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日,白云悠悠,薄云村的村口趴着一条晒太阳的黑狗。

    冯懿枝家对门的刘大姐一大早开始闹腾。

    刘大姐的相公沉闷老实,家里一直都听有魄力的刘大姐的话。他们有个儿子叫刘成,刘成将将及冠,看着老实巴交,骨子里却有点叛逆。

    不几日前,刘大姐只因一时有事儿,将刚卖完时鲜得来的一袋子钱压在枕头底下,还未来得及妥当地收好。结果,到了晚上,从外边回来用手摸却摸不到。

    刘大姐仔细地满屋子寻找,问了相公和刘成,皆说没看到那钱。

    刘大姐的钱不翼而飞,焦躁不已,径直怀疑到刘成的头上,认为是他偷拿着钱,去了赌场赌博。

    冯懿枝起榻出门看她家地的时候,路过刘大姐家门口时,听到的便是她与刘成的争辩——

    刘大姐:“臭小子,说实话,是不是你偷偷拿的?!”

    刘成:“我没有!”

    只听刘大姐一拍桌子,怒上加怒,夹着明晃晃的威胁,道:“如果不是你,还能有谁?难道会是你爹!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手又痒了,一句实话也没有!”

    年仅十来岁的刘成明显有些害怕,连忙摇头,声音开始有几分发抖,又有几分委屈地道:“娘,我真的没有!”

    接着,语气硬气不少地补充道:“不信的话,您问县里的赌坊问一问!”

    刘大姐怒得大.喘.气,渐渐地收了一些。待冷静后,刘大姐重新发问:“那日我出门之前,把钱袋子压得妥妥贴贴,回来便不翼而飞。那你告诉娘,那日除了你和你爹,咱家还有谁待过?!”

    刘成嘀嘀咕咕地,没了耐性,回她:“不就是张家大娘过来问您在没在家……”

    忽然,他想起来什么似的,语气激动地道:“哦,对了,隔壁的王大伯过来找爹借十字镐。爹那时候正用着,他便咱家里等了一阵!”

    刘大娘反问他:“此话当真,他待了多久?”

    ……

    总而言之,鸡毛蒜皮。母子俩话说得亮敞,冯懿枝听了两耳没听出什么离奇八卦,因此转而去了她的稻田。

    她家的稻田不算多大,幽州地处北方,按照一年一熟的收成效益,足供全家温饱。

    眼下,正是才播种没多久的时节,还需要人来悉心打理。

    看完自家的稻田,待冯懿枝折返,刘大姐这边的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不知怎的,事情往大了闹。刘大姐私下去寻王大伯问话,王大伯辩驳无用,为了自证清白,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弄得人尽皆知,此时正激刘大姐去他家挨个角落地搜罗。

    王大伯挽起袖子,双手叉腰立在门口。他上了点年纪,胡子见白,依然挺直了腰杆道:“你只管搜罗,怎地平白无故私下泼脏水!”

    “乡亲们都看着,若真搜出的钱袋子,我王大随你一个妇人姓!”

    刘大姐自是想亲自搜一番,不管事情闹没闹大,进去搜了一遍。

    姜子霖听到动静,观望了一眼。

    乡间这样的事常有发生,原告和被告双方各执一词,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各有各的道理。若是闹到公堂之上,虽是桩琐事,却很考验地方的官吏。

    按照姜子霖多年出访地方的经验,这位“王大”的言辞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做戏意味,不知是不是他猜测的这样。

    冯懿枝待在人堆里看热闹,大家伙儿等着刘大姐搜罗的结果。

    在冯懿枝的眼睛里,王大外表看着清白坦然,实则心里戏最多,她可听得明明白白——

    “她那一袋子钱自己不收好能怪谁?我若装看不见,岂不是要便宜别人捡走?”

    “我在我家窗子底下挖了个洞,把钱埋起来了,谁也找不着!”

    “我哪会那么傻,像她想的一样,藏在自己家里。”

    “刘悍妇有什么能耐,今日我要叫她吃一吃‘空城’计。”

    冯懿枝听清楚了,王大这个老贼精,把偷来的钱,在窗户底下挖坑埋起来,相当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般不义之举,得知真想的她,岂能看得下去?

    如王大事先预料,刘大姐并未搜到她的钱袋,也未在王大家找到超额的钱币,只得当众给王大道歉。

    王大见风波要过去,压根没有和她计较。

    冯懿枝见事情要平息,连忙出声制止:“等一等,我知道刘大姐的钱在何处。”

    众人看向冯懿枝,刘大姐转移视线,朝她问:“冯家的丫头,你可见到谁拿了?”

    冯懿枝摇头,道:“我没有亲眼所见,只是确实知道。”

    刘大姐见她如此笃定,催她快说。

    冯懿枝把藏钱的位置说了出来,刘大姐赶紧让刘成去拿趁手的工具来挖,浅挖几下便看到了自家的钱袋子。

    刘大姐激动地捧着钱袋子,没缓过神来。

    王大见被人识破,一开始想要阻止,却没能来得及,只能睁着眼看着。

    如今,钱袋子在他家墙根底下挖了出来,证据确凿。刘大姐愤怒地指责起他来:“你这老东西,偷人钱财还耍心眼,害得我猜疑我儿子,怎的如此无德!”

    村民更是大跌眼镜,更新对王大的认识,议论纷纭。

    王大气急,指着冯懿枝,问:“你是不是偷看了装不知道,故意在这里当众揭穿?!”

    在他的眼睛里,冯懿枝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顾自己说漏嘴,将偷钱埋钱的的事俱坦白。

    刘大姐护在了冯懿枝的身前,冯懿枝从容地回道:“王大伯,我的确没有瞧见您偷钱和埋钱的经过,若我早便知道,当时便应制止,为何等到如今?”

    何况,她不知道王大会把事情闹大。自己闹大,如今却收不了场。

    “你!你……”王大不信冯懿枝的胡话,她若是没亲眼所见,怎会知道他如此机智的办法和确切地藏钱位置?

    刘大姐不再和他多言,没好气地道:“王大,你等着,我定让我相公将此事报官!”

    不等刘相公,村里的男丁把王大直接押走了。

    人们唏嘘这件事情之余,对冯懿枝投来好奇的目光。

    刘大姐、和她年岁相仿的刘成,还有一些村民,围着冯懿枝,好奇地问她如何知道藏钱的位置。

    冯懿枝打马虎眼道:“我算……算出来的。”

    她总不好说自己有读心术,谁信?

    比起读心术,显然算命这种说法更为靠谱。

    “算?”

    “这小丫头会算命?”

    “哦呀,莫非有高人指点!”

    人群发出阵阵声响,姜子霖盯着这边有一段时间。

    刘成觉得新奇,让她现场算一算,耍耍本事。

    冯懿枝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指,掐了掐后,对刘成道:“我猜刘大姐此时心里正叹,你不学无术,有私塾不好好念,整日四处分心。”

    刘大姐让刘相公托人寻私塾,催促刘成好好念书却失的事情属于他们家的私事,一经曝光,引起刘成更大的哗然,连带刘大姐一块儿。

    原因无它,只因他们娘俩离冯懿枝最近,而刘成对算命过于热情的态度引发刘大姐内心的不满,所以冯懿枝听见了她内心在埋怨。

    不久,等人散后,冯懿枝归家了。

    冯懿枝突然明白她拥有“读心术”这项金手指的用处。

    往大里说,读心术可以揭发罪恶,还世间公道;沟通有情人,使之终成眷属。往小里说,最重要的是,冯懿枝可以依靠这个谋生。

    种地只能自给自足,无法满足生存的全部所需。冯懿枝要还债,不到如此,还完债日后得生存。在这世上,她没有爹娘,今后总要靠自己,迈出自力更生的那一步。

    想明白这一点,冯懿枝大受启发。

    _

    冯懿枝一直在外边忙活,不在自己家中。

    姜子霖不知道冯懿枝的打算,趁她不在,走出大门,在不远处一株榕树的高处,系上了自己腰际佩戴的玉佩。

    那是他出身时,父亲母亲特地从白马寺求来的吉祥物,暗卫们跟在他身边多年,对此最为清楚。

    暂未等到暗卫的联络,却等到冯懿枝近来的行为十分怪异。

    她是个农女,按说该日日种地,可自从那回一展神算功力,被薄云村的村民认可之后,便不再像从前那般老实。

    冯懿枝弄来符纸、墨水、朱砂,拿朱砂在符纸之上一顿画。撑起布条当幡旗,上边写“神机妙算”,用来当招牌。

    姜子霖看见她的“杰作”,他对道家玄术有所涉猎,倒从未见过这般样式的符咒。他有些踌躇,冯懿枝究竟是胡来,还是她的道术精深偏僻?

    冯懿枝察觉到姜子霖的观察,一边兴致勃勃地画着符,一边别过头跟他搭话:“姜公子,要不要我给你算一算?”

    姜子霖神色淡淡,他不信玄术,朝廷的国师若非君主倚重,一概不沾。

    见姜子霖不做声,没什么反应,冯懿枝语气雀跃地问道:“莫非你不信我?”

    姜子霖摇了摇头。他正立在离桌子不远的位置,跨一步便能坐到冯懿枝腿旁的长凳上。

    冯懿枝暂时搁笔,她用来“算命”的工具马马虎虎准备得差不多。

    她转过身,正儿八经地伸出手指掐算起来。

    姜子霖见他俩离得挺近,而冯懿枝似乎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的概念,身子有些绷紧,眼神自觉地收束起来。

    冯懿枝毫不知情,继续发问:“姜公子得先说,想算什么?”

    看她兴头很盛,心无旁骛,尽力合拍地想了想,方道:“事运。”

    冯懿枝没有听到他的心理活动,姜子霖的心里仿佛一潭静水,毫无欲望地波动。

    她只好再问细一点:“什么事?”

    冯懿枝这一问,踢到姜子霖地禁地,他没有再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了。

    姜子霖保持沉默,一直没有答复,气氛慢慢地冷下去。

    冯懿枝露出尴尬地笑,放下手,自圆其话地道:“算了,算了,我没有算出来。不过,我也不挣姜公子的钱。”

    话毕,冯懿枝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不日后,冯懿枝带着她的“算命”装备,准备进县城碰运气。

    与此同时,活下来的暗卫追踪到薄云村,看到树梢的玉佩,趁冯懿枝没在家之时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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