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文/白甜贞

    山东,泰州。

    捧着信,程怀林坐在堂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瞧瞧,老二家一下得了两个儿子。

    范素芝一听自己又得了两个小孙子,坐在一旁也拍着大腿乐呵:当家的,信上说没说让咱们过去伺候月子啊?

    程怀林抿了抿嘴,用手挠了挠他那颗大油头:老二说不用,他媳妇一个人能行。

    范素芝笑呵呵:那哪行啊,他们两口子都是第一次当爹娘,俩娃娃一哭一闹,那不得手忙脚乱的。

    程怀林呷了一口茶叶水:老二说海岛太偏、路太远,非常住的家属或亲人去他们那边探亲的极少。属于去一趟少人半条命的那种,不说火车和汽车,光要坐船就要好几天,好些人晕船晕得人都昏厥了还在往外吐。

    程怀林弹了弹信纸,语气轻快地对着老妻言道:老二说让咱们别担心,他们战友之间都是相互帮助的,闲着没事干的军嫂们会过去帮把手。

    听当家的这话,范素芝有些失望:咱们可则那是待了个什么地儿啊?

    程怀林起身抱过他那个专门盛信的信匣子,将手上的信仔细地放进去,合上盖子:老二之前来信不是提过嘛,他在咱们国家的最南边边上,周围都是大海,出门就得坐船,叫啥天涯海角哩么不是。

    范素芝接着叹气,眼神穿过院子瞅着几个在院子角落里玩耍的孩子,焉焉地说道:那咱们可则媳妇可要受苦了哦,带着孩子从小便在那样的地方上过活。

    程怀林起身迈开腿走到院子里的方凳上坐下,小孙子程至威看到便一下扑到他怀里喊着爷爷咯咯地乐。他一边逗弄孙子一边对老妻讲:瞧你这说的这是啥话嘛,老二媳妇还是广州那地方的城里人呢,她又不傻,跟着咱们老二肯定苦不了她和孩子。

    一个孙子扑过来,其他几个也有样学样的扑来,一时之间闹成了一团。范素芝扶着这个,拉着那个,笑说:

    哎,咱们也是瞎操心,你说咱们这是大北方,他们又在最南边边上,就是路太远,走动一趟太不容易。

    不知道哪一年才能见到小孙孙哩。行,听咱们可则的,不叫去就不去,盼着他们哪时候能回家探亲让咱们见见俩孙子就成。

    程怀林看了一眼老妻,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不听老二的能咋办,好像老二会听他们的似的。他家老二是当大官的,他们也不能和他扭着干啊。

    范素芝低头瞧着挤到她怀里的小孙女程军花,乐呵呵地说:这孩子就是一茬一茬的,这老二家刚生下两个娃;再往后几个月,老三家怀的老二也该生了;咱们芳芳也查出有了身孕,还不到三个月,就是她丈夫护得紧,听芳芳说身上不舒服,硬是让芳芳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没让下地干活。这几天一查出来,可把他们一家人高兴很了。

    程怀林想到出嫁的女儿,也是想的很,转头交待老妻:老婆子,下个集,你再去称两斤红糖给咱妮子送去,营养给跟上。

    听当家的这么一发话,范素芝更舒心了,忙回应:哎,行嘞。

    今天接到了老二寄回来的家信,在程家的饭桌上,程怀林自然又要喝上两盅解解馋虫,他呀不爱抽汗烟,倒是对小酌情有独钟。

    酒暖肚肠之余,程怀林自言自语,老话儿说:父母在不远游 ,游必有方。

    程山则下地干了一天活,坐下来端起饭碗便是一阵刨。听到他爹的话,疑惑地从饭碗里抬起脸,他这地里的汉子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爹,你念叨啥呢。

    程以则多读了一年书,又在镇上做事,自是有些聪明,只到老爹的话,也不吱声,他下班后一向是只管上桌吃饭、撂下饭碗便回屋的。

    范素芝瞥了当家的一眼,知道他是有些不满意老二不让他们去看孙子,她虽不识字,但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也能接下一句:那老话儿还说了,力大不养家,智大养千口呢。

    程怀林睨了老妻一眼,又抿了一口小酒,心想,他也没说啥啊。老二功成名就,让他们做父母的脸上有光,这一点,他们全家都自豪。

    二合面的黄馒头放了一笸箩,辣椒炒白菜,再加上旁边的萝卜条咸菜碗,程家老小一人端着一碗玉米糊糊就着素菜吃喝得甚是爽快,他们程家的伙食算不错的。

    天刚擦黑,老老小小的全都吃饱之后,大孩子领着弟弟妹妹们纷纷跑出去玩,两个儿媳妇便如往常一般端起东西到厨房收拾洗涮去了。

    有程可则这坐大山在外边撑着,程怀林在家里当这个长辈甚有威信,儿子、儿媳妇、孙子和孙女都不敢造次,他在村里说话也是有鼻子有眼儿的,连村书记也卖他几分面子。

    ……

    在付矜瑜的催促之下,程可则给两个儿子起好了名字,程军洋,程军海。程可则是海军,他坚持儿子的名字必须带军字,付矜瑜反驳无效,便随他去了。

    军区近期出生的孩子很多,解放军纪律严明,崇尚节俭,大家都不给自家孩子办百日宴,程可则也不办。还是付矜瑜表示要带儿子去照相馆拍照片,他们一家四口才了第一张全家福。

    收妥底片,洗出来放大的照片配上相框挂到自家墙上,普通尺寸的照片,程可则挑出一张随家信寄了回去,也好让爹娘瞧瞧俩孙子的模样,俩小子长得一模一样,可喜人了。

    付矜瑜也挑出两张俩娃娃的照片随信分别寄去了香港和北京。从广州那时起,几年来,她往北京战犯所寄去了好几封信件,可是黄龄章一封信也没有回,可也没退回来,付矜瑜知道,这至少说明她写的信黄龄章收到了。

    一日推着一日翻过去,几个月的产假结束,付矜瑜回到学校图书馆不是销假,而是来办停薪留职。她的理由很充分,家里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离不开人。

    这时的停薪留职很实兴,相关领导们也认可她的申请,便批准了。空缺的职位刚好可以补上新人,现在的一份工作可是非常吃香的,工资、津贴还有票据方方面面都有不少。

    俩儿子才几个月大,程可则巴不得他媳妇儿在家呢,他的工资和津贴足够养家。只要他媳妇儿不嫌闲的慌,整日在屋里捡头发玩,她就是一辈子不上班,也无妨。

    不过,有俩小子要照顾,想必这几年他媳妇儿也闲不了。

    付矜瑜从学校图书馆办完手续,回到家便正式变成了家庭主妇。她每日的重心便是奶孩子、抱孩子、养孩子,看着他们俩翻身坐爬,牙牙学语、会走会跑。

    程可则的办公室抽屉里放着一张俩儿子一周岁时拍的照片,儿子越长越大,俩人头顶上的头发也越发显得毛茸茸,快成卷儿了。

    程可则爱怜得多瞧了几眼,突然就被方野这汉子闯进来一把将照片抢去。

    方野抢过照片仔细瞅了几眼,还比到程可则的脸前比划了几下子。程可则一把将儿子的照片抢回来,妥善地放回抽屉。

    方野话不惊人死不休似的:程可则,你完了,俩儿子都不像你。

    ……

    功德林战犯所。

    黄龄章身上穿着一身藏黑色的衣服,胸前的小方布上贴着他身为犯人的编号,他安静地坐在图书室一角,摊开信纸看了又看,捧着相片瞧了又瞧,爱不释手。

    这几年,小瑜的信件不断的寄过来。他自然是欢喜的,通过小瑜,太太和儿女的情况他尽已知晓,心是安的。

    只是,为了他的事,他并不愿意与他们过多的牵扯,尤其小瑜这孩子还嫁给了一位有职务的解放军人,他便更不会回信了。

    这座管理所关押的什么人都有,日本人、国民党、伪军……

    哼!解放军要他改造,他改造什么?他没什么需要通过他们来改造的。

    芜城的城防副司令钟文伯穿着统一的藏黑色犯人衣服静悄悄地来到他身边,背着双手俯身低声问道:黄老弟,怎么的,你家的侄女又来信了?

    黄龄章的思绪被打断,扭头一看是他,脸上摆上了一抹微笑:对,对,来信了,这次寄来了娃娃们的照片,小模样可乖可乖了。

    钟文伯伸手上前接过那张三寸大小的照片凑到眼前瞅了几瞅,又伸出一手臂之远瞅了几瞅,对照片上的俩娃娃能瞧见个轮廓,他的老花眼越来越严重了:哦,我瞧着,哟,长得不错,俩娃娃的这胳膊和腿挺长,想必长大了个子矮不了。

    黄龄章一把要回照片,随信纸一起放到信封里装好:哈哈哈……那承你吉言了。

    钟文伯转身调头一屁股坐到黄龄章的对面,倾身压低声音询问:对了,黄老弟,你这一期的思想报告写的怎么样了?月底可就要交了。

    黄龄章将信封仔细地收进上衣左下腰的长方口袋里,抿着嘴摇头道:没写。

    思想报告就是悔罪书嘛,他没罪,所以不要写。并且解放军宣传的政策是宽大的,思想报告写不写全凭自愿,绝不勉强。

    钟文伯一副他就知如此的样子:嗬!怎么的,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打算稳坐顽固派的铁椅子?你之前那些部下可有些陆续都成了改造的积极份子。

    以前的部下纷纷倒戈,黄龄章自然是气不顺,他略掀了掀眼皮,横睨他一眼:你别光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钟文伯尴尬一笑,摊了摊手:得,咱俩一样还不成。自从被俘虏那一天起,就没有所谓长官和所谓部下之说了。然后,他压下头凑近黄龄章说:我也没写。

    黄龄章自是不信:前几日听你同监室的老刘说,你找所长要了纸张的么?

    钟文伯耍了个光棍,身子倚到椅背上:写了个开头,撕了。

    黄龄章表情微动,指着他道:哎,你别整那浪费的作风啊,一张白纸也不行,解放军提倡节约的作风是顶严格贯彻的。

    钟文伯立马点头,挤眉弄眼地应答:知道,知道,我把剩下的白纸和笔都还回去了。

    黄龄章不由得啼笑皆非:你呀,真能折腾。

    说罢,他便起身转到院子里随意活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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