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楼小时候看过很多的神话和童话，她曾经披过被单假装自己是古代的侠女，也曾经带过皇冠假装自己是美貌的公主。在每一个她编造的故事里都有一个恶毒的女人，或者是后母，或者是女王，她们压迫她折磨她，但是最终她总能得到一个英俊的男人，和她一起打败了恶毒的女人，并且长相厮守白头偕老。那个时候她听说女人总是善妒，她们甚至会嫉妒自己更加年轻美貌的女儿，再后来，她又知道男人总是善斗，相对应的，他们有着“嗜父”情节，却似乎很少有人提及。在虞小楼学习绘画之后，她看了一部电影，主角是法国女演员阿佳妮，她被阿佳妮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从此不能忘记，她也同时记住了一个名字卡蜜尔·克劳黛尔。克劳黛尔是一个才华出众的雕塑家，她很大胆地在当时那个年代启用了男性裸体模特，创作出了很多优秀的雕塑作品，最后却被世人当成了疯子。她的名字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更多人知道的是她的另外一个称号“罗丹的情人”。

    虞小楼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亮晶晶的发卡，蕾丝纱缎的衣服，还有英俊的男人。在她学习了绘画以后，她画过很多男性身体，他们有些白皙瘦弱，那是东方的审美，又有些健壮有力，那是古希腊流传下来的西方审美。虞小楼需要认真研究每一寸肌肉的方向和骨骼生长的结构，寻找出大自然赋予生命的美的象征，从此，“美”，在虞小楼心中便不再是表面化的肤浅，每一种美都带着更深层次的内在含义，需要她细细揣摩和体会，那是她绘画中需要展现的部分，也是她艺术生命力的所在。

    当美成为外在和内在的结合，张东对于虞小楼来说便有了不同的含义，触摸他的脸颊和每一寸肌肤，就像体会着大自然创造艺术佳作的鬼斧神工。她就像掉进了鱼池的猫，两眼闪着光，兴奋到夜不能寐。

    学习绘画的这些年，虞小楼不是没有画过英俊的男人，但是似乎万事万物总是难以万全，要么脸不行身材好，要么身材好的得捂住脸，又或者身材不好脸也不行的，那是另一种绘画体验。每每想到这里，虞小楼总是感叹上天对张东的恩赐，又感叹自己的幸运，能碰到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人间尤物。

    她喜欢一睁眼就看着张东，研究他的眉骨，鼻梁和下颚；她喜欢被他抱着时，温暖又带着森林和深海的湿润。她对他的感情太过复杂，已经超出了单纯情爱的部分，这让她总是紧绷着一根神经，担心有朝一日，她需要抽刀断水，但是水却奔流得更加汹涌，她终将逆亡在水中，再无法挣脱。

    当然这些担心她是不会和张东说的，她也不会和任何人说，这是她带锁的笔记本里不能和任何人分享的部分，连王璐璐也不能透露半个字。

    张东一直邀请虞小楼参加他的公众聚会，最主要的目的是向所有人宣布虞小楼是他的女朋友，他单身生涯的结束，生人勿扰。虞小楼因此很感动，但是她又心中恐惧，害怕面对那些场面。张东的朋友都是她此生没有接触过的人群，她怕她会被鄙视被捉弄，就像电视电影里那样，她更加害怕她终究还是无法融入张东的生活，最后只能一刀两断。

    张东的邀请可以拒绝，但是向楷，向老板的邀请却是拒绝不得。虞小楼现在的苦恼在于，她和张东的圈子总有重叠之处，一味的逃避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次业内的画展，对于整个行业来说都是一场盛世，虞小楼不去参加不仅丧失了作品被人注意的机会，也显得过于傲慢。张东是主要主办方团队的核心成员，相较之下，虞小楼显得卑微，而张东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虞小楼因此不想和张东一同前往，她下意识里时时刻刻拿捏着自己的高姿态，其实是自卑的外在表现。虞小楼的做法让张东有些黑脸，他觉得他像是什么拿不出手的脏东西，让她蒙羞一样。

    这次展出的作品里有不少厉害画家的佳作，虞小楼看到停不下来。她离近仔细观察笔触，又离远了看整个作品的全貌。正在她往后退的时候，不知道撞到了谁，那个人大叫出声，狠狠推了她一把，差点把她推倒在地。虞小楼踉跄着站稳，看到对方手里拿着酒杯，红酒被撞倒泼洒出来，洒在了衬衫和领带上。虞小楼连声道歉，赶忙抽纸巾要去帮他擦拭，那人却又狠狠推了她一把，他的手掌重重砸在她的胸口上，让她在那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衣服很贵的，被你搞成这样，光擦擦就行了？”

    “那我赔你新的吧。”虞小楼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虽然她错在先，但是此人太过粗鲁和无礼，她压着心中的火气说道。

    “都是限量版的衣服，你赔的了吗？”

    “对不起，我真的没注意后面有人。”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倒是说说你现在想怎么办？”

    毕竟说了限量版，那估计是买不到新的了，那赔钱吗？会不会算轻视了他。虞小楼不知道要怎么办，也不知道对方想要让她怎么办，她不知道如何作答，半天没有说话，那人看虞小楼不说话，即将又要发飙。

    周围的人聚拢了过来，这种场合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很难看，而且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虞小楼知道，他们的立场显然都是向着对方的。

    这些人混的圈子各有交集，她虞小楼身在此中有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忽然有些后悔了，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这些无谓的妄想，妄想成为一位知名画家。首先她的天赋就不够，她更加没有如鱼得水的交际能力。

    这个时候有人重重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背，那人回身要骂，刚刚张开的嘴闭拢了起来挤成了一个笑模样，“张总啊，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去了美国，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不是忙着和小楼在一起嘛。”张东走到虞小楼身边，搂住她的腰，“还没来得及和大伙儿介绍，我的女朋友，虞小楼。”

    周围瞬间一片哗然，让虞小楼无法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张东，第一次见你带女伴哦。”

    “不是我带来的女伴，虞小楼是被画展邀请的，她是很优秀的画家。”张东握着虞小楼的手摩挲着。

    “虞小楼？有点耳熟。”说话的这位是一家著名上市公司的老总。

    “Op.67最近在推的年轻画家。”王总旁边的人提醒道。

    “是你张东在推吧。”王总用手指点着张东的脸笑道。

    “不敢不敢，我哪里能和向老板相提并论。主要还是小楼有潜力。”

    “那这衣服怎么办？”张东问那人。

    “没事没事，一件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张总有空一起聚聚就行。”那人谦卑地回复道。

    旁边有人插话道，“嗨，张东，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干嘛呢？完了我们有个局，你要不要过来玩，还是你会玩，没有你我们少了好多精彩和乐趣。”

    说着他贴近张东的耳朵，“我们的安女王很想你哦，你不来，她都没来过了。”

    他的声音并不小，虞小楼听到了他说的话，张东知道虞小楼听到了他说的话，他紧紧捏住她的手，疼得她差点喊出来。

    虞小楼感觉到张东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能猜到些什么，她又不敢细想，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细想。

    那人看了一眼虞小楼，拍了拍张东的肩膀，“欧呦，张东，真是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啊。”

    张东笑了笑，“世事难料。”

    “他说的安是宝得集团继承人，今年新评出来的最年轻的富豪之一吗？”

    张东沉默了很长时间，看着虞小楼的眼睛说道，“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会慢慢和他们保持距离，不过我也就没法在你的绘画事业上帮助你了。”

    “我一开始就不喜欢用这样的方式炒作我的作品的。”

    “但是艺术品领域就是这么操作的，即便你最崇拜的欧姬芙的作品，最初也是她老公以女性身体，女性性解放为主题炒作出来的。”

    “我没有欧姬芙那样的天赋，硬要炒作只会变得庸俗。”虞小楼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安很厉害，没想到她也会参加这种聚会。”

    “安当然很厉害，大家巴结奉承她不仅仅因为她的家庭背景，她要有比他们强的多的能力，才能真正震慑到那些人，让他们发自内心地佩服她。”

    张东赞美的很真诚，甚至带着隐隐的崇拜，一团火苗在虞小楼心中烧了起来，她说不清楚是嫉妒还是难受，“呵呵。所以你也送她不值钱的碎钻石耳环了吗？”

    张东知道虞小楼说的是气话，“别开玩笑了，她早就订婚了。她之前是很照顾我，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这么快融入这个圈子，也不可能混得这么轻松。大家都不是傻子，你是什么目的别人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虞小楼的目光从张东脸上划过，看向窗外，夜色已深，但是这个城市的中心却喧嚣正酣。虞小楼终归觉得这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也深深怀疑起自己一心想要当一个“知名画家”的意义来。或许去学校，成为一名美术老师，才更符合她当下的心境。她觉得有些累，是和张东一起才渐渐开始疲惫的，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和他在一起又很困扰，她想人生可能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