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子

    听说太医让铃铛多活动,好强身健体,来缓解身上的不适,永宁和珞熙就专门跑来揽月阁,邀铃铛一起踢蹴鞠去。

    为了让她能尽快融入京城贵女的圈子,永宁和珞熙还专门叫上了她们的伴读。但是很可惜的是,那些大家闺秀们大部分都只陪她们玩,但是却不和铃铛搭话。

    她们的态度让铃铛觉得很奇怪。

    作为当下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本来就应该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可是现在所有人都不搭理她,这不合常理。

    这些人,未来都会是各家的夫人,如此得罪未来的皇后,实在是有悖常理。

    皇帝对她这位和亲公主纵容至极,嫁入东宫这么多年,不理宫务,吃喝玩乐,直呼太子名讳,不能生育……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她这个太子妃被废掉很多次了。可就是如此荒唐的行径,据她所知,朝堂上却似乎没有人弹劾她。

    整个朝野上下都对她又纵容,又疏离。

    除非……

    就在这时,她听到永宁和珞熙行礼的声音:“父皇,太子哥哥。”

    知道贵女不喜欢铃铛,两位公主一合计,带她出来赏菊花,不料,却恰好碰到了皇帝李赜和太子李承鄞。

    皇帝态度温和地同她们说了几句话,又问候了铃铛的身体,然后什么都没说,带着李承鄞径直离开了。

    真奇怪,作为公婆,竟然一点都不急儿媳妇不孕的事,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着,惊出一身冷汗。

    她一定是太子妃,太子妃却不一定是她。

    既然娶了个病秧子回来,那把你家的病秧子好吃好喝供起来几年,这样就算是给足了双方面子了。等到面子里子都掌握的差不多,她这个病恹恹的药罐子,就该顺理成章“被病逝”了。

    实在不能怪铃铛多想,她那位公爹,着实不是什么厚道人。

    此时,这位“不是什么厚道人”的皇帝陛下,正在感慨自己的女儿:“永宁和珞熙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她们会花落谁家。”

    李承鄞“这”了一声,却又立刻住了嘴。

    李赜问他:“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李承鄞露出笑容,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跟父母分享小秘密的狡黠:“据儿臣所知,珞熙自小就对裴照有意思。”

    李赜若有所思。

    等铃铛的身体状态稳定下来,她便搬回了承恩殿。不过,就算回了承恩殿,永娘也不忘提醒她运动,因此,每日去给皇后请安时,她就变成了一路走过去,然后苦哈哈地一路走回来。

    一来一回八里地的路啊!

    她人小个子矮,她的小短腿,要走一万两千多步啊!

    刚开始这几天,铃铛累得小腿直抽筋,哪怕永娘为她揉着小腿,也是倒头就睡。可是这一天,她却睡不成了。

    永娘只是沉着一张脸,问道:“太子妃可知,宫中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绪娘的孩子没有了。”

    铃铛吓了一跳,永娘脸上还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只是说道:“奴婢擅自做主,已经遣人去宫中抚慰绪娘。但是皇后只怕要传太子妃入宫问话。”

    算算时间,永娘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五个月了。

    早打掉,也对她的身体好。

    可是她的眼泪就是忍不住往外涌。那是个孩子,那是一条命,她哄着绪娘,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来给他们铺路了。

    她在承恩殿门口等到了李承鄞,他倒又长高了,因为要进宫,所以他带着进德冠,九琪,加金饰,穿着常服。铃铛也换了那顶累丝金凤冠,也穿着常服。见到她,李承鄞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就上了辇车。

    裴照驾车,永娘守在外面,铃铛拿眼神去探李承鄞,李承鄞神色严肃,缓缓摇了摇头。

    还不确定是赵瑟瑟,还是皇后。

    不管是谁,这真是选的好时机!

    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绪娘之所以养在铃铛身边,就是因为太子妃不能生育,所以要抱了皇长孙过去,“巩固自己的地位”。现在她能生育了,这个庶长子自然就成了她未来儿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她刚从揽月阁搬回去,孩子就没了!

    见到皇后他们才知道了详情。

    原来,绪娘突然腹痛,御医诊断为食催产之物。皇后便将所以侍候绪娘的人全都扣押起来。然后所有的食物饮水亦封存,由掖庭令——严审。最后终于查出是在粟饭之中投了药,硬把胎儿给打了下来了。皇后自然震怒,下令严审,终于有宫人吃不住掖庭的刑罚,供认说是受人指使。

    皇后的声音仍旧温和从容:“我将绪娘接到宫里来,就是担心她们母子有什么闪失,毕竟这是东宫的第一个孩子。没想到竟然就在宫里,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还被暗算,我朝百余年来,简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

    殿中所有人都屏息静气。高婕妤道:“皇后娘娘,这件事可要彻查到底,不能轻易放过做恶之人。”

    她是高相的女儿,比铃铛也大不了多少。铃铛抬眼扫了一眼李承鄞,想着要是李承鄞到了李赜那个年纪,还找和儿媳妇差不多大的妾室,那可就太恶心了。

    皇后道:“你们晓得,那宫人招供,是谁指使了她?”

    李承鄞拱手道:“儿臣不知。”

    皇后便淡淡地说:“将口供,念给太子、太子妃听。”

    容霜只看了铃铛一眼,道:“奴婢原先是揽月阁的宫女,太子妃还是九公主时侍奉过,经常和太子妃聊天解闷。所以太子妃每回进宫,都会与奴婢说会话。前段时间太子妃住在揽月阁,便叫了奴婢去,太子妃给了奴婢一包金瓜子,又给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太子妃命奴婢将药放在绪娘将要吃的粟饭里,事成之后便许诺给奴婢自由身以及重金赏赐。”

    铃铛在心里编谎话,想着以丹蚩人、西洲人的性子,该怎么回答,于是说:“母后!我怎么会给她下药!我在西洲的时候,谁要是让我不高兴,我就把她绑在马后拖死,怎么会用下药这种方法!”

    李承鄞立刻回头,瞪了她一眼:“毒妇!”

    皇后说:“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如果太子妃说不是你做的,可要有证据。”

    铃铛茫然愣了一会,眼泪“吧嗒”一声掉了下来:“不是我呀,我都说了不是,你们怎么都不信我……”

    皇后问李承鄞:“太子,你怎么看。”

    李承鄞神色冰冷地看了铃铛一眼。

    是赵瑟瑟,皇后是惯用金叶子的,因此李承鄞也从小养成了用惯金叶子打赏的习惯,铃铛的花钱习惯更是他一手惯出来的,也只会使金叶子,无从得到金瓜子。东宫里唯一用金瓜子打赏人的,只有赵瑟瑟。既然那宫女称拿到了一包金瓜子,幕后主使就不言而喻了。

    但他只是说:“但凭母后圣断。”

    “太子妃虽然身份特殊,又是西洲的公主,不过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事,似乎不宜再主持东宫。”

    如果不是提前和李承鄞通了气,铃铛真的要心凉透了。

    皇后又问:“太子觉得呢?”

    李承鄞连瞧都不瞧她一下子,只是说:“但凭母后圣断。”

    “这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子就一点都不念及你们的夫妻恩情?”高婕妤问。

    李承鄞低声道:“儿臣不忍,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儿臣不敢以私情相徇。”

    “甚好,甚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句话,甚好。”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吩咐女官,“将赵良娣贬为庶人,即刻逐出东宫!”

    李承鄞的神情如同五雷轰顶:“母后!”

    “刚才那口供,确实不假,不过录完这口供之后,那宫人就咬舌自尽了。别以为人死了就死无对证,掖庭办事确实用心。继续追查下去,原来这宫人早年曾受过赵家的大恩,她这一死,本该株连九族,不过追查下来,这宫人并无亲眷,只有一个义母。现在从她家地窖里,搜出官银一百锭,这一百锭银子是官银,有铸档可查……再拘了这义母用刑,供出来是赵良娣曾遣人道她家中去过。这赵良娣好一招一石二鸟,好一招移祸江东。用心这样毒,真是可恨。再纵容她下去,真要绝了我皇家的嗣脉!”

    铃铛看看李承鄞,又看看皇后,决定直接装听不懂。

    李承鄞已经抢先道:“母后请息怒,儿臣想,这中间必然是有人构陷赵良娣,应当命人慢慢追查。请母后不要动气,伤了身体。”

    他这话不说倒还好,一说更如火上浇油。

    “你简直是被那狐媚子迷晕了头!那个赵良娣,当初就因为绪娘的事哭哭闹闹,现在又买通了人来害绪娘!还栽赃嫁祸给太子妃,其心可诛!”

    李承鄞急得立刻跪了下去,道:“母后息怒,儿臣知道,赵良娣断不会是那样的人,还请母后明察!”

    “明察什么?绪娘肚子里的孩子碍着谁了?她看得眼中钉肉中刺一般!这样的人在东宫,是国之祸水!”皇后越说越怒,“适才那宫人的口供提出来,你并无一字替太子妃辩解,现在告诉你真相,你就口口声声那狐媚子是冤枉的。你现在是太子,就爱你过来是天子,怎可以如此偏袒私情!这般处事怎么了得!这种祸水非杀不可,再不杀掉她,只怕将来要把你迷得连天下都不要了!”

    李承鄞连声高呼:“母后,不可!”

    铃铛也跪下去:“母后,不要杀她!”

    李承鄞立刻接上去:“母后三思,赵良娣的父兄皆在朝中,又是父皇倚重的重臣,请母后三思。”

    皇后冷笑:“你适才自己说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不敢以私情相徇!”

    李承鄞带上了哭腔,又叫了一声:“母后——!”

    皇后道:“东宫的事,本该由太子妃做主。我越俎代庖,也是不得已。这样的恶人,便由我来做吧。”

    “母后息怒……”铃铛膝行过去,抱着皇后的腿,把脸贴上去,“呜呜”地跟皇后撒娇,“母后,您都说了是我做主,东宫只有赵良娣和我,太子眼里只有赵良娣,所以,所以……”

    她本来已经疲惫至极,说到这里,不由得就有些头痛,恍惚了一下,听到永娘说:“娘娘,太子妃的意思是,赵良娣侍候太子多年,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赵良娣平日待人并无错处,对太子妃也甚是尊敬,又一致辅佐太子妃管理东宫,请娘娘看在她是一时糊涂,从轻发落吧。”

    “这个赵良娣,留是留不得了,再留着她,东宫便要有大祸了。当初在太子妃册立大典上,皇上曾说,如此佳儿佳妇,实乃我皇家之幸。可是太子宠幸赵良娣四年,一直毫无动静,现在又出了绪娘的事,真令我烦恼。”

    李承鄞眼睛望着地下,嘴里却说:“是儿子不孝。”

    “你若真是有孝心,就多多亲近太子妃,离那狐媚子远些。”

    李承鄞低声道:“是。”

    皇后说道:“都起来吧。”

    但李承鄞还跪着,铃铛看看他,只好继续跪。

    皇后并不瞧他,只是说:“绪娘的事你不要太难过,毕竟你们还年轻。”

    李承鄞没说什么,铃铛却快忍不住了。旧伤真的好痛。

    皇后又道:“起来吧!”

    李承鄞这才站了起来。

    铃铛瞪了他一眼,才揉着左小腿,在永娘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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