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文/白甜贞

    晚饭后,程可则将俩儿子扔进温水大澡盆里,象征性的给孩子搓了搓泥儿,就让他俩玩起水仗……

    程可则提着脏得不行的两套小衣裳,挖了一大坨皂角粉,站到院里水井边的槽子那儿,将小衣裳揉到两只大手掌里反复地搓洗,西瓜汁混合着泥点点仍然顽强地挂在上面和衣服的纤维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

    反复搓洗好几遍,天黑黑之后,程可则放弃挣扎随意将衣裳拧干水份晾起,从澡盆里捞出俩儿子回屋,回头看了一眼晾衣绳,心想就这样吧。

    程芳芳嫁到邻村,离程家也就两三里地,走动起来很方便。这日早饭刚过没多久,她抱着孩子就到了娘家。

    范素芝搬出一把椅子:至军他爹,没过来呀?

    走了一路挺累,程芳芳抱着孩子坐到椅子上歇息:他跟着俺公公下地了,胆小的很,怕见俺二哥这个大官。

    范素芝从堂屋桌子上的陶瓷罐里掏出两块香蕉果干,逗弄外孙儿:说得这是啥话,地里的活要是不忙哩,还是叫上人家来一趟,做亲戚的,见见面也是好的。

    程芳芳从母亲手里抢下一片果干衔到嘴边逗儿子玩,晃了没两下就被至军的灵巧的小手一把抢去:行哩,回去俺就说。昨天我们村的二队排上号浇地哩,地里占着人手,他走不开,估摸着今天傍晚能把俺家的几亩地浇完,要不俺昨儿就过来了。

    听到实情,范素芝了然了:我说呢,你这丫头昨儿个怎么没到。俺们村也在排队浇地呢,咱村子大,庄稼户头多,排上咱家估计还要好几天。

    程芳芳抓住儿子的小手硬是啃去一片果干,这孩子气性大,少了一片果干惹得至军不依,坐在亲娘怀里吱吱叫:那就排呗,最近天气好,赶紧浇完这一遍地,后面就坐等秋收了。

    范素芝:是哩,你哥你嫂都扎地里锄草哩,之后一浇地,少了杂草抢庄稼的营养,能多打粮食。你别抱着至军了,放他下地跑着玩,他和军翠能玩到一起。

    程芳芳将小身子扭花的儿子放到地上,拍拍他的小屁股说:我是怕他再把军翠给挠了,这小子手欠的很。

    人家程军翠一个人蹲在堂屋门边那里玩土坷垃球,杨至军一下地立马就凑过去,抢了几个到手里攥着。他见表姐不吭气儿,小家伙立马又松开掌心让那几个土坷垃球滑落到地上,咯咯地乐……

    范素芝见俩孩子玩上了,便往厨房走:那也是你惯的。

    程芳芳跟在后面喊:娘啊,你冤死俺得了。在婆家,杨至军就是个小霸王,谁也不怕,也就指着她唱黑脸呢。

    范素芝身上系着一条灰不溜秋的围裙,示意闺女坐下帮着生火:今儿我做饭,你哥他们领着孩子都下地去了,饭点才回来。你给我帮把手,留你娘俩吃饭。

    程芳芳坐下从墙洞里掏出火柴,归拢了脚边作饭使的柴火,熟练地擦亮一根火柴送到锅底引燃:哎呀,俺好怕怕呀,不干活,就没饭吃哩。

    范素芝不由得笑骂:你这丫头,就是霸道。连续打了八颗笨鸡蛋,手上快速搅拌着鸡蛋液嘱咐她:别使劲拉风箱,让锅底的火着就行,韭菜炒鸡蛋使不了多大的火。

    闻着摊鸡蛋的香气,程芳芳使劲吸了吸鼻子,二哥一回来,她娘做菜可舍得使鸡蛋哩,看来多回娘家来蹭饭是没错的。程芳芳时刻看着锅底的火,嘴上说道:

    那是,霸道不受欺负。看至军的性格就知道,杨家的种已经改换了,这话可是俺婆婆说的。

    范素芝手上如同飞舞一般,将透着金黄色泽的鸡蛋炒散扒拉到锅边,倒入翠绿鲜嫩的一框韭菜段,撒了一小把盐快速翻动几下菜铲,就将一大份的韭菜炒鸡蛋盛到一只瓷盆里。

    当初之所以把闺女嫁给杨梁子,一看他杨家门风老实肯干,二是嫁到邻村离程家近,当家的打听了许久才给闺女订下的这门亲,为的就是不让闺女嫁过去受气。

    唯一一点不太好的便是杨家人丁不旺,往上数数已经单传了好几代,范素芝点点头也颇为认同闺女的泼辣劲儿:说得也是,你公公和你男人都是忒老实的性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不招灾不招祸的,过日子踏实,挺好。

    程芳芳瞅着亲娘又往锅里倒上凉油,她手上也往锅底添进一小把柴火,柴火一添进去立马比刚才烧燃的火更旺了些。

    现在是好了,没解放之前可孬,听俺婆婆讲,他们那会儿没少受欺负。

    范素芝打开碗橱拿出两把弯勺递给闺女,嘱咐她:芳啊,趁着年轻,给至军多生几个弟弟妹妹,总不好让至军像他爹和爷爷似的又是一枝独苗吧,你说呢?

    程芳芳下意识将东西先接了过来,低头仔细一瞧惊叫道:娘哩,这勺把怎么弯成这样了,能用吗?

    范素芝见凉油已经热得冒烟儿,立即将切成细长条的一菜框白菜邦倒进去快炒,炒到半熟又将另一框单揪下来的白菜叶倒了进去翻炒。一边翻动菜铲一边解释:

    这是你二哥昨儿特别给小小孩做的,头天那会儿你不是见过你二哥家俩孩子使么?瞧人家那俩娃吃饭多干脆多利索。

    程芳芳攥着两把弯勺拍拍额头一回想立马带上笑模样点点头:嗬,是哩,那俺要了。最近俺就感觉身上懒懒的,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哩。

    往锅里撒入一小把盐,又将蒜末鲜辣椒段倒进去翻炒了几下,范素芝手上轻轻倒进去些酱油,笑呵呵地侧首问道:

    真的?你这丫头也不早说,还一路抱着至军过来的吧,不怕他踹到你肚子啊。

    程芳芳坐在烧火凳上顾着锅底,双手盘着膝盖神情轻松地说:哎呀,这还没影儿的事呢。

    范素芝握着菜铲点了点她,低头将炒熟的素白菜盛到另一只瓷盆里,回过身从水缸里舀出三瓢凉水添进大锅里,出声说:添大火,把火烧开。接着又说:别不当心,赶紧让梁子带上你去卫生院查查,早查也早安胎啊。

    程芳芳手上添柴,嘴上也应承道:行,听娘的,恁经验多哩。回去俺拽上他就去查。

    范素芝支上大案板,将和好的面倒出来,习惯性的先擦擦擀面杖,准备擀面条。

    今儿她家这伙食真不赖,程芳芳的眼睛这么骨碌一转,起身凑到范素芝身后才伸长脖子就被她娘一巴掌轻轻拍开,笑骂道:皮丫头,都贴娘脸上了,作么哩。

    娘啊,我二哥还带了啥好东西哩?

    范素芝手脚麻利地将一大块二合面擀成大薄片,均匀地撒上玉米面,将大薄片来回折了几折,提起菜刀就将大薄片切成了面条。听到闺女这浑不吝的话,她放下菜刀扬着巴掌作势要打:

    没够是不?从你二哥那一大提包里掏出的那些果干、虾干、鱼干、一包包的海货都是喂了狗哩?他到家那天不是都分完哩么。这丫头末了还将那只大提包给顺走了,说要拿回婆家装东西使哩。

    程芳芳向前杵着手里的两把弯勺,瞪着大眼睛扭着身子躲开亲娘的巴掌:

    哎呀,那只大提包里的东西,俺是瞧见了,俺问的是别的东西还有没有哩?她昨儿没来,指不定错过什么大好事了呢。

    水烧开,范素芝掀开大锅盖,将切好的手工面条撒进了滚烫的热水里,手里换上一副长筷子,熟练地将锅里的面条抖散,又将锅盖盖上。做完这些之后,她才说:

    没有,你二哥到家那天就提了两只提包,一只大提包的东西是给大家伙儿分的,另一只提包拎到他屋里去了,里面保准是装了一些换洗衣裳和牙膏牙刷那么些哩。

    程芳芳坐回到烧火凳上,抖了抖锅底的火柴好让火苗更旺,随之耍起光棍儿:俺不信,俺想看看。

    还有没有规矩,再作就撵你走哩。范素芝当然不能同意闺女这般不靠谱的作。

    程芳芳吸吸鼻子咧着嘴乐,这厨房满屋子飘的都是菜香气:

    俺才不走哩,今儿又吃鸡蛋又吃面条的,就像过小年似的。哼,等着瞧哩,俺二哥肯定还有好东西没给俺们拿出来。

    范素芝的心情再没有不好的啦,盼了许久的儿子这一回家,俩孙子也见着了,有啥好吃的存货她都尽拿出来使。

    俺本来是想包顿饺子,可你二哥说想吃俺做的手擀面哩。饺子明儿包,后儿再包顿猪油渣粉条白菜大包子,俺家见天儿过节似的,馋你。

    煮面条的水滚开两回,程芳芳便将锅底的火柴撤了出来戳到凉灰堆里熄灭,她的厚脸皮亲娘都打不透:

    那俺明儿、后儿还来,天天蹭吃蹭喝。

    火候刚刚好,范素芝将煮熟的一大锅面条盛到和面的大盆里添上凉水浸着,面条太多便盛不开了,程芳芳见状麻利地递过另一只大盆续上凉水端到锅边,很快范素芝又捞出一盆面条来。

    程家人口多,这两大盆面条可能将将够吃。

    妮子,你给捣两头大蒜做卤子,我来拍一盆黄瓜就凉面条。

    程芳芳应下一声:哎。院里便传来了一阵响动,地里干活的人回来了。真是赶着饭点回来地呀。

    程芳芳手上剥着大蒜皮,瞧见程可则便笑:二哥,俺带着至军来蹭饭了啊,咱娘今儿可舍得,又是鸡蛋又是面条哩。

    程可则站到水槽边压出一洗脸盆水,弯腰将头扎进去,洗了个痛快。洗罢,终于快活了,他就用脖子上的毛巾投湿了擦头擦脸,一边让开地方给大哥程山则,一边咧开嘴笑着说:

    来呀,你们娘俩能吃多少。赶明儿把你家梁子叫来我见见。

    程芳芳乐呵地应承:行哩,二哥,等俺婆家浇完地一准过来,陪哥和咱爹喝一盅。

    妹妹在婆家过得舒心,他这个当二哥的也放心,程可则将投洗干净的毛巾晾到衣绳上,对妹妹爽朗地笑着说:喝一盅哪行,至少得喝三盅。

    ……

    程山则麻利儿的洗完,将地方让给父亲程怀林,他身上还挂着好几个呲哇乱叫的土娃娃,老人家乐呵呵地由着孩子们闹腾。他帮着把几个孩子从父亲身上抓下来卸到地上,拎着他们的小脏爪子按到水槽那儿用水泼泼就算是洗了手。

    瞧见院里的大澡盆里有水,走过去摸了摸温度,扭身对弟弟说:

    老二,大盆里晒了水,热热的,给几个孩子都洗洗吧,他们跟在地里闹腾了一晌午,身上也不舒服哩。

    程可则刚刚用湿毛巾将自己前胸后背都擦了擦,这会又是满身活血:行哩,哥。

    范素芝走出厨房,看着满院子撒欢的孙子们,脸上乐开了花儿:

    先不洗,饭菜都妥哩,先吃饭,吃完一边拉呱一边收拾娃娃们吧,之后再让他们好好睡一觉,日头高,热哩。

    程可则与大哥对视一眼,同时说:行哩。

    程可则从母亲手里接过两碗面条,拌好蒜卤、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和凉拌黄瓜摆到面条碗里,玩了一晌,俩孩子饿得吱吱叫。他俩和程至威几个堂哥堂姐一样都围在各自爹娘身边跳着脚尖眼巴巴地等着吃。

    还是得感谢他媳妇儿定好的规矩,程可则示意俩儿子坐好,才能开饭。一个指示一个口令,程军洋和程军海赶紧排排坐好,两只小手摆到膝盖上乖乖坐着,不错眼珠的盯着爸爸手里的两只面条碗。之后,俩娃一人捧着一碗面条就开始呼噜呼噜的刨起来。

    嗷嗷~

    嘴巴里嚼着面条,程军洋频频点着小脑袋:好吃。

    程军海使筷子还不太灵光,小手配合着筷子一起将面条往小嘴巴里塞,合上嘴巴咕叽咕叽咀嚼得香哩:爸爸,这面条真好吃。

    连着放学回家吃饭的仨大侄子,一屋子人都在埋头呼噜面条,程可则也埋头刨得香呢,他努力咽下一口面条,对儿子说:这是奶奶亲手做的手擀面,你俩小子有福气吃着哩。

    俩娃立马抬起头对着范素芝说:谢谢,奶奶。

    范素芝端上饭碗也准备吃,听到小孙孙的话,喜笑开颜地说:哎哟,我的亲乖乖,谢啥哩,你们喜欢吃,奶奶高兴着哩。

    程至威坐在亲娘大腿上,小手握着把弯勺舞舞扎扎的,还是得程芳芳将面条给喂到他的小嘴巴里,她在双胞胎和二哥之间来回的看:瞧你们仨吃得可真香,二哥,平时我二嫂在家做的饭菜好吃不?比咱娘的手艺咋样?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都停下吸溜声,目光齐刷刷地盯着程可则的方向。他们都对那位只见过照片却未曾谋面的卷发亲戚好奇哩。

    程军洋和程军海也纷纷从面条碗里抬起头盯着爸爸,程可则旁若无人似的咽下最后一口面条,一大海碗面条就被他干完了,范素芝接过儿子的碗又给他续满,用调羹擓出几勺蒜卤子淋上,程可则接过碗来将面条挑拌匀才说:都好吃,只是南北方有差异,做的东西不太一样。

    想起远去香港逍遥的媳妇儿,程可则抽了抽嘴角提醒俩儿子:你俩吃饭,不要停。程军洋和弟弟一样,也用手扶着一根面条努力塞到嘴里咕叽,咽下去之后,板正的小脸儿瞅着姑姑说:妈妈做的派最好吃了。

    程芳芳惊讶一脸:啥是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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