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课

    “好,晚些我会去禀明师尊。”相延予倒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昏迷的这些天,粒米未沾,先喝些粥填下肚子吧。”

    谢双华会意搅了搅手中的粥,上前要喂她,薛元知接过碗:“我自己来吧,你也还饿着,去吃点东西吧。”

    “没事,我不饿。”话音刚落,谢双华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她尴尬地按住肚子。

    薛元知噗嗤笑道:“去吧。那食盒里的烧鸡实在是太香了,我忍很久了,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赶紧把它拿出去吃了,别再让我闻着味了,不然这寡淡的白粥我可是吃不下的。”

    “那,那劳烦大师兄在这看会,我去去就来。”谢双华不好意思道。

    相延予微微颔首,拉开一把椅子坐在桌旁。

    谢双华提着食盒出去了,薛元知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勺子,瓷器相撞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内显得格外清脆。

    “姑娘将双华支开,可是还有事要说?”相延予问她。

    “你……”薛元知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为情,纠结许久又不得不豁出去:“你能不能先教我一些术法?不然这试炼我怕是通不过。”

    相延予诧异:“你一点都没学过吗?”

    薛元知道:“没有。”

    他又问:“那为什么想入桐花谷?”

    薛元知笑答:“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

    “桐花谷从来没有可教外人术法的规矩。”听到这话薛元知垂下头,以为这事难成,却又听他说,“但若你日后能拜入谷中,我教你也只不过是提前尽了作为师兄的责任。等你伤好了,再来找我吧。”

    他这是答应开小灶了?

    薛元知高兴极了,忙抬手起誓:“我一定不负期望。”

    有相延予帮忙说情,本已经结束的新一批弟子选拔名册上又添了薛元知。

    离选拔的日子还有两个月,她在桐花谷里被用各种灵丹妙药喂着,圣水温泉养着,伤势渐渐好转,和谷里的人也熟络起来。

    三派每年都会轮着对外开放课业,弟子中有想要交流深造的会被派遣出来,他们常常互相切磋与学习,以达到共同进步的目的。

    而今年轮到了桐花谷,薛元知养伤的惬意生活就此到头。

    相延予对她说:“你不是正好想多学点东西吗,去听听课吧。”

    她以为真的只是听听课。

    没想到,人家是有作息表的。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天还有人专门负责在门口记录,缺席迟到都要被罚,简直是魔鬼。

    刚开始薛元知还撑着下巴认真听了一阵,但她实在是对那些普世慈悲的功法和心经毫无兴趣,也参悟不出什么,渐渐地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竟睡了过去。

    “薛元知!”

    先生愠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在!”

    刚神游到一半的薛元知大声应道,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

    “你来回答刚刚的问题。”先生道。

    薛元知根本没有听到刚刚的问题,旁边的谢双华想提醒她,却被先生瞪得闭了嘴。

    薛元知只好硬着头皮道:“学生刚刚没有听见,请先生再说一遍。”

    “当年清浮台弟子池应柳放弃救和丰村全村人的性命,而选择去救那即将生产的墨麒麟,导致和丰村怨气暴涨,后来这怨气附在池应柳身上,使他杀了自己的师尊,最终被判灭形。” 先生背着手踱了几步,道:“你怎么看?”

    薛元知问:“和丰村人的险境可是他造成的?”

    先生摇头:“不是。”

    薛元知道:“既然如此,他选择救谁是他的自由。和丰村人不该因没有获得帮助而心生怨恨,千百条命是命,一条命也是命,并不因数量之多少而分高下。仙门既知弑师之举实在为怨气附身,不由本人意志所控,便不该对他处以惩罚。这件事中,和丰村人有错,仙门有错,唯独池应柳无错。”

    池应柳一事从来都是作为反面例子被讨论着,第一次有人在明面上铿锵有力地提出反驳,谢双华担忧地撞了撞她,座下弟子窃窃私语起来。

    “荒谬。”先生质问道,“如果有一天,舍一人能救天下,难道也要这般意气用事吗?”

    薛元知拱手道:“弟子认为,人当遵从本心而活。若是愿意,粉身碎骨也无妨,若是不愿,世人唾骂也无畏。”

    本来先生的脸已经黑了一半,却见她笑嘻嘻地问:“弟子无知,浅浅地按先生的要求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桐花谷开明,先生应该不会因为观点有分歧这点小事而生气吧?”

    “自然不会。”先生不好发作,只好转身回到前方。

    薛元知正准备坐下,先生捋了捋胡须道: “只是你刚刚课上打盹,我是要罚的。”

    “就罚你把这本书抄一遍,明日交给我。”

    一本书出现在她的桌上,粗看过去大约有半根拇指竖起来这么厚,封面上赫然五个字——论怜悯之心。

    这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薛元知醒了神。

    她看这几天学生被罚,都是诸如停学受训一日之类的,她都这样惹先生了,还以为能收获一个永久停学,怎么突然改成罚抄了。

    在小算盘落空的失望下,薛元知浑浑噩噩地熬到了课业结束,谢双华照例要拉着她往小厨房跑。

    想到明日还要去听学,薛元知没了胃口,对谢双华道:“你自己去吧,我不吃了,想先留在这抄下书,待会相师兄还要教我术法,没时间了。”

    谢双华劝她道:“饭还是要吃的,把身子饿坏了怎么办,大师兄今天好像挺忙的,估计暂时没空管你。”

    “怎么了?”薛元知偏头问。

    “之前那个裴家的公子又来了。”谢双华神秘兮兮地指着谷外方向,“在门口闹了一天呢。”

    薛元知用手肘撞了撞她:“别卖关子了,同我细说说。”

    谢双华有模有样地学着外面的说书人,摇头晃脑道: “这就要从我们初次见你的烟锦楼说起了。”

    “烟锦楼的头牌名为阿翦,跳得一手绝世的莲步舞,她在的时候那些纨绔子弟踏破门槛也要争相一睹倩影,多的是一掷千金为换佳人一笑的。”

    “淇城最大家族裴家的少爷裴适,风流倜傥,最喜欢漂亮的皮囊。他在家中闲养了百位容貌性情各异的美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过着裴家千金一样的日子。风月场所的女子都叫他裴郎,她们使尽各种手段吸引裴郎的注意,希望能入了他的眼,带她们脱离苦海。”

    “但是她们的裴郎在见了阿翦之后,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他遣散家中美人,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坚持要迎娶阿翦为妻。”

    “裴家这样的高门,是断断不能容忍阿翦的加入,即使她卖艺不卖身,那也是一种耻辱。”

    “裴适被父亲打了五十大板,他不悔也不改,倔强地在裴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经过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却好像用这一天一夜想明白了,重重地在门口磕了一个头,然后便去烟锦楼为阿翦赎了身,两人一起去了偏僻的山里过起了日子。”

    薛元知啧啧道:“这裴适是个多情种子,却对阿翦做出这副痴样,有意思。”

    谢双华表示赞同,接着道:“后来裴家祖母因思念孙儿而卧病在床,裴家只好让步,派人将裴适和阿翦带了回来。”

    “没过多久,淇城越来越多的少女失踪,刚开始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女,也就没什么人在意,渐渐地轮到普通人家的女儿、高门府邸的丫鬟和小姐,大家才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不断有人报官,但始终没有抓到凶手。”

    烟锦楼,失踪的少女,献祭的灵魂,所有东西开始串起来,薛元知叫道:“那个肉球是阿翦?”

    谢双华点头:“没错。”

    薛元知问:“裴适可见过她现在的模样?”

    谢双华想了想:“恐怕没有,不然便不会上门了。”

    “也是。”薛元知又觉得不对,“那他怎么知道阿翦在桐花谷呢?”

    谢双华道:“不知道,裴家公子天天上门来要人,好像十分笃定阿翦在我们这。但大师兄说要留着阿翦,好像是想要她招出什么人来,只是阿翦一直不肯开口,还变着法子要自尽,特别是每次裴家公子来的时候,她就开始躁动,撞得头破血流的。”

    相延予应该是在查豢养囫囵兽的幕后之人,奈何阿翦一心向死,不愿配合。

    这倒是让薛元知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对谢双华说:“你去和相师兄说,我今天不练了。”

    谢双华不可置信道:“大师兄教你你向来是一次都不愿意落下的,今天居然主动说不练?”

    “好啦。”她们这一聊,听学的弟子都走完了,薛元知将她推出去,“你再不去可就没有烧鸡了,听我的,吃完饭就去找相师兄,和他这样说就是了。”

    谢双华没明白她在打什么小算盘,劝又劝不动她,只好答应她。

    等谢双华也走了,薛元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翻开先生给的那本书,开始抄起来。

    她埋头猛抄了一阵,抄到后面满眼只有慷慨、仁慈、人道,觉得乏味至极。

    太阳下山,屋内光线渐暗,薛元知点亮烛台。

    相延予怎么还不来,她看向窗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无聊地趴在桌上涂画起来,画了一只怒目圆睁的乌龟,给它添了一把胡须,逗笑了自己。

    画着画着,困意上来,笔一丢,见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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