋尽致。

    接着青荷和几个侍女将裙边绣着凤蝶戏花图半臂窄袖短襦长裙铺展到云岫眼前,再等到准许的答复后,马不停蹄的服侍云岫穿上。

    镶着金丝边的裙边在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裙面上几朵含苞待放的芍药栩栩如生,很快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模样倒映在铜镜上,云岫看着陌生自己恍惚了一顺,或许这就是父母和哥哥理想中的样子,不过他们看不到就是了。

    在战场待久,即使云岫有颗热血的心也会逐渐麻木。杀人不过头点地,看到的血色比初生的骄阳还要鲜红。久而久之,什么事也不会考虑了,想着胜利想着如何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种打扮的事在现在的云岫看来最大的作用不过是死的时候庄重点。

    “好了,走吧。”云岫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平稳了呼吸,渐渐冷静下来。她感受着不似穿铠甲时轻盈的自己走出房间,迈出府门。

    青荷武功一般,自然是追不上的。只好跟在云岫身后一路小跑,突然她想到什么,忙问道:“小姐不叫上青泽公子吗?青泽应该很想和小姐一起呢。”

    “他昨天忙了一天,今天就不麻烦他了,再者他行动不便,还需休养。之后还有机会。”云岫淡淡的说。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两人刚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回来的青泽带着两三个侍从和一车的物品。

    青泽发丝凌乱,明显是累到了。喘着粗气,却也不忘行礼,青泽现在脑袋有些闷闷的,不过很快他便汇报了自己的行程。

    “王爷,实在是府内事务繁杂,支不开人属下不得不亲自出门采购府内用品,望小姐海涵。”青泽一板一眼的回答,恭恭敬敬。发丝垂落在耳畔,汗水顺着额头滑过眼下泪痣,看着十分狼狈。

    云岫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更坚定了让他回府的心思。

    “既然忙完了,就回去吧。”云岫示意旁边的侍从搀扶青泽。可侍卫还没来得及反应,青泽却已经体力不支,腿软直接一个踉跄。

    在他就要跌坐在地上时,云岫反应迅速,一个闪身,伸出右臂将青泽轻轻一揽,看他站稳又快速放开。

    但即使时间只有一瞬,也是格外近的。云岫的气息喷溅在青泽耳侧,清晰异常。因为云岫的贴近青泽耳根有些泛红,古板的模样一下破功,悄悄低了低头。在外人看来就是害羞,躁红了脸。

    不过在云岫眼里,却是另一个样子。就像她儿时养的爱挑食的猫儿,在云岫逼它吃蔬菜时一脸倔强跺着爪子。不过云岫并不讨厌反而还觉得有趣。

    嗯,多少有点缺心眼了。

    在云岫陷入回忆之际,青泽率先反应了过来,岔开了话题。

    “王爷这是准备去哪?属下可否一同前往。”青泽隐藏了心底的思绪,偷偷将由于紧张掐得通红的手藏在了衣袍之中。

    “你可以吗?不会身体不适?”云岫隐晦的看了看青泽的左腿。她可不想她的军师年纪轻轻过劳死。

    “不会!属下没有王爷想的那么脆弱!”青泽是真的有点恼了,提高了语调。面色也不似往日的沉着。

    云岫看出来了,心里还是疑惑青泽这人情绪什么时候这么多变了。不过她也不想把人惹急,别开视线,不再看他,大步向前走去。青泽站在原地迷茫不知所措,惶恐的以为云岫生他气了。内心懊恼自己刚刚的情绪外露,去也不是回也不是。云岫余光看着青泽踌躇的身影,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跟上”语毕也不停留。

    但就是这一句准许也让青泽内心一喜,即使坡脚也勉力跟了上去。好在云岫也算有点人性,没再为难青泽,放慢了速度让他跟在身后。

    “王爷,可否告诉青泽去哪?”

    “四处走走。”云岫简明扼要。

    看着随风飘动藕粉色的襦裙,青泽忍不住弯了眉眼,唇角也带着笑意。感觉又回到了儿时,小姐在前面跑自己在后面,即使哭着鼻子仍追着小姐跑的时候。

    真令人怀念啊……不知想到了什么,青泽笑渐渐淡了,眼眸中的流波也慢慢沉寂。

    还没到时机,不急……青泽告诉自己。现在的云岫已经不像儿时无忧无虑,快乐的做她云府小姐。经历了国破家亡和战争的洗礼后,现在的云岫好像已经缺乏了对情感的认知,过于理智的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人。这不是云岫的问题,在战场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她不得不摈弃所有没必要的注意力。只有一心复国带来最终的胜利这一个目标。

    很显然她做到了,甚至因此坐上了议政王的位置。表面风光无限,大明朝百年历史上第一位女将军但只有亲近她的人知道,她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现在处于和平的年代,即使不用再上战场杀敌,云岫也很难回到最初的起点,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一个人在血路上走了很久。

    青泽抛开所有杂念,换上了温润如玉是外壳。不留痕迹的凑到云岫身侧,他想不论怎样,只要他还能站在她身边就好……

    清晨的日光洒在几人身上,似神明的祝福灿烂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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