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夜未眠

    这个边境小镇几乎难以见到中国游客,虞小楼和张东所住的民俗老板因此格外热情。在他们比手比脚的交流下,老板为他们准备了第二天去城里的车,又给他们写了详细的攻略,怎么做大巴,大巴出发的时间,停靠站等等,生怕他们没法顺利抵达清迈,晚上老板还为他们准备了最地道的泰国菜。

    吃完晚饭,张东就已经睡下了,虞小楼准备一个人出去走走,经历了惊险和恐惧,身处异国,终于又有了些旅行者的心态。小镇的傍晚被笼罩在暮色和雾气之中,建筑高高低低错落地坐落在山间,有点中国山寨的风格,这个时间点,户外的人也不算少,这多少让虞小楼有了些安全感。镇子的高地都会有些观景台,可以让游客看到整个山谷的景色。虽然尚未到初夏,东南亚的山谷里也有了些湿润的热度,让虞小楼想到了那些泰国风情的影视剧。随着太阳沉入被血色染满的山头,月亮和星星也爬了上来,虞小楼捧着一杯咖啡坐在观景台,难得有了一种静谧的感觉,她想,如果前两天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该多好,这才是泰国之游应该有的样子和心境吧。

    第二天一早,虞小楼和张东坐上老板安排的车,看着老板带着笑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后窗之中。

    有了那晚的经验,张东觉得一定是清迈有了彪哥的眼线,他们才在清迈暴露了行踪,被他们一路跟踪到了这家酒店。他决定尽可能不要打草惊蛇,于是在拿到了门卡后,他们只拿了护照银行卡和手机就赶紧定了最快一班去曼谷的机票,时间非常的紧迫,乘坐出租车一路飞驰,才勉强赶上了飞机。

    张东买了飞机上的wifi,一路都在定曼谷的宾馆和回国的机票,时间倒因此很快就过去了。

    半夜,虞小楼感觉一个滚烫的身体躺在了她的身边。

    “小楼,抱抱我,我好难受。”张东满头大汗,声音非常虚弱。

    虞小楼猜测张东在路上就已经快不行了,但是他凭借人类意志的极限硬是撑到了这里,她吓坏了,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就好像下一秒张东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还好是在曼谷,前台的英语还不错,她推荐了他们一家国际医院,还帮他们安排了宾馆的车。在国际医院急症,没什么障碍地,医院很快就给张东办理了住院手续。

    张东被转回普通病房时烧已经退了,但是他还没有醒过来,他的脸色还是很差,嘴唇干裂出一道道口子。虞小楼看着很难过,她找护士要了棉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着。

    张东一直昏睡着,医生说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他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虞小楼走到窗边打开了一点缝隙,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窗外的城市还是两周以前的样子,但是身边的张东却再也不是之前的张东了。

    虞小楼回头看着张东,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他的五官还是像以前一样好看,高高的鼻梁,浓密的长睫毛,只是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乌青之气,让他变得令人恐惧。

    张东忽然深叹了一声,他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虞小楼说不清他的眼神里藏着什么,她的手吓得一抖,窗户也被砰地关上了。

    张东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她,他看着她,这一刻她看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他在向她道别,没有痛苦和纠结,她看到他的如释重负,他在向她道别,他不会和她一起回国了,虞小楼深深地难过了起来,她知道是时候了,这一场本就注定没有结果的故事,注定要画上结局的句号。

    她走向张东,张东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虞小楼坐在张东窗边,等着他说他过去的故事。

    张东说的比虞小楼想象中还要多,他从他的小学开始说起,一度情绪非常激动,虞小楼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是张东说对她说出他的故事,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夙愿。

    张东因为高中误入歧途,认识了一些准备去缅甸诈骗组织的孩子,他很快和他们打得火热,一起去了缅北。

    “其实我早就黑进了几个银行的系统,我让他们弄到所有人的详细资料只是想挑选下手对象。他们会用藤条鞭打所谓背叛者的后背作为惩罚,他们用了各种方法惩罚我,想让我彻底服从他们,但是没有人能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最后他们就不管我了。没有我他们什么也得不到,我给他们弄来了巨额金钱,而且没人敢报案。后来我陆陆续续转走了其中了一大半,这是让他们最愤怒的地方,否则他们不会大费周章抓我回去。背后的烫伤是我自己弄的,为了掩盖之前的伤疤。我很早以前就在准备了,这群人虽然戒备森严,但是他们本来就足够蠢,因为长期在封闭环境做重复的事情,所以变得越来越蠢。去上海之前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生活,我只不过从一个泥潭爬出来,又掉进了另外一个泥潭。”

    张东自嘲地笑了一下,“当我了解了他们的游戏规则,我变得比以前更加肆无忌惮,而且我很享受,根本不想从这个泥潭里爬出来。过来的女孩基本没有被当作真正的人看待过,都是玩物罢了。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女孩挣扎的时候不慎从27楼跌落,我们那个派对却没有停止,还是嗨到了清晨才结束。我从来没有想过道德,我接触的这些人也都没有普世道德观,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我改不了了。”

    张东把眼神从虞小楼的眼睛上挪开,“直到我见到了你,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感觉,想要一辈子和某个人在一起。即使我想你想到睡不好觉,我还是忍不住去参加那些派对,我还是会很快乐,这种□□上的快乐,我控制不了。我脱离道德太久,没法用你的规则约束我自己。我本来已经放弃了,想去美国一死了之,死在我妈面前,我想以此报复她,却没想到她巴不得我早死了。到底是我妈,终究还是棋高一招。”

    张东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后来我在我妈他们的农场生活了好几个月,忽然觉得我真的可以平静地生活了,我想我应该是已经做好足够的准备,和你在一起了吧。所以我在那里种了一大片玫瑰,每一株都是我精心挑选的,玫瑰花像牡丹一样大,花瓣像天鹅绒一样泛着光,我……”他说着哽咽了起来,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来,“我本来想带你去农场,亲眼看看那片玫瑰园。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东的眼泪迅速浸湿了枕头,他没有看虞小楼,盯着天花板轻声问道,“你能最后一次亲亲我吗,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

    虞小楼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这一刻,她眼前的张东不是那个混迹于声色场所浪荡子,也不是丑恶的诈骗犯,他就是她脑子里描绘出来的那个张东,他会弹钢琴,会用风衣包裹她轻吻她的额头,会每周抽时间去养老院义务照顾老人家,会像小孩子一样开怀大笑。她坐在床边,亲吻他的眼睛,左眼,右眼,他的泪水苦涩又甜蜜;她接着吻他的鼻梁,鼻尖和嘴唇,就像他之前亲吻她那样。

    张东改签了机票,他一再道歉不能护送她回国,还好他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群人并没有跟到这里。有恨吗?对于现在的虞小楼来说,恨意已经渐渐退去,心像是一点点被撕裂。临行那天,张东执意要送虞小楼去机场,虞小楼终还是没有阻止。

    机场熙熙攘攘,让虞小楼想起来张东回国的那一天,她穿着花团锦簇的连衣裙,浑身被玫瑰的芬芳包裹着,她正迎接的是这场最炽热的爱情,等着他回来。而此刻,同样在机场,空气里弥散的是湿热的热带气息,让她有些烦躁,他终究要亲手送她离去,就像她的每一场噩梦里梦到的那样。虽然过程穷尽她的人生经历也不会想到,但是她知道,他们终将走到这一天。

    张东抱住虞小楼,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才把你卷入这一切,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应该想到的,我怎么这么蠢。”

    他取下手腕上的吊坠,放在虞小楼的手心里,“这是小时候一个最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是能给我带来好运的护身符。现在我送给你,它会像庇护我一样保你平安。”

    张东把她的手蜷住,用双手紧紧握住。他笑着看她,眼睛比窗外的星星还要明亮。

    “他们不会再找到你了,你要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快乐。”

    张东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虞小楼,像是要把他这一生都写进虞小楼的身体里。

    “我爱你。”张东在虞小楼耳边说道。

    “去吧。”他朝虞小楼点点头,轻轻把她推进检票的队伍。

    虞小楼转头看着站在一边张东,她预感到了什么,浑身战栗。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停下脚步。检票机发出清脆的“叮”声,她的心一下子踏实了,同时又像是被人撕开了一个血口子,心脏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最后一次转头看向张东,张东正微笑地看着她。他长得这么好看,在人群中闪着光;他的笑容如此明媚,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他的眼神清澈,就好象从没沾染过这世间的任何杂质。

    虞小楼紧紧抓住那枚燕子的吊坠,直到燕子的翅膀深深嵌进肉里,她大步走进机舱,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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