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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都护城的捷尔金节是西域三年一度的盛会。如今东土,西域皆繁盛安稳,商旅往来之频繁,物产之盛为两百年来罕见。东土的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等,西域的玉石,金银器,香料,珠玉,奇珍异果等,这些受人喜爱,价格高昂的物产伴随着各国商旅往来畅行于白山东西。

    十多年前,在张王后的建议下,高昌举行了第一次的捷尔金大会。大会之上,采买与销售汇聚,坐商与行商并举,一举奠定了高昌作为西域与东土通商之路上最重要的一个节点的地位。

    张家自张昙太爷爷那一辈起,从单人牵着一匹骆驼跨越黄沙,向东入关起,便一直从事于西买东卖的贸易。张家的生意,便从那一匹骆驼开始,一点一点积累扩大,到张昙爷爷这一辈时达到顶峰。

    那时张家不仅向东售卖货物,也大量从东土购买丝绸和瓷器向西域行销。当时的盛况,张昙至今能耳熟能详。

    如今距离捷尔金节还有月余,但城中已然陆续有商旅赶来。这一日,张昙与阮叔从外回来,闲聊起这几日在城内市集所见所闻。正说着,忽然管家报宫使临门。

    阮叔便告辞退了下去。张昙命人请进来。原来却是博王后派来的使者,称后日便是清净寺讲经会,博王后欲邀张昙一同前去。

    虽然不明白到底何谓讲经会,博王后相邀,张昙自然欣然应允。

    第三日一早,张昙坐上了博王后的马车。

    此时正是天色将亮,空气还有清新的晨雾气息。以博王后为首的车队,清脆的敲响在安静的黄色硬地上,叫人听着心情愉悦。马车一路出城,向西而去。

    见张昙看着车后跟着的长长一串马车,博王后道这些都是各府女眷,一起去听讲经会的,又问张昙之前可曾听过讲经?

    张昙摇了摇头。

    博王后于是先从今日举办讲经会的清净寺说起。清净寺是一座婆罗门寺庙,数年前,一位婆罗门法师自焉耆一路东行,穿越万里高山与沙海,为弘扬教法而来。婆罗门教普渡众生,消厄抚善。那名法师传教数年,善名传扬国中。两年前,博王后感佩法师扶济众生却风餐露宿,不得居所,便自己牵头,领着城中各府女眷虔诚募集建造了清净寺。

    寺庙落成后,为感激信众,那名高僧便发愿,每年为都护城百姓讲经三日。今日,正是讲经的第一日。

    张昙这才知清净寺和讲经会的由来。

    清净寺建在距离都护城外十余里的石山半山腰之上,是都护城内民居的模样,却又比普通民居更加宽敞轩阔。

    寺门外立着四五个圆头,身上以暗红细布缠绕的男人。见到马车到来后,纷纷双手合十行礼。

    博王后等人也合十回礼。其中领头的僧人便延手请人进去。博王后于是牵着张昙的手跨入院门。

    寺庙为了迎接女眷的到来,特地准备了一处厢房,又奉上了茶水。有博王后在,各府女眷先上来见过王后,然后才依次坐下。博王后于是一一向张昙介绍。

    张昙搬入延庆巷的时候动静不小,各府不管是明着过来拜会,还是暗地里打听,已多知晓张昙的身份。此时见王后亲自一一介绍,不免又带着笑认识了一次。

    坐了一时,便有小僧人过来相请:讲经会要开始了。

    讲经会设在寺庙正堂。考虑到今日都是女眷,堂前半空中从前往后拉起了一条条红色帷幔,盖住了堂前院落空地。既做遮阴用,又渲染了几分庄严肃穆。

    今日主讲的法师垂目立在堂中。张昙仔细看了一眼,她原以为所谓法师该是位垂垂老者,原来却是位年不过三十左右的青壮男子。

    行至堂前,一众女眷接双手合十。法师侧身行礼,却始终沉默以对。

    张昙跟着行礼,跨入堂中。堂中环绕中堂铺设了蒲团,待女眷们坐下之后,法师同样步入堂中蒲团坐下,面向庭院,并不多做客套,当即讲起了经。

    张昙并不知道所谓讲经到底是讲什么,听了一时,才逐渐明白原来就是讲些离奇故事。这些故事魔幻离奇,到最后总是如何因信奉婆罗门教法而获得平安喜乐。初听是很吸引人的,只是听多了不免觉得有些怀疑。

    心中有了怀疑便有了不耐烦,便有些坐不住。但觑见各女眷皆是满脸虔诚之色,张昙也不好将心中不耐显现出来,便按捺住,老老实实坐着,脑子里却早转到琢磨她阿爹和弟弟此刻在做什么上面去了。

    讲经持续了一个上午,除了中途有过短暂休息之外,全程都是法师低沉又清晰的嗓音。到了下半程,故事讲完,讲起了所谓修行。张昙听了一时,觉得自己这一上午倒真似修行了一番。

    日上中天,到了中午时候,讲经会终于结束。法师从蒲团上起身,向在座女眷行了一礼,庄重又平静的走了出去。接着执事僧人来请,说是备好了斋饭,请各位用餐饭。

    于是自博王后始,众女眷鱼贯进入斋堂,领了一餐斋饭。

    吃过饭,又退至厢房休息。为感谢法师今日讲经,自博王后领头,各女眷均以珠宝或金银作礼。张昙也随众将一袋子钱币投入框中。

    自此,今日的讲经会算是彻底结束。博王后虚问了一声,便率先起身走了出来,各执事僧人在后相送,一直目送各府马车又粼粼而去。

    马车上,博王后问张昙在讲经会上是否觉得无聊。张昙道不觉得无聊,倒是后来坐久了,觉得腿麻。

    她这话说得博王后也笑了起来,笑完了道:“这也不怪你,记得我当年第一次听讲经,也是坐不下来呢。”

    博王后笑起来时目光柔和很多,没有平时的那种不可逼视之感。

    说起婆罗门教法,博王后颇有畅谈之意,感叹道:“自领受了教法,方才知人生为何。”

    张昙听闻此言很是好奇,出言询问。博王后便将自己的一番领悟倾囊相告:“人生为一场苦旅,之所以苦,不过是所求所欲太多罢了。为人一场,贵在放下。”

    张昙并不能完全明白博王后这番感叹。人活一世,自然是要有所求的,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父母家人。

    博王后原本只是顺口感叹,见张昙似有不认同之意,并不做争论,顺口将话题扯到了今日见到的各府女眷上。

    今日一同来的女眷中,颇有几位与张昙年龄相仿的女子。“过两日我再下个帖子,请这几位小娘子到宫中赴宴,多见上几回,兴许就能找到兴味相同的玩伴。”博王后道。

    张昙谢过博王后。

    “不必言谢。”博王后道,“你家大人不在,大王和大王子又是男子,想不到如此细,自然该我来替你想一想。有人能常常一起说说话,一起玩一玩,也快乐些。”

    这是博王后的一片好意,张昙诚心诚意地道了声谢。

    一时进了城,各府入宫陪坐一时便纷纷告辞,张昙也告辞而去。

    众人都去后,今日陪同一起前去讲经的丞相夫人,博王后的姑姑博夫人并不既走,而是与博王后闲谈道:“都说嘉醴公富甲十城,我看这张娘子一身装扮却颇为寻常,比彤儿多有不及。”

    博王后向来不说人后,何况张昙是高昌王的侄女,大王子的表妹。她喊了一声“姑姑”,语中颇有禁止之意。

    博夫人于是笑而掩口,喝起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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