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虞小楼在房间里呆了三天，除了每天的一点水果，其它什么也吃不下。王璐璐到底经验丰富，她说的从来没错过，即便自己以为已经克制，但潜意识里的情感早已经付出，想要收回又何谈容易。

    虞小楼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长了，像一道巨大的伤口，又像是要黑洞洞的巨口大张着，想要将她吸进去。虞小楼特地没有拉上窗帘，她需要阳光照亮她黑暗一片的内心。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撒遍了她的书桌，窗台和桌子上的花被照耀成一片惨白的混沌。以前每当她看着阳光中的花朵，总会不由自主感叹生活的美好，再多的压力和雾霾都可以被太阳驱散，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她向着阳光张开手掌，张东绘制的花朵还残留在她的指甲上，她想狠狠地抠去，终于还是有气无力地垂下了手。

    她抓起身边的礼盒，将首饰都套在手指和手腕上，阳光在钻石多棱的折射下将细小的银碎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虞小楼缓慢地转动着手臂，让整个房间沉溺在水中飘荡的。

    期间公司彭姐前来探望，虞小楼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原因，只是说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个结果，只能在家静养。彭姐让虞小楼好好休息，并告诉虞小楼她之前参与的网剧项目点击超乎预料的好，两天后有一个庆功宴，如果虞小楼身体状况好转，希望她能参与一下。

    两天后虞小楼更是憔悴，整个人消瘦苍白。但她下定决心一般，想要把这次的庆功宴作为转折点，她强迫自己也得挥手和过去这些日子的雾霾心情说再见。她把燕子首饰窝成一团丢进袋子里，又把袋子甩进了床底最深的角落，精心化了一个妆，将衣橱里她最拿得出手的衣服来回试了个遍，强打精神出了门。

    虞小楼能一直留在这家公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公司的氛围很好或者说很适合她。不需要下班以后假装工作，不需要强行喝酒应酬。庆功宴上，热爱社交的同事觥筹交错，她偶尔和过来的同事打个招呼，只需自己吃喝也不会给她之后的职场道路带来任何阻碍。

    见到许久未见的同事，虞小楼觉得挺亲切，也觉得心情没那么压抑了。

    “小楼姐。”一个男孩坐在了她的旁边。

    这个男孩叫安阳，戏剧研究硕士在读，背靠学校资源，又因为自身形象气质俱佳，时常在网剧里打酱油。刷脸刷久了就有了更多的机会，这次的网剧，他终于有了说台词的机会。角色虽然很小，但是还算可爱讨喜，虞小楼当时给这个角色画了一些列Q版漫画，也算是对角色有了些助力，让安阳收获了少量粉丝，他对此一直心怀感激。

    “小楼姐，听彭姐说你病了，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小楼姐，我一直很感谢你在这部剧的宣传上给我的帮助，过两天我们同学要去郊外郊游，我想邀请你一起去，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呢。”

    虞小楼想着自己也好久没出门了，是应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也是益处。

    “好，谢谢你，我需要准备点什么吗？”

    “什么都不需要。” 安阳笑到眼睛眯成了两条缝，“那一言为定，我明天把具体时间发给你。”

    郊游那天，虞小楼还在做准备，安阳已经发消息说他在楼下等她了。虞小楼觉得安阳显得过于殷勤，却也没有多想，跟他一起上了滴滴。

    他们一起去的是郊外的湿地，可以观鸟，可以赏花，还有古堡和花海。安阳的同学很热情，让虞小楼没有任何拘束感，她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渐渐明媚了起来。吃饭的时候安阳和他的同学们聊着电影方面的话题，有些话题让她意想不到的有深度，有些话题是她从未涉及过的领域，让她觉得收获颇丰。他们有的时候因为一个话题争论不止又互不排斥，有时候又因为意见意外的一致而拍手称好，这种活力和激情她似乎已经丧失很久了，那短暂的时光，她发自内心的愉悦，觉得自己之前卡在自己的小视角里，失去了对更广阔空间的观察力，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晚上回去时，安阳送虞小楼回家，站在楼道口，他却迟迟没有离去的意思。

    车东扯西了大半天，安阳说道，“小楼姐，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当我女朋友。”

    安阳小了虞小楼五岁，他的表白让她非常吃惊，其实仔细想想似乎又一直有迹可循，他总爱和她分享各种小事，还经常有事没事向她请教公司的事宜。但他总是“小楼姐”，“小楼姐”喊得热乎，让虞小楼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长辈感，长辈和晚辈怎么可能谈恋爱，仿佛是在□□。

    “我有男朋友了。”虞小楼慌乱中回复道。

    “你是说那个张东吗？他们都说你想傍富二代，但是我不相信。就算是真的，张东也不适合你，他和我们差别太大了。”

    虞小楼有些意外，果然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虞小楼赶忙解释，“不是张东，是我中学同学。”许峰立刻跳出在虞小楼的脑子里，成为了此刻的挡箭牌。

    安阳却似乎并不相信，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我们年龄差别很大，我现在没有钱也没有事业。但是我觉得我可能远比你想象的成熟，我们这个专业虽然冷僻，但是另辟蹊径反而可能有不一样的发展。无论物质还是精神上，你都不需要担心。”

    虞小楼忽然想起来年初的时候王璐璐给她算了一卦，说她今年招桃花。现在看来桃花确实是不少，可惜全是烂桃花。无论张东还是安阳，在她看来都不可能有好结果，婚恋关系里，似乎也只有许峰最靠谱，可惜和他在一起就好像在完成机械化的任务流程，毫无感情的成分可言，如果真的这样结婚，真的可以相处一辈子吗？虞小楼没有把握。这么分析起来，这些桃花，似乎没有一朵可以结成果实。

    安阳的眼神看起来很单纯，虽然以他的姿色和在网剧圈闯荡的这些年，虞小楼估计他之前应该有过不少的恋爱史，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仍然是清亮的。似乎随着年龄的渐长，人的眼神就会变得浑浊无力，这可能就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久了，生理和心理逐渐衰老的象征。不知怎么的，张东的眼神仍然亮的像星星，但是许峰的眼神已经满是疲态了。

    虞小楼不知道为什么会一股脑儿地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比来比去，但是这些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她自己也无法阻止。

    安阳继续说道，“ 小楼，我不想给你压力，我只希望你放开心态，尝试着不要排斥我。”

    安阳说的恳切，竟让虞小楼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安阳看出虞小楼的尴尬，并没有勉强，虞小楼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般说道，“我只接受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

    倒是安阳怔了一下，虞小楼能看出他那一刻的如释重负，安阳笑道，“我也是这个目的。”

    这句话一出，变成了泼出去的水，仿佛心照不宣一般，安阳正儿八经地追求起了虞小楼来。他的正职到底是学生，他的殷勤也让虞小楼回到了大学纯纯的恋爱时代，他就差给她打热水提暖水壶了。

    只要安阳没课没工作，就会接送虞小楼上下班，有时候安阳会带虞小楼参加他们晚上的大课，虞小楼听过“戏剧批评”，“表演中的流行文化研究”，让她大开眼界，她以前不知道原来对戏剧深入研究，竟然也可以这么博大精深，并不亚于严肃文学。之后，他们会在校园里走一走，无论牵手搂腰或者拥抱，虞小楼都没有拒绝，但是她还是无法接受安阳的亲吻。虞小楼说不清为什么，似乎有个枷锁困住了她，让她终究无法像男人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

    想到这里，张东总会跳进她的脑子里，只要有暧昧的氛围他就可以全身心投入，这让她又气又恼。她气自己忘不掉张东，又恼自己不过是被教化的产物，或许只有产生了爱情，欲望之匣才允许被打开。她无法换位思考，她想不通，所有的甜蜜氛围和好心情，都会被张东在脑海中的不约而至彻底破坏了，让她兴致全无，只能找个理由让安阳送她回家。安阳以为虞小楼大病初愈，怕她累着，于是百般呵护，又让虞小楼格外愧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心情就像过山车上上下下，反倒愈发疲惫了。

    周末虞小楼去向楷的画廊，一进大门就看见了张东的那辆法拉利，向楷特地为此调整了周围的画作，以便让整体氛围更加统一。

    “张东赠与我们画廊的。我觉得这是你目前画的最好的画，可以看到画里的激情，你以前的画太死板匠气了。”

    “张东以前也这么说过我的画。”

    “张东人不错，他对你是真心的。”

    虞小楼有些意想不到，“他和你谈起过我的事？”

    “没有，所以我才觉得他是真心的。我本来想把车放在门口广场上，他不让，怕风吹雨淋弄坏了，他很珍惜你喷绘后的这辆车。”

    “他去美国了。”

    “我知道，他妈妈正在帮他办移民。我猜张东是因为你才走的，他不敢面对他的感情。太可惜了，我们的事业才刚刚有了起步。”

    虞小楼勉强笑了笑，她不知道向楷和她这些是什么意思，况且她并不想知道张东的事，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这辆突然出现的彩绘法拉利，像是重重砸在了她的心头，她忽然很想哭，鼻子酸痛的那一刻，她终于警觉安阳终究只是个缓解痛苦的替代品，她不想再继续欺骗自己，她的自我欺骗，也是在耽误安阳的时间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