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下午三点十五分,列车准时到达安德森火车站。

    瑞恩提着轻巧的旅行箱,仗着自己身材纤瘦,灵活如一条游鱼般钻出人群,闪身进了站外的公共卫生间。这座车站已经有些年月,站内外都没有安装摄像头。

    车刚到站,人群还没赶来,瑞恩挨个检查确认卫生间里没有人后,在门上挂上“正在打扫”的告示牌,反手锁上了门。

    箱子拎上洗手池台面,平摊开来,瑞恩迅速把箱子里的物件翻了一遍,值钱的,钱包、手表,还有一枚镶着鸽子蛋的戒指,通通装进兜里,接着换上一套最不引人注目的黑色T恤和深色牛仔裤。

    衣服上面压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上面印着MAGA[1]的字样。瑞恩不屑地嗤了一声,但还是把它戴在了脑袋上。

    希望不要有人因为这顶帽子而袭击她,她也是情非得已。瑞恩好笑的想。

    剩下的东西她一样没拿,锁好行李箱,破坏了密码锁扣,把箱子滑进了洗手池底下。

    至于来时的车票、飞机票,通通被她撕碎,冲进了马桶里。

    收拾好这一切,瑞恩给自己重新画了个清爽的妆,戴上耳机,打开卫生间的门,哼着小曲混入了过来过往的人群里。

    ***

    走出车站,一同出来的旅客一个接一个上了站外等客的德士(Taxi)。瑞恩插着兜乖乖地跟在候车的队伍里,轮到她上车时,只听一声油门“嗡”的轰鸣,一辆七彩小跑骚包地绕了个圈,“嘎吱”一声停在了她的德士前头。

    车窗降下,一个黄头发的白人男孩伸出头来,冲着瑞恩吹了个口哨:“那种乡间小破车会弄脏你的衣服,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就该坐我这样的车。”

    一语双关,常见的搭讪手段,像她这样长相漂亮身材好的独身女孩子本来就容易被人注意,特别她还是少见的亚洲面孔。周围人发出低低的笑声,瑞恩装作听不懂他这话里的另一层含义,摇摇头坐进了跟前的德士里。

    白人男孩见搭讪不成也无所谓,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德士一眼,关上车窗,又一阵风似的开走了。

    差点被截胡的德士司机大叔看着七彩小跑留下的一路烟尘,一边慢悠悠起步驶出车站,好和小跑拉开距离,一边好心地提醒瑞恩,女孩子单独出门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瑞恩笑笑表示自己明白,接着把手机递给司机:“去这个地方,麻烦越快越好。”

    司机回头瞟了手机屏幕一眼,随即一愣,抬眼从后视镜里犹疑地看了瑞恩好几眼。

    “有什么问题吗?”瑞恩疑惑。

    “不,没什么问题……”司机大叔犹豫着,过了一会儿才讪讪地笑了笑,“这个地方太偏僻了,没什么人,我如果跑过去肯定得空车回来……”

    “我可以付双倍车费。”

    “……这也很难办,小姐,不如我送你到离那里最近的集市怎么样?你还可以在集市上买些小玩意儿带回去。也许那里会有人愿意带你去这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司机似乎对特查拉的住址很是忌惮。瑞恩也不想强人所难,在询问了集市到住址只有八公里后,便同意了司机的提议。

    司机明显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地问起瑞恩是不是头一次来安德森,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当地的风景和特产来。

    瑞恩靠在车门上望着路边飞快后退的萨巴尔棕榈[2],不时嗯嗯两声回应司机热情洋溢的话,脸色有些萎靡困顿。

    距离注射向导素已经过去了小半天时间,强效的神经抑制功能却还是让她提不起精神。这是注射向导素的副作用,注射的剂量越大,副作用就越明显,持续时间也更久。

    在“塔”的时候她的导师曾经警告过她,向导素对于一名哨兵来说有巨大的损害,一旦注射过量就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万万不能对其形成依赖。她那时敷衍地点头说记住了,但为了向“塔”证明她的确不需要一名向导,瑞恩还是暗中收集了许多向导素以防自己暴走。

    瑞恩压低帽檐,在司机大叔絮絮叨叨的介绍中,浅浅睡了过去。

    ***

    集市。

    这座小镇面积不大,集市只有这一处,所以没有名字,人们也都习惯性地叫它“集市”。

    集市其实只有一条街,两旁用铁架和塑料棚搭出一个个临时的帐篷做摊位,头上是热狗、爆米花之类的小吃,再往里走还能买到便宜的衣服和一些手工做的小摆件。

    瑞恩赶了一天的路,的确也饿了,于是她在路边买了个汉堡,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一抬头,旁边摊位里有一个五六岁的黑人男孩,眼睛又圆又亮,正看着她笑。见她看见了自己,男孩抬起手来指了指嘴角,示意她脸上沾了酱。

    瑞恩抬手擦掉酱汁,也冲小男孩笑了一下。

    补充了体力,瑞恩便打算徒步往特查拉的住处走去,只是还未起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以及男人凶狠的问话声。

    是火车上那些“塔”的追兵!

    “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来岁的亚裔女孩?大概这么高,身材偏瘦。”

    该死!竟然追到这里来了。她以为在火车站就甩掉了追兵,手边没有任何换装的东西,这一片亚裔本来就少,找到她根本不是难事。

    瑞恩握了握拳,向导素带来的影响仍未完全消散,她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有能力对付十个训练有素的高大男人,更别说他们手中还有专门对付哨兵的武器。

    那些人挨家挨户的询问,眼看已经朝这边走来,瑞恩咬了咬牙,正要起身找地方藏身,却突然被一只手拉住胳膊,拖进了旁边的摊位里。

    “嘘——别出声。”

    一个漂亮的黑人女子,头发是亮眼的白色,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那小男孩的母亲。

    她把瑞恩按进盖着红布的桌下,将布放了下来。

    瑞恩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机警地翻了个身,以起跑的姿势跪在桌下,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几个男人很快走到了这里。

    “门罗,好久不见。”

    瑞恩心中一慌,双眼瞬间瞪大——他们认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想着如何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顺利逃脱,面前的红布却突然被人掀起来,钻进一张汗涔涔的小脸,对她指了指后面……

    灰眸男人停在摊位前,四处看了两眼。

    姓门罗的白发女人双手环在胸前,身子后仰,是典型的抗拒表现。她似笑非笑地看向灰眸男人:“好久不见,24号哨兵。”

    男人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勤勤恳恳为“塔”工作了整整二十六年,如今却依然只是“24号哨兵”,而连门罗这样早已失去哨兵能力和资格,被“塔”赶出来养老的人,都可以使用自己的名字做称号!

    灰眸男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也是‘塔’的老人,该做什么不需要我多说。最近有一个亚裔女性哨兵叛逃,有线索表明她的目的地是这里,你见过么?”

    “又有人叛逃?不是我说,‘塔’最近可真够差劲的,这个月我已经听说过无数起叛逃的案子了,你们的门禁系统是不是该升级了?”

    门罗顾左右而言他,灰眸男脸色更加难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哨兵。”

    门罗撇嘴,耸肩:“没见过。”

    “是么?”灰眸男显然不肯轻信,给身后其余人使了个眼色,走进摊位里翻找起来。

    “24号哨兵,这样做就过分了吧?东西弄乱了,你的人帮我收拾?”

    门罗没有离开桌前,灰眸男人眯缝着眼睛瞧了她几眼,突然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逼近她:“这张桌布看起来不错,不介意我摸摸吧?”

    下一刻,男人用力一扯,桌子上的盆盆罐罐稀里哗啦全都掉了下去,巧克力散落一地。

    桌下什么都没有。

    男人脸色一变。

    门罗学着他的动作,倾身迫向他:“记得把这里给我收拾好,哨兵。”

    ***

    集市之外一公里处,小男孩拉着瑞恩的手停了下来。

    “可以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刚才瑞恩躲进桌下后,他就顺着迷宫一般的桌子和箱子空隙钻了进去,从他的秘密通道把她带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帮我?”瑞恩不明白,明明他母亲也是“塔”的人,刚刚她躲在桌下听到那个灰眼睛的男人叫她的名字,还以为她也是追兵之一,只是在这里守株待兔,打算独吞这次的功劳,尽管她还没想通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来这里的。

    小男孩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妈妈说,爸爸去世前说过,如果以后遇见叛逃出‘塔’的人,一定要帮他们。”

    瑞恩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男孩已经甩开胳膊跑远了。

    没办法,瑞恩望着他跑走的方向看了几眼,调转方向,往特查拉的住处快步跑去。

    ***

    迪克森给她的地址其实并不准确,瑞恩起初还不理解,直到她走到坐标显示的地点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附近方圆几公里内,就只有这一户人家。

    那是一幢木色的小房子,三层楼,周围种着许多萨巴尔棕榈。

    房子前停着一辆车,一辆惹眼的七彩小跑。

    瑞恩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敲响了房门。

    打开门,果不其然,露出的是下午在车站外见到的那张好看但欠揍的黄发男人的脸。

    见到是瑞恩,他也愣了一下,随即靠着门框摆出一个极其骚包的姿势:“亲爱的小姐,是来找我的么?”

    看着他这副模样,瑞恩的脸都要扭曲了。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尽量语气平和地问他:“你是特查拉?”

    “特查拉?!噢……真没眼光,”他仰起头来发出一声怪叫,随即换了一副“真没劲”的表情,转过身往里走去,“特查拉,有人找。”

    瑞恩出于礼貌,没有跟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着,甚至还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一会儿背过身去看看远方,一会儿低头踢踢脚尖。

    她实在不喜欢和向导打交道。

    没过多久,门再次被打开。

    “你找我?”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带着点瑞恩从没听过的口音。

    她抬头。

    门前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暗夜中捕猎的黑豹。他皮肤黝黑,大概是刚洗过澡,光滑的皮肤在水珠和身后光线的映射下泛着光泽。

    没等瑞恩开口,他先看出了她的身份。

    “你耳后有芯片微微烧灼的气味……你是哨兵?”

    他的嗅觉竟和她一个哨兵相差无几!迪克森明明说过他是向导。

    “是,我是哨兵……”

    “对不起,我早就退出‘塔’了,你不该来找我,我帮不了你什么。”

    特查拉说完,后退一步,就要关门。

    瑞恩一把握住门边,特查拉关门的动作只好止住。

    “我不是以‘塔’的哨兵的身份来找你。”瑞恩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那照片她即使辗转多地、换了无数装扮,都好好地贴在胸前放着。

    照片上是一个微笑的年轻警探,黑人,男性,怀中抱着一束大大的鲜花。

    特查拉看着照片,蹙了眉。

    “他是你什么人?”

    “安德鲁·戴维斯警探,他是我哥哥。”

    安德鲁是他的朋友,也是纽约的警探,三年前为了销毁一批违禁药物牺牲了,这他是知道的。

    特查拉沉默。

    瑞恩小心地收好照片,又取出一管泛着蓝光的药剂举到他面前,开门见山。

    “这是我哥哥为之牺牲的药剂,迪克森说你知道它里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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