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反向驶出结界，在市中心公安局门口停下。

    此时的大厅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走丢的小孩在角落拿着手机看动画片，慌张的市民拉住值班民警下刻却一脸迷茫，也不知为何流泪。方澈今天不想掺和进去，绕过他们来到一楼尽头，特意让人捂住耳朵。看似完好的101号门配合地发出刺耳的高音，摧残孙思雨的双耳。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倒想看看是何等破败的管理局才会配这种乐器。可看见的只是堆放杂物的储藏室，没有窗户和空调，狭小的空间与管理局没有半分关系。真担心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路过，将他们当作病人处理。

    而在她愣神之际，身侧的人已半只脚越过分界线。周遭薄雾不知从何出现，挡住两人的视线，等退去时篮球场般大的大厅替代储藏室，真正的管理局彻底呈现在面前。

    大厅没有绿植和空调，冷气却从头顶灌下，除了灰色的地板，四周均是白色。数十扇门在三面白墙上凭空出现又消失，加班的管理局人员或走或跑，被突发事件扰乱思绪。正对面的柜台前只有一人高的木偶熊接待，身后是一排颜色、型号相同的门。

    待机的木偶感受到陌生的存在，漆黑的眼见瞬间锁定目标，两人一熊的距离骤然缩短。机械声从内部传出，熊掌灵活敲击键盘。

    “访客登记，负责人方澈，请说出访客姓名”

    “孙思雨，额外提交特殊申请。”

    “特殊时期，高层紧急会议，特殊申请请前往记录处办理审批。”

    002号门在它身后应声而开，却没有两人落脚的地方。不同的人来回穿梭在架子间，无论是否是记录员，凡是在里面的就没有空手。他们搬运厚重的资料，试图空出一块区域收纳角落刚到达的资料，好几次差点和同事撞上。

    位于中心的记录处三组组长换掉敲坏的键盘，试图挽救临近崩溃的检索界面，对给他增加工作量的考核处组长的到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想要什么自己找！申请放左边，表格放右边，说话请简洁。”

    一罐子一模一样的钥匙摆在正中间，方澈只能拿走档案室的钥匙，自己带人寻找线索。好在他要找的东西冷门，而冷门的东西往往会被集中收纳入最后一间档案室，不过路上难得拥挤。

    档案室的锁跟头顶爆炸的灯泡一样上了年纪，他转动几次总算打开，动作使地上前人留下的图纸轻轻飘动。三个书柜紧靠墙壁站好，收录的档案被分类摆放整齐，又由于类别多数量少而看起来杂乱无章，连整理它们的人都别想在这里讨到好处。

    两人流水线般费力抽放散发霉味的档案袋，在第三个架子第二层的夹缝中找到想要东西的外壳，一张画有修复阵的薄纸掉在地下被方澈的长胳膊轻松够到。

    法阵上复杂的线条交叠，有些覆盖错误的走向，有些则对它进行补充。研发者想让后人更好理解，使用说明占据纸张四周，但豪放的字迹经受过岁月更加难以辨别。或许是真的无人能懂，管理局到现在都不愿整张好点的。

    反复比对，方澈不放心地将守则残骸放下，拾起几年或者几个月前的炭笔断断续续临摹繁杂的纹路，覆盖其它阵法的痕迹。轮到孙思雨时她扎破手指，用血画全中心的风纹，荧光点点，汇聚在物品上。

    碎片无风自动，寻找另一半将自己补全；碎纸开始悬浮，以同样的方式修补自己。然而修复进行到一半，两人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就跌入谷底。

    圆润的珍珠在灯光下竟白得让人心凉，翻飞的巫祝守则只有首页名字未变，量身定制的规则全部初始化，最重要的第一条规则不翼而飞。不是守则与主人之间还有微弱的联系，它都要被怀疑是否被掉包。

    对上孙思雨同样疑惑的视线，方澈找不到更好的方式让解释更有说服力，“没人亲身试过。研发守则的要求之一就是难以摧毁。”

    当年档案的重新归类行动由各部门组长监工，他不认为会弄错。再说，没人人会来偷这种东西，这里任何的文件都比它有价值。如果是他画错，倒很有可能。

    所以孙思雨是要和这颗，珍珠，过一辈子了？

    沉默笼罩，地上的线条来回更改，得到的结果所差无几。

    确认不是修复阵的问题，心中的假设被推翻。他开始寻找场外援助，奈何这个点没人理他。特殊申请的审批也才刚刚开始，他没有权限取收录室寻找特殊案例。

    看来今天的调查要在这里暂停。他想着，封锁警报却没有预兆的响彻整个管理局。

    嘀，嘀嘀嘀。

    金属器械转动的声音响彻管理局每个角落，牵动所有人的神经。方澈训练有素地放下手头的事，但忘了孙思雨不是服从指挥的人，才交代她躲好就在看见他的身影。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想起在空间中的表现，最终决定将她护在身后防止意外发生。

    白色的墙面在众人眼前转瞬变为和档案室墙面一样的灰色，脚踩过的地面雷纹浮现，透出的气息与孙思雨使用过的咒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厅中心，管理局接受的黑布下，本该送到观察室的线索在路上突然活跃，覆盖在上面的符咒一遍遍将它压制，险些让它逃离。周围的人绷紧神经，余光注意道方澈身后的人时直接在她面前形成人墙挡住视线。

    可那个东西还是发现了她，兴奋到挣脱限制，即便电流包裹全身也能灵活躲过所有攻击。黑白混合的面团状物体沿竖起的屏障攀爬而下，来到目标面前，出现的冰面却将它阻挡。

    方澈脚下结成的冰朝面团蔓延，升起的冰锥刺穿并冻结它的身体，电流凝结成锁链将它套牢。可过度兴奋的怪物见此只是抛弃僵硬的部位，化作流体从间隙中钻出，包裹住孙思雨的双脚和右手。滑溜的果冻状身体瘫软在地上，抖动着发出人难以听懂的声音，去掰对方的手。

    脚下的雷纹还在释放电流，没先制服怪物，就通过它麻痹了孙思雨的身体。密密麻麻的电流在各处乱窜，她思考再三，选择松手。圆润的珠子被怪物包裹入身体，缩回黑布之下表现乖巧，可人靠近时又暴躁非常。大家纷纷尝试，一时间竟找不到适合押送它的人。

    周围议论四起，看向全场没被怪物反击过的两人，对上方澈时眼中带着祈求和讨好，对卖组长这件事日渐熟练。

    “······不管怎么说，把守则取出先。”

    被委以重任的两人将面团放至观察室的操作台上，上方精密的仪器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红色光纤在面团身上来回移动，屋外的人员表情相当精彩。

    孙思雨戳戳安静的面团，尝试将守则取出来。面团察觉对方意图，瞬间硬化身体，企图膨胀自己吓退她而不是发起攻击。

    “检测结果显示它是人，所以把手放下，间接伤害群众也是违规。空间分离了濒死者的魂魄，你的咒术虽起到抗衡作用，但还差一点。”方澈从传送通道拿走同事送来的检测结果，瞥见她还在戳着玩，提醒道。

    因为差一点，空间已经将魂魄打碎。因为差一点，没被吃掉的魂魄被视为特殊事件，身体可能躺在太平间。

    守则和他们的气息一样，为了压制特殊人员，甚至更强。这也很好解释他们执着于守则原因，可损坏的守则不能帮他们拼凑魂魄。这样的话，剥离魂魄的任务只能交道俩人身上。

    太阳穴的神经隐隐作痛，干涩的眼睛现在看东西都有些模糊。连轴转三天的人揉捏穴位试图放松，对上面前棘手的问题还是深深叹气，“准备剥离。向医院要人。”

    玻璃开始透明，可以看清外界，外面的人收到指令快速行动。

    电话铃刹时间不绝于耳，所有医院的电话同时拨通，组建完毕的小队齐齐出发运送患者。两人展开桌子，大大小小的特质玻璃罐摆在两侧，随时做好收纳魂魄的准备。

    绘制的简易幻阵将遇难者心中的欲望勾出，黑白二色瞬间分明，因为不合分裂两团。接下来的分工便非常明确，黑色在方澈面前负隅顽抗，相对稳定白色部分则被递到孙思雨手中。

    她的手伸入光团之中，没感受到恶意，轻松将相对完整的灵魂放入罐子。随后她收集掉落的碎屑，尝试拼凑，但白和黑总会夹杂在一起，不管怎样都有空缺。再看还在和方澈作对的黑色，她默默将碎屑推到一边。

    顽劣的黑色魂魄承载生人的欲望，企图影响敌人，保全自己。漆黑的躯干扭动变形，尖锐的边缘割伤他的肌肤，见效果不佳又开始抛弃友军换取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因不明的尸体陆陆续续送入隔壁。黑白魂魄分离完毕，几堆碎片拼拼凑凑也算完整，只是珍珠被一个黑色魂魄倔强地包住。

    被消磨最后耐心的方澈拿起凿子硬撬，手臂青筋鼓起都不见松动，细小的伤口反倒因为用力再次裂开渗血。眼见凿子弯曲，黑色的魂魄被撬开一条缝，它却在这时撕破伪装。侥幸留下的空间碎片吞吃周围的灯光，漏掉一点光亮。

    孙思雨淡定地朝外呼喊，昏暗的空间无人回应。四周安静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显然空间更热衷于找两人的麻烦，宁愿割裂自己也要报复他们。

    她想，它的计划里应该不包括生气的考核官。

    被惹怒的人不愿再陪它玩浪费精力的游戏，咬牙切齿地让人蹲下。凝聚的滚烫火焰直接经过她的头顶，烧焦几缕黑发，生生将空间烧穿。火焰没有停手，疯狂蔓延直至把周围的幕布都被烧干净。

    掉落的珠子恰好滚落到观察室中央，上面的白色在众人的见证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石头的青灰。她们之间的联系彻底断开，她再没有束缚。

    方澈目睹变化全过程，事故发生起心中形成的猜测现在直接被证实。可新问题随之出现，

    孙思雨的守则被吃了，但空间为什么只吃她的守则，为什么已经吞食一半还要抢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