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七夕的傍晚,游人如织,街边小摊鳞次栉比。铃铛掰着指头数,馄饨挑子、米线挑子、豆腐挑子,还有……

    她眼睛“骨碌碌”地转,仰头冲李承鄞撒娇:“我想吃东头那家的桂花糖糕嘛,你帮我买几块,好不好?”

    这么点要求,李承鄞不可能不答应。他嘱咐裴照跟着铃铛,不要让她遇到什么危险,自己转头就跑去买糕点了。

    李承鄞一走,铃铛立刻来了精神:“走走走,我们去吃刨冰。”

    宫里人不允许她吃冷食,因为当年高烧不退的时候用了虎狼之药,虽然命保住了,但是从此伤了胃。李承鄞总说她吃东西比猫吃的还少,可她的身体状态是真的不太好,哪怕是最爱吃的大包子,吃一个下来也要难受很久,就更别说冰这种吃了伤脾胃的东西了。她吃过用冰镇过的瓜,吃完没多久就开始胃痛,一直痛了整整一下午。

    不过只是小小胃痛而已,又怎么能阻挡得了她去偷吃刨冰呢?

    裴照面露难色:“太子妃,这……”

    铃铛抬起头望着他,笑得劲劲儿的:“阿照,我现在可是太子妃了。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请客,咱们一起吃冰去,这第二嘛……”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里全是娇滴滴的威胁:“我的性格你也知道,我想做什么,没有做不成的。”

    这招是永宁教的,永宁说,这样撒着娇威胁裴照,裴照就会心软,一威胁一个准。

    果然,裴照沉默了片刻,说:“那您少吃一点,当心肚子疼。”

    他确实没有办法阻止太子妃,但是他可以拖延时间,等太子回来阻止太子妃。

    冰块切碎,果酱加糖,浇在上面,就成了一碗简单的刨冰。这东西做起来没有丝毫的难度,就是取冰,储冰有些难度,因此也卖得格外昂贵。

    嘿嘿,既然李承鄞不在,她就不装了,准备——

    忽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把这一碗刨冰给端走了。

    铃铛抬头一看,李承鄞正弯着腰,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哦,原来你把我支开是为了偷偷吃独食啊。”李承鄞说。

    铃铛立刻去看裴照,裴照却移开视线,一脸非礼勿视的样子。

    铃铛冷哼一声,她伸手去抢那碗冰,李承鄞却把东西举得很高。铃铛索性站了起来,一只手攀着李承鄞的肩膀,用力点起脚尖,跳着去够。李承鄞却脸上带着使坏的微笑,把刨冰越拿越远。

    “这种东西,你可不许吃。”他从铃铛身边挣开,然后拿起勺子,大口吃着刨冰,眼睛弯起来,故意美滋滋“唔”了一声,赞叹道,“葡萄刨冰真好吃。”

    铃铛瞪他。

    李承鄞却故意叹气起来:“只可惜呀,有些人因为脾胃不和,可不能吃这么寒凉的东西。”

    铃铛生气起来,扭头就走:“全天下又不是只有那一份了,我再买一份去。”

    李承鄞就在她身后,拿出金叶子说:“店家,你今天剩下的所有刨冰,我全包了。阿照,今日是七夕,我请你手下站岗的羽林卫吃刨冰。你去和店家商量一下,让他把东西送过去。”

    裴照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铃铛在一旁目瞪口呆,急得直拍李承鄞的胳膊:“刨冰!我的!你怎么抢我的刨冰跟羽林卫吃啊?”

    李承鄞弯下腰,笑眯眯地说:“你今晚可是要陪我出来玩的,如果吃坏了肚子,那该怎么玩?”

    “我不去了!”她冲李承鄞发脾气,“你居然抢我的吃食!一口吃的都要跟我抢!”

    “哦……”李承鄞遗憾地站直身子,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打算带你去吃城南那家点心铺子新上的,那叫什么来着?”

    铃铛立刻把不快抛诸脑后:“什么好吃的?”

    “冰皮滴酥泡螺!”李承鄞给她解释,“用酥油做的,田螺一样的点心,吃到嘴里,甜酥就在嘴里化开,外面还撒有糖粉,香甜可口——你还跟不跟着我去玩?”

    铃铛体虚脾胃弱,总是缺养分,又畏热怕寒,这种又有糖又有油酥,吃到嘴里冰冰凉凉的东西,她是怎么都不可能拒绝得了的。

    果然,她眼睛立刻亮了:“吃!”

    但是吃归吃,仇还是得记,她问明方向,唱着跟米罗新学的西洲小曲小狐狸,大摇大摆地把李承鄞扔在了背后:“一只狗子啊,他站在那大街上,站在那大街上,他乱抢人糖……”

    李承鄞“你”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七月七,女拜织女,男拜魁星。

    魁星主文事,天下科举中不中、中几名,都归魁星爷管。铃铛望着纸扎的魁星,问道:“魁星是哪颗星?”

    李承鄞指着天上的星宿给她看:“看到天边勺子样的,那北斗七星没有?魁星可不是一颗星,而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的总称,就是那个勺,不带勺把上的三颗星。”

    庙会兴隆得很,魁星爷面前放了三只小壶,用各色花瓣装饰了,李承鄞就一一指给她看:“你看,这个代表状元、这是榜眼、这是探花,想要考取功名的人,拿箭投中了壶,就能带走文运——你要不要去试试?”

    “我?”铃铛有些格外诧异,“我又不能考科举!”

    李承鄞笑着,弯下腰,凑到她耳朵边:“你要是拜了,说不定魁星爷就保佑你字越练越好,下次被母后罚抄《女戒》,可就不用因为写得丑重抄了。”

    铃铛立刻捶了他一拳:“赶紧呸呸呸,你才要被罚抄!”

    饶是这么说着,她还是双手合十,像魁星许愿:“魁星保佑,文曲星保佑,让我赶快把字练好,要写得和李承鄞一样好。”

    嘴上是这么说,他们的字其实不可能写得一样好,李承鄞走的是豊朝皇室一脉相承的流派,一直学二王,狂草尤其是先祖开创的飞白书学得小有造诣;铃铛的父母只教她认字,从未教过书法,她的书法是皇后张玫娘手把手教出来的,走得是钟楷的路数,学闺阁中最流行的卫夫人簪花小楷。

    他们两个流派不同,是不可能学出同样效果的。

    但这话透露出的崇拜却让李承鄞格外开心,他正琢磨着该怎么矜持地表示他很满意,忽然听到铃铛的疑问:“咦,她们手里都捧着粟米苗做什么?”

    李承鄞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三五成群的小媳妇们,皆是盛装打扮,手里捧着红绸包裹的幼苗,手腕上缠着红绳,走在路上说说笑笑。李承鄞也来了兴趣,抓起铃铛的手,道:“走,咱们去问问。”

    两人兴致冲冲地跑过去,李承鄞挑了个看起来温婉的少妇,笑问:“劳驾,几位手里都拿着这个,是要做什么去?”

    那少妇看看他俩,又和同伴们交换眼神,皆是笑逐颜开:“小郎君,你是刚刚成婚,家里还没有长辈催吧?”

    李承鄞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确实是刚娶妻。”

    几名少妇笑得更欢了:“怪不得呢,连种生都不知道!”

    “这叫种生,是拿粟米提前在木板上发了苗,用自己纺的红布包好,在七夕这天献给织女娘娘,然后在织女娘娘的注视下,用红布的一缕拴个娃娃回去,晚上放在床头,包你想要什么生什么!”

    另几个小媳妇七嘴八舌地说:“一年可只有两次机会,一次上元,一次七夕,错过了,就要去庙里求了。”

    “我家的老大就是娃娃庙上拴来的,这次我可是来再拴个闺女回去,你们既然新成亲,赶快去拜拜织女娘娘,说不定啊,能三年抱俩呢!”

    李承鄞心动不已,不由得懊恼:“我们以前不知道,没准备种生!”

    “心诚就灵的!”少妇们怂恿他们,“你们快去拜拜织女娘娘,好好跟织女娘娘说说,这次是你们还小不知道,下次一定把供奉送上来,求织女娘娘给你们个孩子,这说不定呀,回去就怀了!”

    李承鄞打趣地侧头看铃铛:“我们也去拜拜织女娘娘吧?”

    铃铛正要拒绝,李承鄞却把脸凑了过来:“这是送子的事,我们去拜拜,保佑你身体安康,赶快……”

    他含笑着往铃铛小腹看去,看得铃铛大赧。在家里是一回事,现在在大街上,怎么能……

    李承鄞,不知羞!

    她抬起脚,绣鞋狠狠踩了李承鄞一脚,红着脸跑开了,李承鄞直笑,追上去,却看到她跪在织女像前,神色专注地许着什么愿。小小的姑娘,未施粉黛,头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金簪,在神像前跪成小小一团。火光打在她脸上,神色满满都是专注。

    李承鄞的心,蓦的一软。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铃铛是不信鬼神的人。

    铃铛闭上眼睛,良久,才站起身,叹了口气。

    她后退一步,正准备转身,忽然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李承鄞抱着她,把头放在她肩膀上,伸手去摩挲她的小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得留点时间给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身体。”

    李承鄞的手一直很热,隔着衣服,铃铛都能感觉到他火热的掌心。她垂下眼睛,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试着和过去和解。

    在她开口前,李承鄞忽然道:“你还没见过船吧,我们去划船。”

    船……?

    铃铛愣愣地,被李承鄞拉着手,一路走到河边。夜色已经很深了,李承鄞拉着她的手,笑问道:“船家,还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太晚了,我要收工了。”那船家却这样说。

    李承鄞想了一想,拿出金叶子,道:“那我们把船租下来,我们自己划。”

    船家叮嘱他们:“那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李承鄞笑着道了谢,站在船上,冲她伸手。

    铃铛很怕这种摇摇晃晃的东西,加上码头有点高,她提着裙子,试了几次,都不敢下脚。

    李承鄞笑了起来,嘲笑着铃铛是个胆小鬼,却自己上了码头,一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铃铛惊呼一声,吓得搂紧李承鄞的脖子,李承鄞趁机亲了她一口,托着她的身体,稳稳地站到了船上:“放心,你相公抱你,还是抱得住的。”

    李承鄞摇着桨,乐呵呵地逗她:“我都抱你上船了,又给你划船,你唱首歌来给我听听?”

    顿了顿,他又说:“不准唱西洲那首小狐狸,我以前听人唱过,难听死了。”

    他以为她会追问那人究竟是谁,到那时他就会故意逗她醋给他看,可是铃铛却停都没停顿一下,轻轻地唱起了丹州城的童谣:“丹州城,好地方,天亘山旁多牧场。瓜果香,飘四方,葡萄石榴把名扬。羊也肥,牛也壮,……”

    整整三年过去了,那年的狐狸,那年的姑娘,似乎都已经成了一段缥缈的梦。

    李承鄞晃了晃神,叫她:“铃铛,等会回如园吗?”

    “……如园的小厨房,已经煲上了王八汤,还有些新花样,你要不要尝尝?”

    铃铛犹豫了。

    就在李承鄞忐忑的时候,她终于点了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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