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文/白甜贞

    反|动|分|子付矜瑜还敢口出挑衅!

    这下带她回去,必须要让她知道一下他们造|反|队的厉害!陶阿春的心思快速转动着。

    反动就是反动!这是铁一般的事实,造|反|队说她付矜瑜是什么名头,她必然就得是什么名头,哼!

    快上车!

    付矜瑜你不要扭来扭去,不服管是不是?

    纤细的双手被身后两个女人的四只粗大有力的手掌死死的钳制着,付矜瑜的两条手臂生疼,完全动弹不得。

    陶阿春狰狞着一张脸,在何翠红的帮助下,很快将付矜瑜从程家门口推搡着押到车厢背阴面,只见她毫不无避讳的伸出一只手掌朝付矜瑜的右肩胛处下足力道拧了一把,疼得付矜瑜的眼泪直接从眼眶里蹦了出去……

    陶阿春手上边拧,嘴里还恶狠狠的念叨:让你不服管,让你不服管……

    出工出力的何翠红是个好帮手,不必细看都能发觉她的眼神露着火热一般诡异的光,恨不得能将付矜瑜的后背射穿,看她经历痛苦,何翠红无异兴奋极了。

    袁聪明将陶阿春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双目露着可疑的笑,嘴角也一直长扬!他转头一个眼神扫过去,小赖马上有所领会,拉开驾驶舱的车门,爬了上去待命。

    ……

    陶阿春空着的一手适时拉开车厢一侧的门,催促付矜瑜上车!

    虽被钳制着双手不自由,可付矜瑜忍着疼痛扭着身子不依从,脚下亦胡乱的踢……她不甘心就这么被造|反|队的人带走,一旦离开军属区,她还能囫囵个的回来吗?

    这可是文|革|初|期,是他们最肆无忌惮、武|斗最癫狂的时候!

    就在车门口以一抵二僵持不下的时候,身后两人躲开付矜瑜胡乱发力的后踢,陶阿春手上使劲拧、右脚伸出准确的踢到付矜瑜的腘窝,意图逼迫她尽快上车。

    ……

    这时,一个人影从巷子口快速跑过来,廖冬梅几个快步上前,揪住一个人的后脖领,一把就将何翠红扔开,接着有力的大巴掌拍到陶阿春的后背上,两人吃痛,只得将付矜瑜松开。

    跑得一头大汗的廖冬梅,把满脸泪花儿的付矜瑜护到身后,她一手握成拳头,一头张成爪状,亦凶狠的对抗说:

    谁敢在程副师长家门口撒野,活腻歪了是吧?

    嫂子,你来了。付矜瑜不免有些哽咽。

    小付,你没事吧,别害怕啊。廖冬梅头也没回的关怀,她死死的直视造|反|队的人,不敢大意。

    吃痛的陶阿春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是谁啊?

    被一股强有力的力气扔开的何翠红揉着后脖子,她上前高声说:付矜瑜是反|动|分|子,是要被打|倒的,她要挨批|斗,廖冬梅你也想被批|斗吗,你……你这是给革命工作捣乱呢。

    呵……来啊,有胆子批|斗我啊。你们批啊,看你们能批什么!

    一旁观战的袁聪明走过来,眼睛虽看着何翠红,嘴里试图给廖冬梅的行为定性:何同志,她这不是捣乱,这是妨碍执行革命任务,她这也是反动行为。

    这个袁聪明看上去就阴森森的,何翠红并不敢与他论说什么。她凑到陶阿春的跟前,悄声儿的讲:陶同志,这个廖冬梅也是穷人出身,她男人也是,还是个团长。

    陶阿春听罢,立即将话低语转述给袁聪明,又见那人看着廖冬梅轻轻笑了两声,说到:那……那就算了。廖冬梅同志是吧,你把人交出来,这事我们就不追究你了。

    随后,袁聪明转头朝身侧投射过去一个微妙的眼神,陶阿春接收到之后,张开双手上前夺人:

    啊……你挠我干什么,你这个泼妇!

    看你们谁还敢上前,告诉你们,我可是刚从医院回来的,手都没洗,指甲缝里都是细菌,不怕死的都过来,看我不挠你们个满脸花的。

    说罢,廖冬梅死死护着身后的付矜瑜,不让一步。五天前的阵势太吓人,程副师长不在家,这么弱小的小付绝对受不住这群人的折磨,要知道,医院里还躺着两个刚被救下来的人呢!

    她在医院突然接到女儿方格的报信儿,也是慌的不行,还好有几个冷静的医生在一块商量出主意。在她跑回军属区时,那几个医生也让医院的卫兵同步跑去军区叫人去了,相信他们也快到了。

    ……

    陶阿春被抠了一个满脸花,除了嘴上不示弱,身体却不敢再上前夺人。见识到廖冬梅的泼辣,何翠红更是麻溜儿的躲到了边边儿上。她何翠红只是一位海军营长的军属,廖冬梅的男人可是一位团长,她惹不起。

    僵持之下,袁聪明正想亲自上手,第二排巷子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整齐的跑步声。

    军区政工处长吴葛番带着五六名持|枪的战士跑了来。吴葛番急颜厉色的训斥:

    谁让你们进来的,上次不是讲过了嘛,造|反|队的宣传车不准再进军属区来,赶紧把车开走。

    马上开走,没听到吗?

    要是市面上普通派别之间的械|斗,袁聪明当然不惧怕,可这里是军属区,面对持|枪的正规部队,他还是要小心为上的。小赖坐在驾驶位,一接收到袁聪明的眼神,他手下立即发动引擎,缓缓的将车开走。

    车一动,那刺耳的喇叭声也逐渐远去。

    吴葛番:袁主任,又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袁聪明面露微笑: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们这里有反|动|分|子,我当然要来了。上次那场公开的集体会她不在,现在她回来了,那她的专|场|批|斗|会也要开。

    瞪了一眼早就躲到边边上儿的何翠红,吴葛番痛恨地叫嚣:

    胡闹!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上次你们那么闹腾,军区已经同意将有问题的军人军属们交由你们监管着发配上岛去改|造,对这个决定你不会失忆了吧?

    袁聪明面色一凛:这个当然不会。

    那还不赶紧走!要是在战时,像袁小人这样的杂碎,他吴葛番不必请示就能突突了他。

    袁聪明伸手一指:那她?

    别说她了,其他的军人、军属你们有带走的先例吗?吴葛番忍着胸膛里的怒火克制,他的话音刚落,身边持|枪的战士们立即齐刷刷上前示威。

    在城市、在村庄到处的闹腾、da|砸|qiang|烧,从早到晚的文|斗、武|斗,这群杂碎是想干什么呢!

    吴葛番和他所带来的战士如同怒目金刚似的瞪着自己,见此场面,袁聪明心中暗想自己轻敌,不如像上次那样多多少少也带一队人马来了。可他脸上重新摆上笑容,嘴里说着妥协的话:

    行吧,反正他们明天就上岛。呵呵呵……他们各自的情况,以后单说。

    军区他们不可能染指,但是上次他们已经带人将军属区突破了,那次的事件是他袁聪明的光辉战绩之一。在全省的造|反|队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袁聪明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军属区不是久待之地,说罢,他领着捂脸的陶阿春,才走了几步,就转为跑,相继逃出了军属区。而一看情况不妙,何翠红也溜了。

    ……

    杂碎走后,廖冬梅收起双手回过身拥着红眼框的付矜瑜站到程家门口边上,提醒她回家去休息。

    瞧见程家门口的小院门已破败,命令战士们收起|枪,吴葛番上前关心:

    嫂子,您没事吧?

    没有,没有,就是吓了一下。心有余悸的付矜瑜实在挤不出笑脸儿,但她非常感谢他们能赶过来营救自己,刚才真是太惊险了。

    义愤填膺的廖冬梅:怎么没事啊,小付都差点被他们带走了。吴处长,你是知道的,真要到了他们的地盘上,小付还能有个好儿啊。

    知道廖冬梅暗指的是五天前那个阵势,吴葛番点点头,却只是说:嫂子,别怕,回家收拾一下吧,明天您要跟其他的军属一起上岛了,全军属区都知道你的名字也在名单上面。

    程可则,他知道吗?付矜瑜惴惴地问。

    吴葛番上前摇了摇坏掉的小院门,将坏掉的小矮门从墙上轻扯下来,立到矮墙根后。他回过身摇摇头说:程副师长还不知情,他在外面带兵执行任务的吧,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

    几句话后,吴葛番领着战士们离开了。

    嫂子,你进来坐会儿吧,我还有些害怕。付矜瑜刚回来一天半,也想通过廖冬梅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哎,行。说着,廖冬梅跟在付矜瑜的身后进了屋。

    ……

    坐在程家客厅喝完两杯清水,听廖冬梅详细的说了说五天前发生的事儿,付矜瑜才恍然大悟。

    原来,造|反|队带了两三百人气势凶凶的冲击了学习班,指责军区不作为,把学习班办成了“蜻蜓点水”。

    后来,他们居然拿出几张纸,明晃晃的念起名单来。上了名单的人都被揪了出来,挨了批|斗,吓得大人和孩子哭作一团。

    听孩子说还有人喝了毒药?付矜瑜问。

    坐下小半天,身上的汗也消了,冷静下来的廖冬梅详细地把情况说了说:

    是啊,就咱们这一排头一家,邬任全和常狄贝两口子。小付你说,狄贝的性子多火爆啊,那天她和那些人当众互怼了几句,身上立马挨了几鞭子……邬任全当时在另一个台子上挨批呢,也就没护住妻子。晚上两个人回到家一碰头,觉得受了屈辱,当即就都喝了药。

    要不是他家四岁的小子睡醒要尿尿,看到他俩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跑到外头又哭又喊的叫人,可能还真会救不过来。

    付矜瑜惊到捂嘴:咋还动鞭子了?常狄贝可是五四年去留苏的,这才回来一年多吧。

    廖冬梅叹出一口气:可不,他们两口子都是有文化的。诶,真是造孽啊。

    嫂子,他们人怎么样啊?

    廖冬梅:放心,人都救活了,就是医生说器官受到的损伤比较大,尤其是肺部,就算是好了,可能也会经常咳嗽。

    点点头,付矜瑜说:嗯,那以后要仔细养着才行,对了,他家那孩子?

    都是当了妈妈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廖冬梅轻轻挥了挥手对她讲:孩子没事儿,对他就是说爸爸妈妈吃坏了东西,闹肚子住院去了。孩子放到前一排佟宝堂家里了,白天他家孩子帮看着,带着孩子玩,晚上就由姚乐柳嫂子搂着睡。

    佟家的孩子也不少,大孩子都快十岁了,确实能帮着照顾邻居家的小弟弟,想到此处,付矜瑜略微心宽了一些。大势所趋,是抵挡不了的,她抿了抿嘴唇说:

    那就好。

    嫂子,我这明天就上岛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小院儿里那些东西就托付给你了,菜地的菜你随便摘,鸡苗麻烦你给养着,养大了公鸡吃肉,母鸡下了蛋你就捡去给孩子吃。

    廖冬梅:小付你这……孩子你是带走,还是放家里?

    嫂子,你看程可则不在,孩子我肯定带走,一个也不能留下。在这一点上,付矜瑜完不需要考虑。

    廖冬梅:说得也是,个别的几家有说将孩子留下的,托给战友或邻居,但大部分还是将孩子带在身边的多。小付,你别害怕,等程副师长回来,让他想办法去接你。

    嗯。今天真是谢谢嫂子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回来,我真怕会……

    廖冬梅:嗐……是我家小格机灵,俩弟弟睡觉她不睡,她听到宣传车的声音,跑出来一看车子停到了你家门口,那孩子麻溜的的就跑到医院去喊我了。

    真是,方格大了,真懂事。付矜瑜扯动嘴角也笑了笑,远亲不如近邻居,这话一点没错。

    廖冬梅:前几天那才叫吓人呢!小付你放宽心,你这不算啥,在家歇着吧啊,我回家去看看孩子睡醒了没。

    我知道了,嫂子,您慢走啊。将廖冬梅送到小院门口,看她进了家门,付矜瑜才转身回屋。

    轻轻推开次卧房门,午睡的仨孩子还没醒的迹象。付矜瑜万分庆幸孩子们没有瞧见刚才那个阵势,她移步到客厅沙发呆坐,抬头注视着墙上的挂钟,细听秒针摆动的声音,眼泪无声的流下来,还掺着几许苦笑。

    她付矜瑜竟然成了“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反|动|军|阀”,可笑!可笑至极!至此,她的家庭成分也变更了三次,从最初的“地主”到“国民党旧军人——家属”,这下在“文|革”中,又演变成了“国|民|党|反|动|军|阀”,还是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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