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甜贞

    时间如梭翻过一年又一年来到了五五年夏天，付矜瑜提着菜篮和剪刀将蔬菜从小菜地里剪出来，蔬菜剪出来放到洗菜篮里，菜根还埋在土地里要么继续长要么沤肥，手上一点也不脏。

    她将几片带着菜虫洞的菜叶子挑出来扔给鸡群抢食儿，端着菜篮子起身，一转身叫住两个悄摸摸地推开小院儿门的俩小子：

    小洋、小海，你俩又跑哪里去了？

    程军洋和程军海刚过了两周岁生日，这长到两岁多的孩子，一旦脱离了妈妈的掌控，就到了追鸡撵狗的年纪。

    程军洋两手抱头揪着满头带卷儿的毛茸茸的头发，小脸儿嘟嘟的：

    妈妈，不要，不要。

    付矜瑜领着俩小子进屋洗手：

    不要什么？

    程军洋伸出小手让妈妈帮助洗干净，之后便乍着小手站在旁边等妈妈给弟弟洗小手，小嘴巴巴的说：爸爸说，我是大洋，弟弟是大海，我们俩都是很大很大的，爸爸开着船都到不了边上。

    付矜瑜给两个儿子把手洗干净，投湿毛巾往他俩脸上、头上一顿擦，不知去哪里疯跑了一圈，身上出了许多汗，天还早，先不给他俩洗澡。

    付矜瑜一听孩子这话就知，肯定是程可则给俩小子讲故事的时候，说起了他们俩名字的由来，军洋指的是太平洋，军海指的是广袤的大海。

    程可则对他给儿子们起的这两个名字，颇为得意。

    在军区，还引得不少战友的羡慕，感叹自家孩子的名字不如程可则家孩子的名字起的大气。

    付矜瑜摸摸俩儿子的额头，温度正常，便柔声妥协道：

    好，那妈妈叫你们俩大洋和大海，行不行？

    俩小子纷纷点点头，表示同意。

    付矜瑜不由得乐：你俩过来，去小餐椅上坐好，妈妈给你们俩拿木瓜冰酪。

    俩小子从小便是在付矜瑜一个指示一个口令下长起来的，他们从小便知道，家里妈妈最大，连爸爸都得听妈妈的。

    在程家，吃饭的时候不能到处跑，只能坐在固定吃饭的地方，为了一口饱饭，都乖的很。

    俩小子手脚并用一骨碌便坐到了专属他俩的小矮椅上，学着爸爸平时的样子，小手放在膝盖上，坐好等着。

    付矜瑜去到厨房，将两小碗甜品放到儿童版小竹桌上，给俩儿子一人一把小木勺，交待道：俩小猪，吃吧，快快长大。

    嗷嗷~

    俩小子还学着小猪，皱着鼻子配合着嗷嗷两声，随即便埋头狠吃起来。他俩运动量大，吃的也多。

    自从俩小子学会走路，军区很多人便看到了俩一模一样满头卷毛的小男孩。付矜瑜的那头自来卷也瞒不住了。

    ……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军属眼气儿，又开始扯闲篇：

    军属甲：长成那样，是不是外国人啊？别是混进咱们队伍里的特务吧？

    军属乙：嗐，嫂子，你这话严重了。俺们老家也有的孩子生下就是自来卷儿的，不过是在额头那一片有一点卷儿怎么也梳不直。咱们军区这一位的头发卷儿得忒厉害，自己是满头的卷儿，生下的儿子也是卷毛。

    军属甲嘴一撇：就是这个理儿啊，这是遗传，是啥科学，所以才说她可能有问题。

    军属丙低着头纳着鞋底子还不忘添一把火：她整天闷在家里带孩子，早也就不工作了，吃喝都靠男人，依我看不像特务，倒像资本家的大小姐。

    军属甲两手拍得啪啪作响：你看，人以群分吧，咱们成分好的聚一起，我看见过，她们那些从城里过来的，也悄悄聚着呢。好几个起义军官的家属和她都有走动。

    军属丁：人家那才是一路人，谈得来，和咱们不一样。

    军属甲翻了一个白眼：咋不一样，同样在咱军区，住的一样，吃的一样，拉的也一样。

    军属乙：啊哈哈……嫂子，就你说的这粗话，太糙，人家可不稀得听。

    ……

    别说军属了，程可则的战友也有话说。

    战友甲：老程，以前战友们都说你追求的是一只波斯猫，那是玩笑话，只以为你媳妇是城里人爱去发廊把头发做成卷儿罢了。这下儿子生出来，大家才知道啊……当初战友们真没说错，你对象就是波斯猫，你俩儿子也是。

    程可则一脚踢过去：去你的，你儿子才是呢。

    像是显示效果不够似的，程可则立马又颇为骄傲地吐露出一句更辣人的话：

    我儿子是鲨鱼。

    战友乙不由得搓了搓鸡皮疙瘩：哦！哦！鲨鱼！瞧你老程能的！

    战友丙：你们说，老程是怎么撒的种子，怎么生出那么粉雕玉琢的俩小子啊，还是卷毛，他那俩小子走在路上，太喜人了。

    战友丁蹭了蹭程可则的肩膀，调侃道：你老程这得得意一辈子吧！

    程可则瞥了他一眼，意思很直白，必须啊。

    ……

    程可则接到家信这天，感觉饭也不香了。父母已经多次提出让他带着妻儿回家探亲，自打俩儿子生下来，这都满两岁了，父母只看到了一张又一张越长越大的孩子照片。

    老人们想孙子，一直希望能看到真人啊。

    付矜瑜听懂了他的意思，便道：请假回吧，你带着两个儿子回去一趟，多住几天。

    乐得程可则一把抱住媳妇儿亲了两口。本来挺高兴，可一琢磨味儿，他反应过来，搂着她问：媳妇儿，那你呢？

    付矜瑜放下书本，温柔的凝视着他说：

    我也想黄伯母和碧雨他们了，我想去趟香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许可证明。

    程可则立马放开她，扭过头也学她倚靠到床头，凉凉地说：

    那是哦，现在随着两地经济差异扩大，偷|渡|香|港的人数暴涨。今年港|英|政|府又出台了个什么“平|衡|出|入|法”，这些报纸上都有登。

    有香|港|身份证往来两地者不算，每天由罗|湖进入香|港的人数必须与离开香|港的人数相等，咱们这边能过去的人数一降再降，一天也就能过去50人左右。

    自家男人每天捧着报纸果然不是白看的，呵呵~很懂政策呀。付矜瑜翻过身凑近他，半个身子压到他身上，一阵香气窜进他的鼻息：

    我知道，阶|级|斗|争之弦开始绷紧，我很有可能去不了。

    程可则，你能帮帮我吗？

    程可则一脸的义正言词，瞥了一眼赶紧收回视线，拒绝受到美人计的诱惑：

    怎么帮，我总不能让你上舰船，送你过去吧？

    付矜瑜摇摇他的胳膊，撒娇道：

    那多不懂事啊，会影响到你的。

    你能不能打个电话到广州，找找人帮我说说，让那边帮我出个证明。

    程可则坐起身，直视她：哟~赶情媳妇儿你早就有这打算了是吧？

    付矜瑜跟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隔着单薄的睡裙整个上半身紧紧地贴到他的后背上。

    哎呀，行不行吗？我又不长住，过去简短的团聚一下，过了三五天便回来。

    程可则拍了拍她白晳的小手臂，侧首劝道：我爹娘想见你这个儿媳妇儿呢。

    付矜瑜松开手臂，翻身面朝梳妆台侧躺下：那算了，香|港我也不去了。

    程可则凑过去，脸前突然迎来一脚，还好他反应够快，大手一把握住，握在手里不敢放肆轻轻给放回到床上，枕头那里传来一声：

    离我远点。

    程可则挑了挑眉毛，很有抗争的胆量：咋的？不帮你打电话，我还不能抱着媳妇儿睡觉了？

    付矜瑜：不能，快点关灯吧，我要休息了。

    好嘞，关灯。程可则双腿一翻，伸长手臂便关了灯，房间暗了下来。

    女：诶，程可则，干什么你，你撩我衣服干嘛？

    男：是你说的要关灯啊？

    女：我说是关灯休息，不是让你……

    男：嘘！轻点喊，别吵醒隔壁房间的俩儿子。

    女：浑说什么，我才没有……

    ……

    在俩儿子疑惑的目光下，程可则吃了两天的特色菜肴——蔬菜沙拉，媳妇儿亲香不到，还不给抱了。

    他绝对不承认受到了美人威胁，只是，他确实打了一个电话，还请了10多天的假。

    之后，他不但不用再继续吃草，付矜瑜还给他做了一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夹一块入口，不用嚼，舌头稍微那么一抿，红烧肉就软烂得化了，那滋味儿足啊，香得他咽口水。

    程可则把剩余的汤汁拌了半碗米饭，吃得十分满足。顺便提了一个要求：

    媳妇儿，以后能不能时常改善一下生活啊？

    付矜瑜忍着笑容，温婉地看着他说：你乖的话，就可以。

    程军洋举爪：妈妈，我乖。

    程军海举爪：妈妈，我乖。

    付矜瑜欣慰地弯腰摸摸俩儿子的卷毛说：好，宝宝仔乖，半晌你们俩玩一趟回家，妈妈做好吃的香蕉派给你们吃啊。

    嗷嗷~

    ……

    出发前夜。

    付矜瑜哄俩儿子睡觉时，温温柔柔地问他们：明天，爸爸带你们坐船、坐大火车去爷爷奶奶家，你们俩害怕吗？

    程军洋躺在小枕头上伸开双臂和双腿比划：我不怕，妈妈，是坐那么大那么大的大船吗？

    程军海抱着小脑袋看着她：妈妈，我也不怕，我想坐大火车。

    在他们俩几个月大刚学会坐的时候，付矜瑜便整日拿着自己画的简笔识图卡片让他们抓着玩了，那些卡片上面就有大火车还有大船，还有大飞机呢。

    付矜瑜：好，那你们要跟紧爸爸啊，路上不能胡乱跑。

    俩小子纷纷点头。

    付矜瑜才不相信他俩会老实待着呢，就让程可则当回奶爸，历练历练吧。

    付矜瑜哄着俩儿子睡觉：青蛙王子们，闭上小眼睛，睡觉啦。

    程军洋睁开眼睛纠正妈妈：妈妈，青蛙王子的眼睛是大大的。

    付矜瑜一想自己画的卡片，人家青蛙确实是大眼睛，还是双眼皮呢：好，妈妈重新说，青蛙王子们，闭上大眼睛，睡觉啦。

    不一会儿，儿子们睡着，付矜瑜俯身趴过去挨个在额头上亲一下，便回了主卧休息。

    ……

    次日，一家四口同时出门，乘车去了码头。

    程可则身上揣着媳妇儿给的200元巨款经费，媳妇儿有交待，他这一趟回家，要把身上带的钱花完的。随便他怎么分配，全交给父母也成，分给家里各兄弟姊妹也成。

    一到码头，俩小子满地转着圈儿的跑，程可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临了还和媳妇儿交待一句：

    媳妇儿，我请的假时间够长，就在老家不去别的地方，你从香港回来要想去，随时给我拍加急电报啊。

    付矜瑜掂着脚尖为他整整衣领，轻声说：我在咱们家里，等你们三个回来。

    在程可则的脸黑下来之前，赶紧又补了一句：做好吃的，等你们回来，给你们接风。

    ……

    去的一路上，程可则想尽办法弄俩儿子，简直比他打仗还累，真怕把其中一个娃给弄丢了。这会儿，他才真正体会到媳妇儿在家带俩孩子的不易。

    臭小子们，精力太旺盛，坐船在船上跑，从船头跑到船尾，他们也不晕船；坐火车，又满火车的跑，哪哪儿都要看看，根本就拦不住。

    拦了这个，那个跑了，他抱着这个就得去追另一个，前面那个在跑，怀里的这个乐得嘎嘎笑。

    所有的票据都是事前和各路段的战友们打好的招呼，没耽误一丁点时间，就这样，一路上也折腾了三天半将近四天，才终于到了村里。

    从村口步行走到家里，他们三个被当作猴子一般围着观看，不一会儿身后就跟了一大串人。

    村里孩子兴奋得跑跑跳跳：小洋人，快看，有小洋人。

    村里老人家眯缝着眼睛，凑上前拉住程可则：你是程家老二吧？

    程可则放下两个大包面带微笑：大爷您好，我是程家的老二，程可则。

    村里老人家：对对，是叫程可则，听说你当了大官了？

    程可则处变不惊地回答：没有，大爷，我是人民的子弟兵啊。

    村里老人家：好好，快家去，快，让你父母去瞧瞧。

    程可则：那大爷您先忙着，我先回家去啊。

    程军洋和程军海走在人堆前边一点也不怵，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爸爸身边，时不时的还摸一下脑袋，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