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名

    由于西洲的出兵,朝堂之上吵成了一片。

    主和派认为,要让太子妃写信劝降,但李承鄞知道,西洲不会在意铃铛,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主战派认为,既然要开战,那不妨直接废黜并杀死太子妃,用太子妃的人头和鲜血预祝豊朝旗开得胜;保守派认为,太子妃嫁来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废黜位份幽禁别宫即可,不必伤她性命。

    只有一件事,他们达成了统一,那就是,太子妃已经没有资格继续担当太子妃重任了。

    就在这时,铃铛却又病了。

    本就是换季的时节,天气忽冷忽热,容易生病,铃铛肺上的旧创又没彻底好干净,她只要一风寒,一准发展成肺炎。为了让她静养,李承鄞对东宫内外下了死命令,有谁敢拿西洲的事烦太子妃,通通拉出去杖毙!

    不怪他严防死守,这事只要让铃铛知道了,她必然来掺和一脚。

    她那个性子,争强好胜,闲是闲不住的,不让她掺和,她又要胡思乱想。可是铃铛自从来了上京城,李承鄞发现她明显变笨了。郎神医说,那是因为她在丹蚩头部遭受重创,醒来之后头疼、失去记忆、反应变慢、人变笨,都是正常现象。因此李承鄞一直不愿意她掺和这些阴谋。

    可是不管李承鄞怎么小心翼翼地把她隔绝于阴谋之外,阴谋都不肯放过在权力中心的任何人。

    西洲公开了铃铛的身份,否认她是西洲的嫡公主,宣称她是当年从西境劫来的奴隶,而且曾被扔到军营中,供人享用。换言之,太子妃失贞,李承鄞接盘,豊朝皇室上上下下都是被带了绿帽子的乌龟。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铃铛的身世,很快就成为了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人们往往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些事的。朝堂之上,奏折如雪花一样飞来,李承鄞本来还试着压一下,可是物议沸然,压都压不住。

    甚至还有人找到了远在西域的梅观寒,来证明太子妃是假公主,护送太子妃入京的人,都有欺君之罪。

    既然压不住,那就把“真相”公开了吧。

    于是,在初一大朝会上,群臣再次提出废黜太子妃时,李承鄞神色沉沉地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他站起身来,对帐子内口眼歪斜的皇帝,神色庄严而肃穆:“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允许儿臣请出太皇太后及太子妃,公布太子妃及梅夫人的真实身份。”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曹公公凑到帐子附近,然后直起身体,朗声道:“陛下说,准太子所奏。”

    李承鄞转过头来,平静地说:“既然方才提到了太子妃的兄长,那么就将他一并带到殿上吧。”

    有些大臣已经开始互相交换视线了。

    扳倒太子妃,是世家出身重臣不约而同的选择。毕竟只要没了太子妃,李承鄞必然要与世家联姻,所以无论山东的士族、江南的华族、关陇集团,甚至在裴照出身的闻喜裴氏、河东薛氏等新晋的清流,也都对那个位置蠢蠢欲动。之后怎么撕咬是之后的事,当务之急是先把太子妃拉下水。

    太皇太后拄着拐,被人扶进了大殿。她环视四周,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在了地上:“老身听说有人,造谣污蔑太子妃,意图让豊朝皇室蒙羞。既然如此,今天老身就要把话说明白,看看谁敢动明远长公主给老身认下的曾外孙女!”

    还没等全场哗然,李承鄞就又补充道:“当年求娶西洲九公主,正是因为她既是西洲公主,又是丹蚩公主。求娶西洲九公主,可显示我豊朝停战的诚意。”

    “可同样符合这个身份的人,还有如今的太子妃。”李承鄞顿了顿,环视四周,带着笑意,“太子妃,乃是玉牒可考、记录在册的西洲公主,明远长公主膝下唯一的义女,丹蚩王子伊莫延的继女,除此之外,她还是十年前,丹州城被屠时,死守丹州的昭武校尉思磨的遗孤,随母潜伏丹蚩长达数年之久的孤胆英雄,更是——”

    “为丹蚩一战提供了王帐地图,克敌制胜的关键人物!”

    因为还在病中,李承鄞让铃铛戴了帷帽,遮住病容。此时的铃铛满脸愕然,却牢记李承鄞的话,一言不发。

    李承鄞告诉她,这次,她不必说一句话,一切自有他来安排。

    李承鄞望着惊诧的众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快意。

    铃铛的身份玉牒,当年也是放九公主回西洲的条件之一。

    既然要做戏,怎么能不做全套呢?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当年丹州城破,太子妃与母兄尽数被俘,恰好遇到明远姑姑归宁。姑姑将之救下,见太子妃伶俐可人,又见夫人谈吐不凡,心中喜爱,与夫人一见如故。当年,丹蚩王子伊莫延前赴西洲,对夫人一见钟情,并立誓对太子妃视如己出,求娶夫人做他的侧妃。”

    “夫人念及国仇家恨,本不肯应,明远姑姑便劝夫人借机潜伏,以报效祖国。为了做戏,当时尚且年少的梅观寒梅校尉,不得不改名换姓,隐藏在丹州附近的沙盗之中。太子妃着实年幼,离不得母亲,因此被明远姑姑认作义女,于西洲上玉牒,留在明远姑娘身边抚养。”

    “为讨美人欢心,伊莫延主动承认了太子妃作为丹蚩公主的身份,并不时将太子妃接到身边,和母亲团聚。”

    “得知此事之后,父皇便亲自选定梅之一字,赠与夫人及太子妃兄妹,并亲自为太子妃兄妹取名,为兄者,得名观寒,太子妃,得名听雪,一并嘉奖,告知长公主。”

    “梅夫人在丹蚩数年,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放下仇恨,委身仇人,为我豊朝传递了数不胜数的珍贵情报。只可惜,她在生育时出了意外,没能熬到黎明到来的时候。母亲故去后,彼时年少的太子妃接过了重任,静静潜伏在丹蚩,直到那场大战。”

    便有人问:“太子殿下所言,过于离奇。一个小官遗孀,怎么就能将丹蚩王子迷得七荤八素,甚至连不是自己的孩子都能承认?”

    梅观寒立刻冷笑道:“这个问题你也好意思问的出口!单看我和妹妹的容貌,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一切的合理性吗?”

    那人立刻哑口无言,就连李承鄞都是一默。不管是梅观寒梅听雪兄妹,还是丹蚩的阿史那忽利,阿史那吉,都美得让人心颤。四兄妹容貌如出一辙,由此可见,若是梅夫人还活着,当是怎么样的国色天香。

    毕竟她唯一活着的女儿,可是让两国王子都为之心动的美人啊!

    李承鄞缓缓问道:“太子妃,你在丹蚩,是否认识伊莫延?”

    铃铛愣了一下,说:“我阿塔,我自然认得。”

    听到这个脱口而出的称呼,有些人陷入了沉思。

    这是丹蚩话中,孩子对爹爹近乎撒娇的叫法,甚至比父亲还要亲昵得多。

    若真如传闻所言,伊莫延又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女儿做那些事,来羞辱自己呢?

    李承鄞顿了顿,继续道:“当年,我前赴西洲求娶公主,见到了明远姑姑,也同样见到了当时年少的太子妃。”

    “太子妃得知先太子遇刺,料定豊朝与丹蚩必有一战,便对我说了如下的一番话。”

    “丹蚩之战,难在王帐。王帐不可寻,可是这王帐二字,便是破题的关键。王帐先是王的住所,才是屯兵之地,最后则是丹蚩人的聚居地。因此排除了过冷、过热、过度接近边境、缺少水源、荒漠流沙、崇山峻岭的地势,又兼易守难攻、便于撤退的特性,太子妃为我军画出了通往王帐的地图,更是在不久之后,送出了王帐的兵力分布。太子妃,我说得可有遗漏?”

    说起从前,铃铛感慨万分,不由得想笑:“没有,只是我不擅长作画,所以图画得……一言难尽啊。”

    李承鄞也下意识露出怀念的笑容,然后意识到这是在澄清她的身份,神色又严肃起来。

    他接着说:“太子妃在丹蚩一战中身负重伤,随后,我们也发现西洲九公主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既然如此,与其要一个脑中空空的累赘,不如将隐匿在黑暗中的英雄接回家。我们与西洲谈判数次,最后终于让他们放掉身份暴露,被囚禁的太子妃。只是在接回太子妃的途中,消息不慎走漏,丹蚩余党恨太子妃入骨,发动袭击,致使太子妃身负重伤……”

    他暂且沮丧了不到一个呼吸,为自己没能想办法早点发兵而后悔。可是他立刻调整了情绪,眼神逐渐凌厉:“就算不许以太子妃的位份,我李氏也会奉养梅听雪姑娘余年。为苍生治水者,不可使其沉溺于湖海,我李承鄞在此立誓,将尽我所能,决不寒仁人志士拳拳之衷心!”

    “我将昭告天下,太子妃的事迹不该被埋没,我们的故事,总要有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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