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幕暗影08

    迦南地区在图特摩斯三世法老即位之前一直富有争议,直至一场大胜令所有质疑消弭殆尽。

    作为埃及与劲敌赫梯最直接毗邻的地区,迦南不仅在战略布局上具有极为特殊的地位。而且它物产丰饶,被称为流着“奶和蜜的地方”。

    赫梯一直对它虎视眈眈,就连遥远的迦勒底也未曾放松警惕。

    先王图特摩斯三世在位时,因他丰沛的武德而没有置喙的声音,然当其离世后,力排众议即位却又早逝的图特摩斯四世未能延续强有力的统治,致使阿蒙霍特普三世想要恢复权柄格外困难,连年不休的战争铸就了迦南地带混乱的局面。

    在迦南这样缺少法度管辖的地带藏身确然不易被察觉行踪,但同时带来了极大的风险。乌什赫提伊在阿兰珂看来不过是个纤弱少年,停留在她印象中仍旧是跟在阿兰珂身后一口一个姐姐的男孩。

    她大致明白乌什赫提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过阿兰珂绝不希望将他牵涉进来。缓缓垂下眼帘,阿兰珂语气也平静下来:“若是据这首迦南诗歌所说,想来乌什赫提伊找到了阿伊的把柄。不过——”

    阿兰珂头一次以慕求的目光看向埃赫那顿,措辞恳切:“他肯定遇上了麻烦,无法脱身。我希望殿下能尽快派人前去迦南,越快越好,至少保他一条性命。”

    “我正是这么想的,”埃赫那顿轻叹一声,漂亮的眼微阖,乜目凝视着阿兰珂,“你的弟弟选择离开孟斐斯逃去迦南,必然是有人在旁威胁,毕竟在卫队训练其实并无太多危险。再者说来,迦南到底比斯路途遥远,一路上未免有意外。”

    埃赫那顿徐徐道:“只不过眼下阿伊定然也派了人死死看顾我的动向,若想救你弟弟离开迦南,我便不能动用自己的卫兵。”

    乌什赫提伊对她来说太重要,是阿兰珂仅剩的亲眷。埃赫那顿自然能理解她的想法,不过出于大局,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阿兰珂抿了抿唇:“老师说,您手下掌管的除了法老卫队外,还有其他私兵?”

    埃赫那顿上前几步,抬手按上她纤瘦的肩胛,修长的身影便将阿兰珂彻底笼罩:“兄长离世后,父亲一直缠绵病榻。未免另生变故,卡美斯率领的阿努比斯尚在底比斯。”

    他的眉眼始终淡然从容,语气也波澜不惊:“不过找一个人并把他带回底比斯而已,荷鲁斯之眼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埃赫那顿屈指抹开阿兰珂紧蹙的眉心,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阿兰珂仰首看向埃赫那顿,片刻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将目光转回水务图,温声对埃赫那顿道:“殿下,绘制水务图最重要一点,便是要精密细致,毕竟事关整个埃及的布防。但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份精巧,会带来另一处疏漏。”

    阿兰珂指尖摩挲过粗糙的纸面,一寸寸挪移,最终停留在凯尔迈。

    “凯尔迈比塞姆纳更靠近第四瀑布处,也更靠近异邦人的势力,”埃赫那顿一向和阿兰珂心有灵犀,徐徐为她的话补充,“水草丰饶,被努比亚觊觎多年,自图特摩斯三世陛下起,就在凯尔迈设下重重屏障。”

    “眼下凯尔迈之外还有塞姆纳等几座边城,并非军事险要必争之地,但仍有数道防备。”阿兰珂从水务图上收回目光,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此处河道走向微改,他们便会从另一方向入城。据我所知,阿伊豢养的死士并不是埃及人,一旦以错误的位置入城,凭凯尔迈对侵入者的严苛,必定被尽数射杀。”

    阿兰珂一眼便看出得知消息后的埃赫那顿心情格外愉悦,她唇边的笑容也忍不住深了几分,轻声问:“殿下觉得怎么样?”

    “很好,”埃赫那顿伸手拿起芦苇笔在阿兰珂先前所说的位置随意画了几笔,接着便将纸莎草按折痕重新叠好,“稍后我会让玛伊派人依照这幅修改过的水务图重新绘制一份,再行放回腰饰中,着人送到阿伊面前。”

    他将纸莎草卷握在掌心,修长白皙的指节和泛黄的纸面对比鲜明。随即埃赫那顿又垂下眼来,深绿的眸子与阿兰珂相对,纯澈的倒映出她的模样:“要不了多久,新的水务图会和腰饰一起送到阿伊手里,由他过目。不过我还想起了一件事。”

    “我在修改水务图时注意到其中重要的据点位置都是供奉阿蒙的神殿,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阿伊这么胆大妄为定然还有这些祭司暗中扶持的缘故。”

    前世时,势力盘根错节的阿蒙祭司就是埃赫那顿心头一根锐刺。而今找到机会将其拔除,他开口时语气都犀利了许多:“等到返回底比斯,我想前往拜访阿蒙神妻,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阿蒙神妻是阿蒙神在尘世起居的使者。世俗层面上,阿蒙神妻必须出身王室,以保证血统的高贵和纯洁;宗教层面上,阿蒙神妻被视为和阿蒙最亲近的人,享有与大祭司等同的权力。

    不过阿蒙神妻鲜少露面,只一心侍奉神明,而这份神秘又极大地维持了她们在百姓心中的声誉和威望,因此也被视为除神祇外最尊贵的存在。

    如今的阿蒙神妻由法老的妹妹伊涅菲尔担任。

    她承袭了家族一贯的美貌,在文学方面也有着非凡的天赋,少时起就负有盛名。在伊涅菲尔十六岁那年,她为了拒绝与米坦尼联姻,选择放弃一切世俗的冗物,成为了阿蒙神妻。

    而今的伊涅菲尔已经不年轻了,出现在阿蒙神庙中的时间也在逐渐减少。不过经年累月积攒下的名声令她的权威有增无减,伊涅菲尔依旧是令人尊敬的阿蒙神妻。

    只是埃赫那顿出生时,伊涅菲尔就已经成为了阿蒙神妻,彼此只有在祭祀典礼时得以见上一面,他和自己这位姑母的关系故而算不上熟稔。

    但他已经开口,便表明埃赫那顿下定了决心,彻底地将阿伊放在自己的对立面,用尽手段对付他。

    阿兰珂熟知埃赫那顿的性格,相信他不会轻易做无把握的事,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声道:“阿蒙神妻终究也是阿蒙祭司中的一员,殿下还是要注意些,以免惹了她不悦。”

    “不会,”埃赫那顿低下头,像是只温驯的大猫,亲昵地嗅闻着阿兰珂身上的气息,“对姑母来说,阿蒙神妻的身份只是让她避免了联姻的命运。如果成为荷鲁斯神妻或者赛特神妻也可以做到这件事的话,她并不介意自己究竟侍奉哪位神明。”

    在神权政治下的埃及,这样的观念无疑是对神祇的不尊重。好在阿兰珂也仅仅是短暂的讶异了片刻,而后就展眉道:“那您也还是该注意言辞,也别图一时痛快。”

    “我知道的,”埃赫那顿忍不住又笑起来,“但看到你总这样担心我,我很高兴。”

    “殿下——”

    埃赫那顿顺势伸手捏住阿兰珂脸颊两侧软肉,没用太大力气,恰好让她含混着说不清楚话。

    仰仗着身高优势,埃赫那顿轻易地制住了阿兰珂反抗的动作。他低眉屏息凝视着少女海蓝的眼瞳,良久才缓缓松开手:“你生气了吗?”

    阿兰珂揉捏着自己长时间未能咬合的两腮软肉,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觉得殿下这么做很幼稚。”

    埃赫那顿扯唇哂笑一声,竟真有些孩子气的赌气意味:“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幼稚。”

    话音落下,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欲盖弥彰,抿了抿唇,硬邦邦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我只想让你不用这么紧张。”

    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几乎都关于未来政治权力的归属,其中的黑暗是阿兰珂从前根本不曾见过的。

    自父母蒙冤落难后,她被迫一夜长大。虽然劝说自己不必身涉其中,又放不下对在意之人的牵挂。

    而要时刻保持着精神紧绷,难免身心俱疲。

    不待阿兰珂做出回应,却看见埃赫那顿收起脸上的笑容,悄声快步走到营帐门前。

    随后他猛地拉开帘帐,五指弯握成爪,一把便将帘帐外偷听的侍女拉了进去。

    阿兰珂定睛看去,那被埃赫那顿毫不留情摔在沙地上的侍女身材瘦弱,肤色黝黑,一看便有着努比亚血统。此刻直接面对法老之子的审视,她不敢多言任何,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跪伏在地,颤声答:“殿下,我只是恰好——”

    埃赫那顿抬手打断了侍女的辩驳,紧接着半蹲下来,勾首睥视着她:“把你身上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保证你平安无事。”

    方才发生的一切太过迅疾,阿兰珂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到埃赫那顿的问话,她大致也明白了几分,应声附和:“殿下言出必行,你就把东西交出来吧。”

    “我真的只是路过,”侍女没有回答,而是更加真挚地泣道,“请殿下饶过我吧,我知错了。”

    埃赫那顿也没有因她的哭诉而有分毫动容,冷声呵斥:“大营入夜后便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走动,更不必说是我的营帐周围。你若要撒谎,也该编造让人信的过的言语。我现在只最后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身上的东西到底交不交出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