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鲸落万物生

    被边缘化,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每次部门例会,会议室里的“首席”椅子是部门经理坐的。自去年十一月以来,那把椅子便是郭大嘴坐。

    次席是李乔坐。不仅因为她的销售额最高,也是因为在目前阶段她在部门里的资历最老。

    但是,本周一的部门例会,次席坐的是小柳。

    宋英俊的位子没人坐。王胖子还坐老位子。各业务组成员各就各位。

    于是,李乔挑了最末尾的一个空位坐下来。

    此情此景,李乔忽然回忆起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她刚入职的时候,被分在了第二业务部。那时候部门里有一个销售额很高的前辈,每次例会都坐“次席”。而每次开会前,部门“首席”都要首先咨询这位“次席”有没有时间。

    李乔当时那个羡慕啊!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她那么威风。

    不过,后来,这位“次席”离职了,带走了几个客户,但是更多的客户留了下来,李乔便分到了两个。

    那时候,许多同事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同时,他们在暗地里评论那个人的离职是“一鲸落万物生”。

    故事总在重演,李乔却以为自己会是例外。

    然而,五年后的今天,她已经成为大家眼里的“鲸”。

    李乔的这段回忆并非毫无来由。因为,就在此刻的部门例会当中,郭大嘴专门抽出十分钟时间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至于他指桑骂槐的是谁?冷嘲热讽的是谁?李乔虽然听懂了,但不关心。

    也许有的人希望她是一头自觉的“鲸”、主动死亡,主动落到海底,供“万物”分食和生长。

    这时候她就要说一句了——“有的人”就是做梦!

    李乔的合同还有两年到期。如果公司不想留她,那就走辞退流程,N+1的补偿不能少。李乔才不会主动辞职。

    部门例会结束,在所有人或观望或揣测的目光中,李乔第一个走出会议室。

    虽然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走出会议室很爽。但,总的来说,这个星期一她过得挺憋屈的。

    星期一晚上,李乔给陆鸣铖发了一条信息,询问本周关于自己的安排,询问是否需要她到贸易公司协助做些事?毕竟这个月的薪酬上周一已经到账了,然而从上周一开始,她啥工作也没做。感觉像是她光拿钱、不办事。

    三个多小时后,直到睡觉,李乔也没收到陆鸣铖的回复。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李乔突然意识到——陆鸣铖可能完全不信任她了。

    实际上,自从情人节那天的晚餐之后,陆鸣铖便渐渐与她疏离了。

    那么······转入自己账户的两笔钱是什么?

    遣散费?

    还是重新获取信任的活动经费?

    无论如何,李乔需要搞清楚张皓宇所说的“杀人灭口”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李乔在费南迪制衣的前途已经断了,她需要更快地确认陆鸣铖那里是否是真的机会!

    李乔重新从床上爬起来,给孟雪发了一条信息,邀请她周六一起打羽毛球。

    一条信息而已,她却写了删,删了写,前前后后折腾了十多分钟才终于发送。

    第二天清晨,李乔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手机。

    孟雪当然没回信息。

    陆鸣铖也没回。

    似乎这是意料之中?

    这点事李乔从吃早饭开始琢磨,然后在地铁上琢磨,一直琢磨到了工业大学。

    今天,她在工业大学上班。

    上周魏总跟李乔说,从这周开始,工业大学这边会给她压任务,她的工作会忙碌起来,因此需要她一个星期里有四天在工业大学上班。

    Bullshit!

    绝对的牛屎!

    今天跟过去两周一摸一样。

    李乔当然知道自己是被流放了。所谓的“压任务”不过是个好听的借口。但李乔从来没有停止过探索。所以,她的操作方法是——主动询问。

    实验室主任也是人精。他对李乔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之后,这位主任便借口开会、遁得无影无踪。反正一整天都找不到他这个人。

    李乔即便再迟钝,也完全明白了魏总所谓“压任务”的话就是bullshit。

    不过,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反正高妍昨晚也回来了,李乔便给她发信息,说:“这儿的高知青年浓度特别高,博士打底、上不封顶,趁我还在这儿上班,你要不要过来认识认识?”

    所以,下午四点,高妍开着车来到了工业大学。

    “乔乔,我的达令!”高妍穿着吊带真丝连衣裙、踩着长筒靴、披着裘皮大衣,一嘴的气泡音,登场的瞬间便成为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李主任,你朋友啊?”有人询问。

    “非常好非常好的好朋友。”高妍吐着气泡音与率先询问的人握手,然后又拿出名片。“我叫高妍。金牌大律师高湛的助理。”

    询问的人看完名片,即拿出手机,殷勤地说:“加个好友吧?”

    然后,高妍便开启了实验楼社交之旅——她不仅与整个实验室的人聊了一个遍、加了一个遍,她还“噔噔噔”楼上楼下地蹿。两个小时后,她在这栋楼里认识的人比李乔认识的多得多得多!

    “没办法啊。我爸说不能白养着我了。我的生活费和绩效挂上钩了。”在车上,高妍的气泡音完全消失,恢复了她惯常的浑不吝的声音。

    “那你的服装设计不做了?”李乔一边开车一边问。

    “做。有单就做。这次度假我拉了两个单。忒累。又挑剔毛病又多。材料、人工、时间搭进去以后,我就光赚了一个吆喝。高级定制这块儿打不出名气,就是这样的。”高妍显得很落寞。

    李乔默默地开车。

    “不过,今天倒是有收获!”高妍的语调忽然从落寞转换为欣喜。“三楼那个卢教授人还是挺不错的哈?”

    “我跟他没接触。没印象。”李乔专心开车。

    “那行!”高妍换成更舒服的坐姿。“你帮我打听一下他的情况,我再决定出不出手。”

    “多大年纪?”李乔问。

    “不到三十。”高妍答。

    “这么年轻的话,他出生就带着大学录取通知书了吧?”李乔问。

    “吧。不到三十吧。”高妍修正了刚才的话。“看起来还残存着少年感,所以,凭经验应该是四十上下。所以让你帮我打听打听。先确认是直的是弯的。”

    “你的雷达呢?”李乔问。

    “雷达的探测结果是直的。”高妍颇有些得意。“我往他面前一站,就感受到他的荷尔蒙不可阻挡地······喷薄而出。”

    “注意措辞。”李乔一本正经地说。

    “你再重点打听打听他的个人情感和家庭情况。”高妍说。

    “如果已婚已育、夫妻恩爱呢?”李乔问。

    “那就交个朋友呗。我这是广撒网。至于什么时候收网······看情况再定。”高妍说。

    “哎,对,陆鸣铖那儿的网打算收还是打算撤?”李乔貌似不经意地问。

    高妍“嗯”了半天,叹了口气,说:“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鸡肋的话,四舍五入约等于鸡架。炸了蘸酱啃吧啃吧得了。”李乔说。

    “我也想啃呀。人家躲得远远儿得呀。”高妍咂巴咂巴嘴。“哎,你看到他的朋友圈没?滑雪场那张。我觉得······贴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跟他关系不一般!有人捷足先登了!你认识嘛?”

    李乔认识。是米雅。

    但她不想再掺合这件事。于是,她回答:“不认识。他那张照片里的人我都不认识。”

    “他最近找你没?”高妍又问。

    “没。”李乔回答。“我想再赚点外快,联系他了。人家没理我。”

    “所以说他这种人特高冷。吃不开的!又想做二手车的生意,又想做国际贸易,就他这种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有多少钱都得赔个精光。不如趴在自己家里的金山银山上睡觉得了。坐吃山空的速度其实挺慢的。”高妍说。

    “那你就作壁上观,等他赔光、赔得底儿掉,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你再施施然出现。然后,你翘指一勾,再收网。”李乔说。

    “那种掉到谷底的人,我不沾!”高妍翻了个白眼儿。“长得再好、浑身镶满腹肌我也不沾!”

    “为什么呀?”李乔问。

    “潘驴邓小闲五项俱全才是极品,缺一样儿都不行。缺一样儿都变味儿了。如果只剩下潘、驴、闲,我还不如到体校里头逛一逛,一分钟可以定位仨。”高妍掐着指头说。

    “还得说你是我的老师。我得向你多学习。”李乔说。

    “那我再传授你几个最新的知识点。”高妍开始津津有味地谈起这次度假期间听到的事儿——什么凶杀、诈骗、仙人跳,能在律师圈子里成为谈资的,事主的操作果然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李乔听了半天,忽然问:“把人骗到国外杀人灭口的事儿,你的数据库里有没有案例?”

    “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高妍好奇。

    “还记得上次我提到的两个同学A和B吗?”李乔问。

    高妍忽然想起来了,赶紧问:“哎,对,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

    “出来了。检出混合颗粒。”李乔说。

    “啥意思?”高妍问。

    “意思是说,我吃下了混合的致泻药。不是一种,是好几种混合的。”

    “能证明对方是故意的不?”

    “能证明。”

    “你打算怎么办?”高妍问。

    “同学B前两天跟我说,A他们家的人做过把人骗到国外杀人灭口的事儿。不知道是不是A想借B的口向我施压。”李乔把张皓宇说陆鸣铖的事移花接木。但她并非只是想隐藏自己仍与陆鸣铖有交集这个事实。

    事实上,李乔想得更深——虽然张皓宇形容陆鸣铖这家人“一点儿底线都没有!怎么脏怎么玩!杀人灭口的事儿早就干过了!”

    但······张皓宇说的人是不是······其实是他自己?

    毕竟,张皓宇可是扬着眉毛说自己“不怕、要和他们死磕到底”!

    俗语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那么,是不是说······不要命的怕更不要命的?!

    陆鸣铖敢杀人灭口,他张皓宇更敢杀人灭口?!

    当时,在五星酒店的行政酒廊里,张皓宇是不是在向李乔暗示这个意思?

    高妍沉吟了一会儿,说:“杀人灭口这个事儿······要看什么规模。灭口嘛,就是说被杀的人掌握一定的秘密。掌握秘密的人被灭了口、死了,只要他的秘密在他死前传播了出去,杀人者其实很麻烦。这是其一。其二的话······要看被骗去的国家。有些国家虽然治安不行,但是只要有人能掀起舆论、进行问责,大部分国家的警方也不敢怠慢。具体到你这个情况······他至于嘛他?”

    “那家私房菜馆是他家的营生。他们那种做大生意的人,这种所谓的菜馆里头指不定隐藏了什么秘密。我这要是把这个盖子揭开了······可能不止食物中毒这样的事。可能还有别的。比如······他们在那栋房子里处理过什么人,怕警察搜查找到血迹之类······”,李乔看着前面一排的红色尾灯,忽然一笑,“我大概是罪案现场这样的纪录片看多了吧。”

    “乔乔,上次我让你把他们的姓名电话工作单位居住地址之类的信息给我,我好查查他们的背景,你没给我哦。”高妍提醒。

    “我先不想打草惊蛇。而且,打听这种事儿得走人情,我不想让你欠那么多人情。”李乔说。

    “没事儿!”高妍笑了笑,然后问:“那你现在什么计划?”

    “我认怂。放弃追责了。对方给了台阶,我就顺阶而下了。”李乔回答。

    “对方来头大么?”高妍又问。

    “如果说,我家是小户人家的话,他们家的资产规模可以称得上是豪门了。”李乔说。

    “豪门里的破事儿可多了。你做得对!”高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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