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大结局)

    天通二十二年夏末,太子妃卧底丹蚩,与太子李承鄞联手,以最小的代价,覆灭丹蚩王帐。

    天通二十八年夏末,太子与太子妃再度携手,同样以最低的代价,覆灭了西洲王室一族。

    天通二十八年除夕,天通帝退位,太子李承鄞继位,于天通二十九年元日,改元钦和,是为钦和帝。

    及钦和帝践祚,册太子妃为后,后兄为承恩公,大赦天下,轻徭薄赋,止息兵戈,与民生息。

    冗长的册后大典结束后,两个人都累出了一身汗,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承仪殿的明黄纱橱里聊天。

    铃铛就抓着李承鄞问:“我听人说,你想给我哥哥加九锡,并加上柱国?”

    这两种封号都是古代为臣的最高礼遇之一,与此相似的还有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

    李承鄞眼神连闪都没闪,笑道:“毕竟这是你的兄长。”

    铃铛直接在内心翻他白眼。

    皇位刚坐上,就开始新一轮的打压后族了!

    她索性坐了起来,严肃地跟李承鄞说:“我哥哥的性格你也知道,任性妄为,自大狂妄,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坐上上柱国的位置,你又何苦捧杀他!”

    顿了顿,她不高兴地说:“你要是真的对我好,就给他一个承恩公就够了,毕竟他是将来皇帝的嫡亲舅舅,该有的礼节都要有;要是把他高高捧起来,出头的椽子先烂,将来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时候可就是万劫不复了!你要加上柱国,我不同意!”

    听她这样说,李承鄞笑了起来。

    铃铛就噘着嘴,躺在李承鄞怀里,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哥哥再怎么样,再跟我怎么亲,他都先是你的臣子,让人知道了你这样给他好处,人家怎么看你,又怎么看哥哥?说你任人唯亲,还是说哥哥是个只会吃妹妹的软饭男?”

    李承鄞只是笑:“你的兄长,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撒谎。”铃铛把一根手指点在李承鄞嘴上,“他这人,放低一点还可以,放的高了,根本就站不稳。哪个皇帝爱看外戚势大?我可不想我的阿穆还没出生先没了舅舅!”

    “不过嘛……”铃铛眼珠子转了转,“你该给的照给,多给点也行,剩下多出来的部分,我来替你拒绝掉。这样面子里子都好看,怎么样?”

    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话,李承鄞的眼神越发柔和,他抱住铃铛亲了又亲,耳鬓厮磨着,问她:“咱们什么时候……再把阿穆生回来啊?”

    铃铛也仰着头任他亲,催他别去拿鱼鳔,用羊肠子更好一点:“快了,快了,你的药出了十五就停,我的药也快要停了。等药一停——李承鄞你要是鱼鳔再掉下去,这个月就自己回东宫去睡吧!”

    如果真的又掉了,只怕又得到天快亮才能睡,李承鄞这是要累死她。

    李承鄞就故意逗她,拿着鱼鳔就要戴:“真掉进去,我的手指可是很灵活的。不管掉多少次,我都能顺顺利利地取出来。”

    “谁要你取!”铃铛踹了他一脚,气呼呼地说,“我不要你了,你回东宫睡去,这个家没有你的位置了!”

    李承鄞大笑,故意跟她拌嘴:“这是我的承仪殿,我爱睡哪儿就睡哪儿,今天我还偏要在这承仪殿睡觉。”

    铃铛也跟他演:“那好,你睡这儿,我回清宁宫睡去,永娘,拿我的唔唔——”

    李承鄞拍着她的背,把她按在床上,良久,才擦了擦她嘴角的口水,说:“求我,求我我就换你喜欢的。”

    铃铛不肯求他,却哼哼唧唧地骂他:“李承鄞你……你混蛋,你就是个大混蛋……”

    她哭了起来,被李承鄞紧紧抱在怀里,听他畅想未来:“等将来药停了,就能怀孩子了,到时候先生个儿子,然后再生个小公主,儿女双全,凑个好字!”

    铃铛抽噎着,咕咕哝哝地继续骂他:“连我想用的羊肠子都不让用,我才不给你生孩子。”

    窗外酥酥的下起春雨来,窗边泛起了鱼肚白。两个人都精疲力尽,李承鄞把铃铛圈在他怀里,铃铛还留着李承鄞,把头埋在他颈窝,汗津津的,混着她的眼泪,嘟嘟哝哝地骂李承鄞。

    这个鱼鳔做得不好,口总是收不紧。都说了鱼鳔会掉下来,李承鄞还要用,现在好了吧,真的又掉下来了。

    这个混蛋,明天睡丽正殿去吧,她的承仪殿,这个月别想进来了!

    现在手腕也青了,脚踝也青了,就连膝盖都青了,李承鄞讨人厌死了!

    两个人又休息了一会儿,李承鄞才抱她去简单清理了一下,也不管床铺是否换好,直接换了个地方睡觉。

    谁让他娶了个小喷泉呢。

    铃铛今晚骂骂咧咧了一晚上,不过虽然嘴上完全不服软,睡着之后还是乖乖往他怀里钻。她的体温一直偏低一点,到了冬天手脚冰凉,总喜欢把脚踹进李承鄞怀里取暖。

    或许是太累了,李承鄞小睡了片刻,忽然做起噩梦来。他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怔然好久,才低下头,看了看窝在他怀里的妻子。

    到底梦到了什么呢?

    李承鄞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的感觉不是很好。

    似乎,是梦到了父皇母后生他的气,把他扔出清宁宫,他跪在地上哭着求父皇母后开门,整整求了一晚上,也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吧。

    如果……如果没有遇到铃铛,没有一个能发现他的恐惧、承认并开解他的人,他现在的生活会怎么样呢?

    会彻底疯掉吗?

    最好的情况,就是变成父皇那样的人,然后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自己吧。

    从小,父皇母后都是他仰望的人。他把他们给的毒刺当成勋章,一颗颗收好,唯恐掉了漆、失了光泽,就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挖开,用自己的心头血去浇灌、用最细嫩的血肉包裹。

    他不是没觉得疼,但他不知道那是疼。痛,总比视而不见要好。他把那痛楚当成父母爱他的证明,放任那些毒刺野蛮生长,不准任何人伤害它们。

    毒刺慢慢长成了荆棘,上面的倒刺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慢慢向别的脏腑延伸。他想不明白,可没胆量把自己的心全部捣烂,好把毒荆棘连根拔起。

    可是毒物终究是毒物,那东西还是在他心里聚出了毒素,把他的心弄得一团脏乱,发着恶臭,流着血脓。他根本不敢去碰,只要一按到胸腔,脓液就疼得他几欲发狂。

    伤口越来越恶化,他终于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

    也对,怪物不值得人爱,他想。

    只要不主动招他,他并没有那么愿意主动去惹别人。

    就这么一点点腐烂吧。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了他一句问候的话。那句话问他,你的伤口还好吗,需要我给你止疼药吗?

    人心里是不能长毒荆棘的,毒荆棘应该长在地里。

    他看着脓液被一点点擦干净,毒荆棘的根部被一点点拔出来。痛吗?怎么会不痛!但和生生把毒刺按进心底里不同,这次他在疼晕过去又疼醒之后,身边终于有人给他备好了热水,终于有人给他擦冷汗了。

    把一切的脏东西全部毁掉之后,他的心只剩了空落落的一张皮。

    我惶惶然不知所措,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可以把你藏在这里吗?

    空荡荡的,我觉得不安。

    她答应了。

    伤口慢慢长好,慢慢长出新的血肉来。

    从此,她就被包进我心里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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