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白的分析，凌殊沉默半晌，端坐在那儿像座肃穆祥和的菩萨。

    左清焰于她有恩，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要说有情，她依然无法定论。

    想起大千世界中宋小小看到的，左清焰对绿媛做的那些事，要按刘白这么说，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痴情。

    可是，她却发觉内有重重疑点，却与片面的书中描写并不尽然。

    左清焰对绿媛看似很好，几度舍命相救，却不领功劳。于绿媛来说，左清焰必是与她恩重，这点毋庸置疑；但要说有情……恐怕也不能定论。

    凌殊前段时间被梦境所扰，但今日证实其中一件事为真后，便不得不重视起那些梦中所见来。

    她最初便有所察觉，梦境的内容，是有顺序的。

    不过这回的顺序不是像大千世界那样按别人的时间来，而是按着左清焰生活的顺序。

    从刘白穿过来伊始，却并非只是刘白，是按左清焰的时间顺序，在刘白明明还活着的时间，又先后看到了云梦和宋小小。她梦到的是左清焰的零星人生片段，直到她修行足够，这几天未再睡觉，也就不曾再往后看过。

    片段已经到了有宋小小出现的场景。

    也有那位名为绿媛的“女主”。

    曾有个片段，绿媛试图去牵左清焰的手，被突然一件事打岔离开后，她看到了左清焰的神情。

    事也非突然，实则是左清焰悄悄使的手段，只是不愿便不愿，不知为何他要这样大费周章。

    而绿媛离开后，左清焰的神情是麻木，是空洞，甚至是厌烦。

    那般一个随时都面无表情的人，能流露出五分明显的情绪，说明他已然是情绪见底。

    但不过一瞬，旋即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感受都没有一样，恢复清正姿态径直该干嘛干嘛去了。

    谁人会拒绝与心上人亲密接触呢？

    这件事情，一定有古怪。

    她实在看不清。

    不过以她如今的状况，实在不适合考虑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命都快没了，谈什么爱情。

    凌殊没有回应，刘白渐渐越想越不得劲儿。

    人家俩人的感情问题，他瞎操心个什么劲儿。不过瞧着左清焰那副一看就说不出半句情话的模样，他实在是觉得这俩的前景堪忧啊。

    而他已经一头扎了进来，前景也十分堪忧。

    好在凌殊还是个好说话的有礼郡主。

    刘白忽然有些好奇：“郡主，你们以前真没见过吗？”

    最开始凌殊上玄天宗的时候，消息瞒得紧，但他也听到一耳朵。只说是人间的郡主要来观礼，第一次上山，所以还比较重视，虽他们要低调行事，不至于整个宗门大张旗鼓地欢迎，但也召了大师兄和他们几个原掌门一脉去接待。

    要知道，大师兄可说得上是玄天宗的门面。

    多少代来最耀眼的天才。

    而他们几个虽不如左清焰耀眼，但实则也属于佼佼者那一挂的，还都是大师兄的直系师弟妹，一个不落全到齐了。

    以前不知婚约关系，便以为是由他们出面，掌门亲自坐镇，足以显示宗门的重视。

    后来知道了原委，才晓得为何叫了他们几个去。

    如今想来，当时凌殊跟左清焰看起来就是第一次见面，一点儿都不熟的样子，导致他也一直认为两人之前没见过。可，一见钟情，真就能钟到左清焰那个地步？

    那得是个什么级别的恋爱脑？

    这还能稳坐龙傲天宝座？

    有如此一眼钟情的恋爱脑BUFF在，那他是怎么做到单身一辈子的？

    他以前还没想到这层，但如果左清焰爱重他这位新大腿到了一定程度，那后面背着“克妻嘲讽”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郡主悔婚被龙傲天打脸，从此消失；二是感情没出差错，但郡主的生命出了差错。

    如果是前者，龙傲天就有了绿帽子……是不是产生了阴影？所以后头就一心只搞事业啦？

    如果是后者……

    顶级恋爱脑因此单身一辈子也是情有可原。

    啧，想想怎么还挺惨的。

    也有可能就是单纯没再遇到合眼缘的……那谁说得准呢。

    不过只第一次见面就能护成那副模样，他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疑惑。

    凌殊虽没想到那般发散的地步，但倒也清楚刘白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喉咙里本欲直接应一声“嗯”，正准备发声，却又忽然卡了壳。

    不、不对……

    对她来说是初见，可他……

    凌殊忽地想到左清焰方才那句“每天都看”，心忽然有些慌。

    她先前觉得，最初上玄天宗的时候，她和左清焰俩人都不熟，左清焰应该也只是因为婚约的关系对她关照有加。

    就好比她也只是因为婚约关系而能容忍左清焰偶尔一些有意或无意的“越界”行为。

    后来听左清焰亲口说因为没领职责所以不用关照宗门之人，便更加深了他是因为“未婚夫”的职责才照顾她的感觉。

    还未细想太多，刘白也还没得到答复，乍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左清焰突兀从雪地中现了身。

    还带着一身看着就伤得不轻的血迹。

    凌殊和刘白匆匆起身去接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却还未及靠近便被猛然一股极其强烈的波动震飞了出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破了，以那处为中心，恐怖震荡波及四方。

    左清焰离得最近，被震开最快，电光火石间，凌殊只来得及看到左清焰迷茫中在半空折了一下，朝亦被击得倒飞出去的自己伸出了手。

    而后凌殊便晕了过去。

    同时刘白和左清焰也晕了过去。

    三人毫无意识，重重摔进雪地。

    左清焰出来得晚，是因为他去找凌殊了。

    他进去没多久便知晓了那是诛离梦阵，然而他也只是当初在界清秘境中再遇留衣时，从留衣那里取得的秘札中偶然知晓的这个阵法。

    他知道此阵前进便是万劫不复，后退方是给其他生物留出的生路。

    可他认为凌殊从未接触过这些，必定不知如何破解，怕她误闯。

    幸而留衣的秘札中还记载了此阵的由来以及布局，左清焰未曾犹豫便出手往其他通路攻去。

    诛离梦阵，专为神明而设，实则是专为离梦而设。

    只是后面的手段连神明都逃不脱，因此若有其他生灵误闯，要想活下来，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正主已陨，此阵已经完成任务，在消耗了绝大部分力量困灭离梦后，也不剩多少能量。

    上万年的时光淹没，此阵力量已经大大消减，左清焰祭出体内那股黑气，煞意全开地大肆攻击薄弱关键处，阵中剩余能量自然要反攻，如此来往数刻之后，便有些抵挡不住左清焰的攻击，也渐渐支撑不住这个庞大而又繁杂的阵法结构。

    好比底层被抽掉了关键几块的积木大厦，尽管上面看着依然完好，但霎时便会轰然坍塌。

    左清焰连破几层屏障，寻到有凌殊气息的那个通道，发现凌殊已经返回之后，才顺着退出来。

    左清焰认出阵法时便知道出阵后会忘记阵中所见，因事态紧急，便于腰间置了一颗留影珠，设下仅自己能开启的加密术法，以提醒自己。

    只是却没想到甫一出阵，大阵便坍塌破碎，而阵中能量不足以维持阵法，但阵法本身却仍颇具余威，这一崩碎，他们连多的应对都来不及便被震晕。

    左清焰自然也没能第一时间知晓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抓住了凌殊护在怀里。

    就像界清秘境中时常发生危险时那样。

    ……

    离梦阵碎，三人被震晕，凌殊就又开始做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左清焰给的刺激太大，凌殊这回没有沿着之前推出的顺序来，而是转头梦到了左清焰小时候的事。

    她梦到的，刚好就是从原左掌门夫妇听闻齐王妃怀孕开始，直到左清焰利用他口中所谓的“秘术”打造了传影为止。

    秘术。

    什么秘术，那不是秘术。

    那是禁术。

    她原先看遍大千世界，也未曾见过有人使出左清焰口中那种术法。

    不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自是也不敢以见过之象囊括万物。

    却不想，那原来是左清焰从鬼哭崖底带出来的，恶鬼的禁术。

    只不过，也不算是左清焰故意骗她。

    他本人或许也并不知道，那份禁术卷轴，是在他收拾崖底满地的东西时，不小心一起扫进去的。

    当时情况的确也是万分凶险混乱，他没注意到也算情有可原。

    也算是印证了刘白的话。

    不愧是龙傲天，随便哪里都能获得宝物，随手一扫就是被封印千万年的禁术密轴，更巧的是偏他还真能打开。

    凌殊虽忘了是在哪里看到的，但隐约记得，恶鬼的禁术密轴，是需要恶鬼之血才能开启禁制的。

    恶鬼之血十分难得。

    要知道，恶鬼本就不是活物，普通恶鬼，又哪里来的活生生的血肉。

    左清焰当真运气如斯，连禁制都有崖底的高阶恶鬼误打误撞先行解开。

    而留衣说过，他本身就是鬼胎之体，学习运用起这种秘术来，也比常人容易上手得多。

    但尽管如此，后面左清焰依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开启了那方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