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锦楼中,倩影薄纱,软语轻歌。
笑意迎送的女子们被楼里悬挂的橙黄灯笼照着,周身泛一层暖光。
圆台上舞姬细腰摇晃银铃,眼波流转如秋水,风情万种。
空中香气入鼻甘甜,经久不散,就像美人纤纤玉指轻点鼻尖,温柔缱绻。
高处雅间里,青鸾飞花屏风遮挡的后方有一幅画。
画中高挂一轮银盘月,月下一池墨绿的水占据了画的半壁江山,池中央开着巨大的并蒂莲花,一边盛放一边枯萎。
花下有许多面色惊恐的少女。她们戴着手铐脚镣,仰首奋力挣扎呐喊,可是没有人听见她们的求救。
薛元知就在其中。
她是来自系统的反派,刚刚选定考核五星难度试卷,被传送到了这个世界。
睁开眼睛,周围腐烂的气息令她瞬间清醒不少。
忽地面前一道白光劈来,那并蒂莲被拦腰斩断。
满池的水突然倒灌入月,沙哑粗糙的歌声响起,像受伤的老妪,哀凄地吟着听不清的音符,和淙淙流水声形成惨烈的对比,交叠出一首混杂诡异的曲子。
薛元知只觉耳膜被人用细针反复穿刺,连着后脑都是一抽一抽地疼,她痛苦地捂住耳朵。
在她被仓惶逃窜的少女裹挟着向前时,系统疯了似的警铃大作。
“考生注意,前方出现题眼人物,请谨慎对待。”
她抬头便看见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两腮和下巴有些稚气未脱,可轮廓又棱角分明,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冽。
考试开局,唯一的提示机会就被用完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膨胀的月亮中冒出湿哒哒的触手,有人被缠住惊叫,谁知越挣扎触手越黏人,一路收紧,钻进了呼喊者的嘴里,使其再不能说话,渐渐被吸干了精气,化作一滩血水。
“大家快到我身后去,不要出来。”
少年飞身挡在前面,有条不紊地画着字符,一道屏障弹开触手笼罩住少女们。
歌声停下,那些触手被弹开后,开始疯狂拍打屏障,有的人已经被吓哭,三两成团抱在一起。
好在护住她们的光圈足够牢固,天大的动静也没有出现松动。
“天杪!”少年大喝,长啸声中寒芒暴涨,霎时汁液四溅,触手被尽数斩断瘫软成泥后又很快重聚成形,一柄周身泛着银光的长剑回到他的手中。
触手开始全部调转方向,朝少年飞去,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薛元知在一旁有些不耐,恨不能冲上去干一场。
但考虑到系统考试难度级别,她目前还是个渣渣,什么术法都还没学,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只能干看着。
不一会儿,星火如游蛇迅速,那些触手所在之处很快燃起来。
那里哪还有什么人,少年早已回到屏障前执剑而立。
居然是个以假乱真的爆破符,薛元知不由得高看少年一眼,倒是有勇有谋。
火沿着触手一路烧到天上那轮诡异的月,上面出现细碎的裂纹,蓦地一个不明物体从里面滚出来。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长满触手的只能称为肉球的东西。
被火烧过的地方有的已经凹陷进去,有还没烧尽的,徒留半截触手在外焦黑如炭,满目疮痍,看得人胃里翻腾。
更让人难受的是,肉球中央有一只眼睛正滴溜溜乱转,眼白处红丝密布,几乎要滴出血来。
少年没有再下杀手,掷出捆妖索将那肉球缚住收入袋中,随即撤了身后保护她们的屏障。
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人出了那副画。
画外一群湖蓝衣衫的人正维持着法阵,其中有男有女,动作整齐划一,指尖灵力流转,衣服下摆处滚滚云浪翻腾,意气风发。
少年一出来,都收了手,围上去叫大师兄。
薛元知眯了眯眼睛,猛地回头。
见画中池水干涸,残月坠于淤泥中,满地破败的莲花瓣失了颜色。
虽然她现在没有战斗能力,但天生的反派对危险气息是很敏感的。
那种同为邪恶与毁灭的吸引力正告诉她,还没有结束。
被救出的女子跪倒一片连声感谢,薛元知保持戒备跟着伏下身去。
“快快请起。”那些人忙扶起她们,少年道:“除魔卫道是桐花谷分内之事,不用行此大礼。”
桐花谷?
作为一个勤奋的反派,必然是要对自己的目标——苍怀世界了如指掌的。
在来之前,薛元知就把系统灌输给她的信息在脑海里整理成册,做成了名为“学霸笔记”的小程序。
只要在小程序里输入关键词,就能提取相关要素。
她查了查,苍怀以桐花谷、续里峰和清浮台三大修仙门派为尊,时人称之“三派“。
三派千百年来守护着镇压贪嗔痴的三件神器,也就是她本次需要解除封印的目标。
此人既是桐花谷的人,系统还专门提醒了她,若是能得他的信任,以后行动起来应该会方便许多。
思及此,薛元知下定决心:赖上他。
于是,在少年身后某个师妹眸色瞬变时,她想也没想,冲上去替他挡下了那一击。
真疼啊,薛元知低头看着肋下的血洞,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桐花谷里。
浓重的药味熏得人鼻子发酸,薛元知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觉得手上有一个什么东西。
偏头看去,见一个圆脸姑娘握着她的手趴在床旁。
那姑娘眼下乌青,睡得极浅,薛元知稍微有动静她就醒了。
两人对视后,她几乎跳起来。
“你终于醒了!”
薛元知刚想开口,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咙,不由自主地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使得肋下伤口亦渗出血来。
“你,你伤得很重,差点就到心脉了。”那姑娘忙给她顺气,“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在这里。”
薛元知看了她一眼,心下明了,故意板着脸:“你为什么要偷袭?”
“我……”小姑娘眼眶红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可恶的囫囵兽控制了我。也怪我平时不好好修炼,灵力最低才会被它盯上……”她很不好意思地越说越小声。
不,应该谢谢你,不是身边人恐怕还偷袭不成功呢,薛元知强压嘴角,这伤可是我进桐花谷的筹码。
她继续哑着嗓子问:“那囫囵兽呢?”
小姑娘道:“已经被大师兄斩杀。”
学霸笔记有言,囫囵兽喜吃人灵魂,但只能吃自甘献祭的灵魂,这种灵魂极少,所以囫囵兽也不常见。
更别说能控制人心神的囫囵兽了,那是吞掉很多灵魂才能修炼到的程度。
除非,是有人在豢养囫囵兽,诱导他人出卖自己的灵魂。
好复杂。薛元知揉了揉太阳穴。
此时,门外人影匆匆,有人敲门喊道:“谢双华,别睡了,饭来了。”
“来了来了。”叫谢双华的小姑娘本来蔫蔫地,听到这声音突然来了精神,蹦到门口。
“花花,你怎么才来啊?”谢双华打开门接过食盒,“不过你还需要准备一份哦。”
花花没有进来,在门口道:“她醒了?”
谢双华点了点头,有点好奇地问:“不过,外面这是怎么了?”
花花道:“淇城裴家的公子上门来讨人,大师兄正处理着呢,后山那怪物又开始发疯了,我们要去看紧它,麻烦得很。”
“那怪物和裴家公子有什么关系?”谢双华瞪大双眼。
花花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别管这么多,好好在这照顾她,我再去准备一碗热粥来。”
“诶诶诶。”谢双华正要接着问,门“啪”地一关,花花已快步走远。
谢双华转过身,见薛元知正准备坐起来,忙放下食盒冲过去扶着她,顺势给她后背垫了一个枕头。
薛元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想喝水。”
谢双华又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给她。
薛元知一口气喝完后,终于说话不那么费劲了,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大师兄叫什么名字?”
“相延予。”
“你们好像都很听他的话?”薛元知摩挲着手中的空杯子。
“那可不,大师兄那样卓越的人,年少名盛,剑镇妖魔,是桐花谷所有弟子的楷模,是神仙般的人物。”谢双华骄傲地昂起头。
“真羡慕啊。”薛元知笑了笑:“说得我都想拜入桐花谷了。”
忽然,敲门声再次响起:“方便进来吗?”
谢双华看向薛元知,见她点头,于是朝外应道:“进。”
相延予端着一碗热粥,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我在路上碰到了花师弟,他说你醒了。”他站定在不远处问道:“感觉怎么样?”
不同于那日打斗时的清冷,此时的相延予面色柔和许多。
“嘶。”薛元知在被子里的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涌上来:“还是很疼。”
谢双华缩了缩脖子,心虚地接过相延予手中的粥。
“多谢姑娘的舍命相救。”相延予朝她郑重地鞠了一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相延予上刀山下火海都会满足。”
“真的吗?”薛元知不确定地问道。
相延予道:“自然。”
她摆摆手:“其实倒也不必上刀山下火海这么夸张。”
“那是?”相延予看着她。
薛元知思索一会,缓缓道:“我一介孤女,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正巧刚刚和双华聊到桐花谷的同门情谊,心生向往,如果你们能给我一次参加入门弟子试炼的机会,那便算圆我心愿了。”
没想到她的要求竟是这,谢双华着急地提醒她:“若入桐花谷,试炼路上,除恶途中,将会遇上比那日凶残百倍的对手,你可想好了?要不咱改改,大师兄很厉害的,你要点宝贝,他定会为你寻来。”
薛元知摇头:“不改,就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