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哈利是在佩妮姨妈疯狂地捶门声中惊醒的，他拉开头顶上的吊灯，在床底下摸到自己的眼镜，又到处寻找到袜子才钻出橱柜的小门。今天是达力的生日，他一大早就跟吃了魔鬼椒一样亢奋不已，哈利把眼睛从体型快媲美费农姨父的达力身上挪开，自觉地去煎培根——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把锅里的培根煎糊来报复整日尖叫的德思礼一家，费农姨父从报纸上抬起眼睛瞄了一他一眼，威胁道：“如果你今天把培根煎糊了，这个假期就不要想见到玛什家那个古里古怪的小姑娘，我会让你在橱柜里度过你的一生！”
哈利憋了一口气回去，他知道费农说得出做得到，所以只能老老实实把亲亲达力生日特别早餐做好——“我今天要多吃两个蛋！”达力数着他的礼物们在尖叫。
费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在商量一会儿带着达力和他的跟班皮尔一起去动物园，哈利听到他们嘀嘀咕咕的声音：“哈利那小子怎么办？费格太太的腿摔断了，今天没办法看管他”，佩妮姨妈尖尖的声音传来：“或许玛什家愿意看管他一下午，他们家一向喜欢装好人。”
费农姨父犹豫了，哈利手心里攥了一把汗，如果没有莱娜，他倒是希望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这样他就可以看一些他喜欢的电视节目，平常电视无不是被达力占据，但现在，他知道莱娜肯定很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待一个下午，这让他感到心安。
接着佩妮姨妈就给玛什家打了电话，哈利听到玛什太太惊喜的应答声，佩妮姨妈不小心发出一声好像汽车鸣笛的笑声，之后就挂了电话。德思礼一家开车把哈利载去玛什家之后，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们的汽车都好像要蹦跳起来了。
黛西夫人站在家门口迎接哈利，“哦哈利，吃午饭了吗？吃饱了吗？我今天做了牛排……”哈利的眼睛微微睁大，“哦，别担心，别担心，我知道莱娜平时都怎么跟你说我的厨艺的”，黛西夫人皱了皱鼻子，“那个坏姑娘——今天的牛排绝对好吃！莱娜一个人就吃了两份呢！”
她把哈利领进门，安排他在餐桌上做好，然后向楼上大喊：“莱娜——莱娜，快下来，哈利来了！”其实哈利是想说德思礼一家为了不被邻居玛什家议论，出门前让他把前一天晚上剩下来的面热热吃掉，那些面热过之后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塑料味，哈利捏着鼻子吃掉了它们——但是牛排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哈利的肚子又响起来了。
正在他大口大口吃着牛排的时候（黛西夫人还在做意大利面给他吃，她坚信哈利光吃牛排吃不饱的），莱娜脚步匆匆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哈利！”她惊讶地叫了一声，哈利很少从她那里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你怎么来了！”
黛西夫人不太高兴：“莱娜，你怎么这样说，哈利当然要来，我有很多好吃的等着给哈利尝尝呢。”她一边翻弄着锅里的意大利面一边向哈利微笑。哈利也有点迷糊了，为什么莱娜看起来好像很惊讶？他经常出现在玛什家的厨房里，莱娜曾经开玩笑称他已经是莱娜家第四位家庭成员了：“我的小弟弟”，哈利抗议明明他更大一些的声音被莱娜自动忽略掉。
“不、不是，我不是不欢迎哈利，我只是以为哈利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莱娜一只手头痛似得揪住头发，另外一只手潦草地向哈利打了一个招呼。
“什么？”饭桌上的两人都没有听清，接着莱娜的话问。
莱娜心想今天对哈利是重要的一天，他要去动物园，跟蟒蛇对话，为以后发现自己有一项异于常人的天赋做铺垫，但是他怎么突然来这里了？莱娜想不明白，这算是一种“蝴蝶翅膀”吗？莱娜不知道这轻微的改变会对整个故事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没什么，没什么，我刚睡醒，还在想刚刚做的梦……”莱娜只能先嘟嘟囔囔地敷衍过去。
“我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马上要放暑假了，我现在只希望达力能让我安安生生地等到暑假，不要再被费农姨父关禁闭，我简直受够了那个碗橱。”哈利也不知掉为什么，经常有人好像认识他似得在街上跟他打招呼，甚至还有人上来拥抱他，有一次他看到一位男士凭空消失了，吃早餐的时候他把这事儿讲给德思礼一家听，整个餐桌都差点被佩妮姨妈的尖叫掀翻，达力瞪着一双像小猪仔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紧接着哈利就被费农姨父关了禁闭，“这世上没有那种事——哈利——不、要、再、胡、说”！
后来是莱娜非要闯进德思礼家找哈利，费农姨父才把哈利从碗橱里放出来。
黛西夫人绕到莱娜身后，在她面前放下一盘意大利面，然后抱着莱娜的头摇了摇：“哦，亲爱的，你是不是感冒了，头疼吗？”
莱娜像是一只炸毛小狗一样甩了甩她的头发：“想不起来了，算了，哈利，我们先吃饭吧”，黛西亲了一下莱娜的发顶，念叨着“奇怪的小鬼头”，然后跟他们说：“你们快吃，亲爱的们，等你们吃完可否到地下室来帮我？我需要给我的植物们松松土，也有几个小动物的家需要重新搭建。”
说着，她就一头钻进了她心爱的地下室里。莱娜嘴里还吃着东西，她嘟嘟囔囔地抱怨：“哦，她爱地下室已经超过爱我了……”哈利没有听清，再问的时候莱娜就不再多说了，她催促哈利快吃，“这样我们还有点时间，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礼物！哈利眼前一亮，除了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莱娜从来没有在正式日子送过他正式的礼物——他是说，莱娜当然送给过他很多东西，但大多数是顺手扔给他，也不挑日子，也从不将那些东西谓之为礼物，大多数是一些实用的东西，比如文具，或者衣服——这是哈利第一次听到“礼物”这个单词从莱娜嘴里说出来，这真让人兴奋。
哈利两三口吃完盘子里的食物，这下轮到哈利催促莱娜了：“快点，玛什小姐，我迫不及待要看我的礼物了”，他带着点促狭：“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莱娜依然面无表情，三两口扫空了自己的盘子，拽着哈利就上楼去。他们绕过二楼的书房，来到莱娜的房间，“坐，哈利，你先随便看看，让我找一下。”哈利坐在莱娜的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巫师传说溯源》，他怎么不知道莱娜对这事儿感兴趣？哈利翻了两页又开始走神，他的目光随着莱娜动来动去，莱娜先是把床从原来的位置挪开，然后一头钻进床和墙壁的缝隙之中，哈利觉得她现在像是一只头被困住的青蛙，他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心点儿莱娜，你看着快要摔进去了。”说着他轻轻扶住莱娜在空中挣扎的两只脚。
莱娜没吭声，马上，她从那个缝隙里拿出来一个铁盒子，“我必须得藏在这里，上个月妈妈那个讨人厌的侄子来我家了——他到处翻我的东西！”莱娜边拍掉手上和头发上的灰尘，边大声地抱怨，哈利觉得哪怕黛西夫人在地下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哈利没有接话，他现在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这个铁盒子上，他想马上把这个盒子打开，看看里面有些什么——盒子盖得有些紧，莱娜用指甲撬了半天，看着很烦躁的样子，这让哈利不敢说话，但是心里很是着急。
“叮”的一声，莱娜打开了那个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绒布袋子，然后把这个绒布袋子放在了哈利的手上：“喏，这是你十一岁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哈利看着眼前红色的小袋子，轻手轻脚紧张兮兮地把它拉开了，里面——零零碎碎的，有一些硬币和纸币，哈利又埋头进去掏了掏，除了各种面值的钱，什么都没有。
“哦！莱娜，你哪来的这些钱？”
“我攒的，没有多少，但我想足够你应付马上要开始的新生活了。”
哈利有点无可言喻的感动，又有一点无奈，谁会送英镑作为礼物啊？他又把袋子系回去，然后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谢谢，莱娜，我很喜欢。”
莱娜眯起眼睛，嘴巴又抿起来了：“我可看不出你很喜欢。”
“不——我只是，只是有点惊讶，没人送给我钱过……”哈利手足无措，他不希望莱娜伤心。
“好吧，我希望你用它买一个你会长久使用的东西，好吗？这样你就可以把它当成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没想到她是这个意思，哈利知道莱娜不擅长表达，但他突然觉得这个礼物应该是全世界最好的礼物了。
“莱娜——！哈利——！”黛西夫人的声音从地下室传来，“快来帮我！”
“快收好，哈利，记得去给自己买个礼物，用这笔钱。”莱娜边说着便伸出手拽住哈利的胳膊，拉着哈利抛下了楼。
哈利不是第一次到黛西夫人的地下室中，但它这次比前几次都要梦幻美好，黛西夫人不知道安了什么灯，整个地下室如同被太阳照射的白昼，门框上面攀爬着一种藤蔓植物，黛西夫人养植物不是用花盆的，她在地上挖出来了一个个小小的苗圃，然后铺上土，各种哈利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被规则地种在那里。
“哦，你们来了，太好了！”黛西抬头看见这两个小鬼，兴奋地说：“你们快来帮我把这两盆花埋进去，再脱离土壤一会儿它们就要死了……我去给那些小动物安个家。”
哈利东张西望道：“什么动物？”
“妈妈最近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蜘蛛蟑螂……甚至还有蛇。”莱娜耸耸肩，“不知道养这些做什么，我和爸爸每天都在担心掀开被子看到它们。”
正说着，黛西夫人的尖叫声传来：“啊！少了一条蛇！孩子们，你们快上楼去，那条蛇有毒！”
莱娜听了这话正想站起来，突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爬，然后哈利制止住了她：“不要动……莱娜，不要动……玛什夫人，请问是一条青红相间的蛇吗？我想它正在这儿……”
黛西吓了一跳，但她也不敢动作太大，唯恐惊到这条蛇让莱娜受伤。
“哈利……我站不住了……”莱娜保持着一个准备站起来的半蹲动作，她的腿现在已经开始发抖了。哈利手心里全都是汗，怎么办怎么办，他拼命催促自己的大脑想一个办法出来，余光看到黛西夫人正在一点点地挪过来，但是此时那条蛇已经缠上了莱娜的脖子，它张开了嘴！
哈利看着抿着嘴的莱娜，她耳边的头发在那条蛇眼前荡来荡去，吸引着蛇的注意力，突然，蛇的脖劲往前伸长，哈利控制不住冲它喊了一声“不要动！”——没想到那蛇真的不再动弹了，然后它摆摆头，突然开始说话：“哦，我没想咬她，她的头发很香，我想闻闻……”哈利受到了惊吓，无法相信这条蛇的话，他冲着蛇说“下来！”，那蛇顿了顿，竟然真的顺着莱娜的背往下滑。
满室寂静。
莱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哈利冲上去把她拉到自己旁边，这才有空去看呆站在原地的黛西夫人。
很快，黛西圆睁的眼睛恢复正常，她拽着两个孩子往楼上推，“快点，快点，快点出去，剩下的我来处理。”
两人又回到了莱娜的房间，哈利还没坐下，莱娜就问他：“哈利，你能跟蛇说话？”
“什么？”哈利手里还抱着莱娜床上的兔子玩偶，一双翠绿的眼睛充满迷茫。
“你刚刚在跟蛇说话，哈利，你跟它说完话之后，那条蛇就离开我了——怎么回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哈利也很困惑：“可能…… 就是随口叫了两声把它吓走了吧，你受伤了吗？”
莱娜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好像忘了什么刚刚还在想的重要事情，但是她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有时候觉得已经过载，有些东西在慢慢清除：“哦，没有，哈利，你说得对……我们下去看看电视吧，记得拿好我送你的礼物，可千万别被德思礼一家发现了。对了——过段时间就是你的生日，你想怎么过……”
莱娜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哈利走下了楼梯，她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不对，但是说不上来。
或许是分离焦虑吧，她想。
于是在哈利会德思礼家的时候，她狠狠拥抱了哈利，黛西女士啧啧叫着：“两个肉麻的小孩！”，把哈利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