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叶的家是一室一厅，被她全部打通以后，卧室和客厅半连在一起，稍显宽敞。
她毕业8年，前年买了房，去年装的修，今年才刚刚从她姐姐家里搬出来自己独居。
轻法式复古风格装修。黑胡桃木色地面，奶白色墙面和木作，精心挑选过的灯具，和一些淘回来的饰品，被笼罩在沙发旁边一盏昏黄幽暗的落地灯灯光下，朦胧地泛着橘黄，温馨又精致。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鱼缸过滤器的水流声。
她本也没什么闲心养小动物，但这种生态鱼缸最适合懒人。她也希望家里稍微有点生气，所以选择了养鱼。
大概过了10分钟，她觉得浑身舒坦一些了，才缓缓睁眼，从沙发上坐起来。
起身打开主灯，屋子终于明亮起来。又打开电视机，屋子终于热闹一些。
正准备打开抽屉拿口锅煮水饺，翻开手机看了一眼，见到苏亦寒发来的消息：
梁老师您好，如果方便，我明天中午可以过来一趟。
又一条。
可能不好意思耽误您午休了，但我最近的确比较忙，只有中午有空。
再一条。
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后天中午也行。
梁叶微微皱眉，将手机放在一旁，不想理会。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口白色珐琅锅，打开净水器龙头接了水，将锅端到灶台上，盖上盖子，打开火。
然后打开零食柜，拿了个梨，又拿了把水果刀站在岛台边开始削。
“知道不好意思还说中午过来，”她忍不住自言自语，“我不用吃饭，不用休息的？”
说着又轻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擦擦手，拿起手机回复过去：“您好苏先生，明天中午可以的。”
无它，想起了自己这个月惨淡的业绩而已。
公司的销售们现在并不优先给她派客户，所以她手上的优质客户不多，大都是一些别的设计师不肯接的小案子。
其实她刚到这个公司时是很受宠的，长得漂亮，设计能力也不错。销售们最开始也把她当个招牌介绍给客户。
但梁叶个性单纯，性格耿直，不懂整装公司的签单窍门，许多该说不该说的都讲给客户听，导致销售们辛辛苦苦带过来的客户总是流失大半。
而剩下那些她签下来的客户，也总因为她设计的超前和整装施工的冲突而产生矛盾和质疑。设计总监给她善后不少次，长此以来，销售们也就不太敢往她手里塞客户了。
虽然她如今在设计方面收敛和谨慎许多，但依旧是没什么作品的小透明，奔波劳碌，混个温饱而已。
曾经那些踌躇满怀的抱负都消磨殆尽，只剩和现实的对抗和挣扎。
所以长得好看，实在也没多大用处。
刚回复不久，对面就又来了消息：
好的，明天见。
她重新拿起水果刀，思索着这个客户手里的到底是个多大的单子。但又觉得头疼，实在不想继续思考工作的事，于是将手机倒扣过来，放到一边。
电视机放着综艺节目，她认真看了会儿，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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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梁叶到公司后先处理了一些别的案子的工地对接，然后才想起来苏亦寒中午要过来。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苏亦寒发了条信息：
您好苏先生，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先发我一下您家的户型图吗？我先打印出来，方便您过来时我们讨论。
她一手捏着手机等消息，一手在吧台上轻轻敲着，面前是一杯刚接好的咖啡，冒着热气。
余光中瞥见一个人走来，她倏地收起敲打桌面的手，捏成半拳。
一个中年男子过来，打开冰箱拿了包茶包放进玻璃杯，同梁叶对视一眼。
梁叶颔首：“秦总。”
秦牧辉是公司室内设计部的总监之一，也是公司合伙人。他进公司已经十年，属于元老级人物。
相较其他几个颇有点娘娘腔性格的总监，秦牧辉算得上非常正常。
不过是喜欢西装笔挺，穿戴讲究，吃穿讲究罢了。
很有那点中产精英的味道。
听说他最近离婚了。
公司里的小姑娘们蠢蠢欲动。
秦牧辉看她一眼，突然抬手伸向梁叶的头，梁叶下意识往边上一闪。
他依旧伸手过去，从她头发间隙里捡起一片细碎的黄叶，两只手指夹着举到梁叶眼前，放到桌上，然后沉声：“没人的时候，可以叫我师兄。”
说完接了热水后离开了。
梁叶捡起碎叶，牵了牵唇角，打开垃圾桶扔了进去。
过了很久，苏亦寒也没有回复。
梁叶只好作罢，端着咖啡回到工位。
她打开电脑继续画一份施工图。小助理请假，图总不能不画。
她画得眼神迷茫之时，周筱桐过来敲她的办公桌：“姐，待会儿昨天那个客户要过来，我申请了先去吃午饭，你去不去？”
梁叶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时间，显示11：38。
“好，稍等，我先存个图。”
梁叶关了电脑，起身拿起手机，和周筱桐一同向公司食堂走去。
苏亦寒来的时候，客户接待区稀稀拉拉有些人。有些客户在大的接待桌上吃盒饭，还有的设计师正和客户坐在电脑前讲方案。
他找了个沙发坐下，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她们发信息：
我到了。
和梁叶的对话框里，这句话之前是他发的户型图。上午在开会，过了很久才看见她的信息。看到以后就找到户型图发了过去。她却没有再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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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食堂里，秦牧辉和梁叶面对面坐在一张靠窗的座位上。
她正低头吃饭，他凝神看着她，气氛有点怪异。
“我离婚了，没有孩子，我知道你会介意，但我还是想试一试。”他态度诚恳，话语直接。
她低着头咬一块排骨，知道他向来是这种坦荡的性格。就像当初在学校，他拒绝她一样。
那时候他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虽然你也很好，但是很抱歉，你出现得更晚。”
那是她唯一一次对男生主动，后来就再没有过了。也没有心动的，也没有合适的。即便朋友亲戚都给她安排相亲，也总是莫名其妙就黄了。
他大她两届，是一个专业的学长，也在一个社团。她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只知道他总是对她偏心照顾，体贴和关心。
社团里聚会，他替她挡酒，散会后他送她回宿舍。还帮她选参考资料，图书馆占座等等。
她那时候还很单纯直接，以为他那些种种关心体贴，就是喜欢的暗示。
她沉浸在暧昧的浪漫关系里，渐渐认定他就是她的王子。
苦于他总也不表白，所以她暗示他她对他的喜欢。于是就有了他拒绝她时说的那番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认可他拒绝时说的那番话。感情嘛，还是要讲道义，不能见一个爱一个，总有个先来后到。
所以后来，他和他那个女朋友顺利毕业，顺利结婚了。
至于她和他私下里的那点儿秘密，谁也不知道。
她吃完那块排骨，突然抬头轻轻一笑：“你不会是因为我离婚的吧？”云淡风轻的语气，像开玩笑。
他却一愣。
因为去食堂早，没有多少人。他们俩说话也很轻，所以没人听见他们俩的对话。
“你不怕别人说我是第三者上位？”还是开玩笑似的说着。
话却很刺耳。他不知怎么回答。
手机突然响了，她瞥一眼，然后起身收拾餐具：“我客户到了，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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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叶过来的时候，周筱桐已经和苏亦寒坐在沙发上聊天了。
周筱桐抬手招呼她过去，她加快了两步。
见她一副匆忙的样子，苏亦寒柔声道：“也不是那么着急，我还有点时间。”
“筱桐，”她轻声道，然后低头翻手机，“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苏先生家的户型图打印出来送到我办公桌。”
“没问题呀，你发我。”
“好了，发过去了。苏先生不好意思，这边来。”
她引着苏亦寒走向开放式办公区。这个区域打造得很漂亮，花草丛生很有野趣。
一个弧形小花池半绕着一张办公桌，桌子边上有小电视和两张专门给客户安排的办公椅。
梁叶带苏亦寒坐下后她并未落座，而是低头问他：“菊花茶，红枣茶和咖啡，苏先生您喝什么？”
苏亦寒点头道谢：“菊花茶就行。谢谢。”
梁叶端着一个玻璃杯过来放在苏亦寒桌上，然后坐下，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
梁叶瞥见从她工位路过的秦牧辉，他已经恢复到平常的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和刚才食堂里诚恳紧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虽然很不经意，但这小小的异样依旧落到苏亦寒的眼里，他心下一沉。
见她有些失神，又主动开口：“我没有经验，之前也没有了解过装修方面的东西。”
“啊，”她拉回思绪，“没关系，很多业主也是第一次装修，正是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才有我们来协助嘛。”
随手将耳畔的发丝理到耳后，又不经意探了一下发烫的脸。
“梁老师不太舒服吗？”苏亦寒注意到她泛红的脸，又觉得她目光涣散，才有此一问。
上午便觉得脸上一直烫着，原以为是公司空调开得太足又缺氧的正常反应。此刻越发觉得头昏沉沉的难受。
“没有。暖气太足了。”她总是能随口说些有理有据的谎话。
周筱桐将户型图放大以后打印两份放到梁叶桌上，然后在办公桌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协助梁叶讲解一些设计方案之外的客户疑问。
“您有什么想法和具体需求吗？”梁叶抽出笔，拿着户型图仔细瞧着。上午她画施工图太入迷，没看见苏亦寒发过来的这份户型图。
这会儿才第一次看。
大套三，但很不好的户型，边角非常多，户型也不方正，不知道他是怎么选中的。
“没有。”苏亦寒简洁地老实回答。
梁叶抬头看他，见他坐相十分端正。明明长相年轻帅气，穿着做派却很老派。
“您家里几口住？”梁叶开始慢慢引导。
“就我一个。”
“就保留一个卧室呢还是三个卧室都要？”
“两个卧室吧，我想要一个书房。”
梁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又问：“喜欢明亮一点的风格还是沉稳一些的？”
这个问题让苏亦寒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不太确定。梁老师呢，你喜欢明亮的还是沉稳的？”
梁叶记录的手指一顿，思索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询问，还是带了几分暗示。但见他波澜不兴的目光，她更相信是前者。
“我喜欢综合一下。”她回答。
“嗯，那我也喜欢综合一下，不要太明亮，也不要太暗沉。”
一旁的周筱桐笑着接话：“对的，明亮的看久了寡淡，暗沉的久了又压抑，综合一下最好了。”
梁叶掀起嘴角，敲字记录进去。往常这种记录的工作都是小助理的。
他们谈了一些基本的需求，又介绍了一下公司的主要服务内容，然后根据苏亦寒的生活习惯，梁叶对平面做了一个简单的方案勾勒，用红笔画在打印出来的户型纸上。
等到沟通得差不多时，午休时间已经过完。苏亦寒也抬手看表，说要回去上班。
梁叶抬眼看时钟，已近2点。
然后才疑惑地问苏亦寒：“你们下午几点上班？”
“两点。”
不等她再问，他又说：“我们公司就在对面大楼。”
梁叶半张着嘴，一脸诧异。
送走了苏亦寒，周筱桐伸了个懒腰，哭腔道：“哎我的午休又没了。待会儿还有客户要来，累死个人了。”
说完又嘻嘻笑起来：“这个客户应该能签吧？他公司就在我们对面！他不来我就去门口堵他去！”
梁叶用手撑着头，刚才一直说话还不觉得，此刻觉得头重得很，眼皮也直往下垂。
她索性闭上眼睛。
周筱桐叽叽喳喳说了会儿话后，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她以为是周筱桐体谅她这副疲惫的样子自己离开了，也不想睁眼去瞧。
然后就觉得额头上被人伸手探了探，一把熟悉的嗓音低沉而小声：“你发烧了。”
她当然知道她发烧了。她发烧时候就是头重脚轻浑身无力的症状，不过她想休息一下缓一缓再去弄点药来吃。
她避开他的手，睁开眼也不想去看他。办公椅转了半圈回到电脑桌前，一面准备开抽屉，一面冷淡道：“我知道，我带了药。”
以为他听她这么说会马上离开，但是没有。他就那么站着看她从抽屉里拿药。
她埋头拉开一层抽屉胡乱翻了翻，拉开第二层抽屉胡乱翻了翻。
本来就没有药。翻个寂寞。
她关上抽屉，双手撑着脸：“好像忘了带。”
“走吧，我带你去医院。”秦牧辉的语气是不容质疑的关心，他已经完全拿出那种追求者的姿态了。
这让梁叶很为难。
她喜欢他，很久很久都喜欢。但是因为他一直就有女朋友，后来又结了婚，她一直都把这种感情压制得很好。
有时候虽然也在心里骂自己没骨气，明知道别人有对象了，还要喜欢，简直就是自找苦吃。但是喜欢这种东西，心动这件事，她也控制不了。
她就是喜欢他那款的，后来也没在别的地方遇到过这款的。
虽然她来这个公司面试其实并不知道那个介绍人嘴里的“师兄”就是秦牧辉，但她知道以后还是留下来了。
为什么不呢？难道因为知道他在这里，她就要躲开？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她要表现得淡定，无所谓，才能让所有人包括自己都相信，她对他没什么感觉了。
就是普通的学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