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厥

    睡得太早,铃铛醒得也早。

    她听着宫女学给她的现场情形,眉头先拧起,又听到李承鄞被皇后拖走,登时乐得前仰后合。

    “永娘,赏!”她脆生生开口,“昨天守夜的,都赏!下次李承鄞来了,也不许给他随便开门!”

    永娘劝她:“那到底是太子殿下。”

    铃铛就把眼睛一竖:“谁家太子这么没大没小的!”

    顿了顿,她又说:“砸我的人还砸我门,他敢再来,就把他打出去!”

    永娘被她逗笑,上前来替她梳理鬓发:“听说赵良娣被皇后娘娘禁足抄经,大婚之前都不许出门呢。”

    铃铛扭头过来,手扒着永娘的胳膊问:“永娘,她不是叫……叫什么名字?瑟瑟对吗?你干嘛叫她良娣呀?”

    “良娣,是她的封号。”永娘解释,“就像公主将来会成为太子妃一样。”

    “那么太子,也会有很多妻子吗?”

    “妻子只能有一个,所以赵良娣只是妾室,和公主不同的。”

    铃铛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说:“在西境不是这样的,有权力的男人会娶很多妻子,这些都是妻,是主子——妾只是奴隶而已。”

    “那咱们汉人,只允许男人娶一个妻子的,纳妾归纳妾,妻子要是多了,官府要找那个男人麻烦。”永娘想了想,不由得感慨,“那些没有妻子的男人该怎么办啊!”

    铃铛漫不经心地说:“丹蚩和西洲不流行一个丈夫一个妻子,他们一般几兄弟娶一个妻子回去,然后生一群娃娃,这样牛羊不会被分开,没必要分家。”

    永娘掩口惊呼:“这是共妻啊!”

    铃铛抬着眼睛乜她:“那我和赵良娣就不是共夫了吗?”

    永娘张张嘴,无言以对。

    “可是……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呢?”永娘也想不通。

    铃铛更想不通:“所以妾是小老婆吗?”

    “不是,”永娘说,“妾如同奴隶部曲一样,是可以买卖的。”

    铃铛更茫然了:“赵良娣家……很穷困吗?为什么要卖女儿给李承鄞?”

    “镇北侯家里怎么会穷困呢?而且太子殿下的妾也不同的,太子殿下毕竟是太子啊!”

    “太子又怎么样?”铃铛不同意,“太子的奴隶,就不是奴隶了吗?”

    永娘跟她讲不通,只能伤脑筋。

    铃铛却也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李承鄞口口声声说喜欢赵瑟瑟,却让他心爱是女人做奴隶呢?

    谁敢这样对她,她拧掉那个男人的脑袋!

    她心里有气,因此李承鄞前来用膳的时候,她就嫌弃地剜了李承鄞一眼。

    李承鄞感觉很有些莫名其妙:“你这个没有礼数的野蛮女子,这样看我做什么?”

    铃铛不接他的话,只是问:“有何贵干?”

    李承鄞大大咧咧坐下来:“我来我未婚妻这里用膳。”

    哦。

    铃铛不理他,只是让永娘摆膳。

    李承鄞觉得不太对劲,准备问几句话,可是铃铛还是不理他。

    她只是自己吃自己的——不对,自己数自己的米粒。

    一顿饭下来,她只怕总共吃了没有五十粒大米,菜肴更是一口没碰,只喝了两勺甜羹。

    永娘劝她:“公主,多吃两口吧,您早上就没吃东西。”

    倒不是不愿吃,她今天一直犯恶心,头也晕晕的,没什么胃口。但是不吃东西也不好,于是她又拿起筷子,预备再塞几口。

    可是,李承鄞却冷不丁开口:“她一个没见识的蛮夷女子,只怕消受不了中原的精致佳肴。”

    铃铛看了他一眼。

    李承鄞更来劲:“怎么,我说错了吗?”

    铃铛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擦擦嘴,然后“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你们汉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我从一开始就没说一个字,反而是你一直在说个不停吧?到底谁野蛮!”

    李承鄞一时语塞。

    铃铛却没打算放过他:“我好言好语地留你吃饭,你却大声过来羞辱我,这难道就是你们天朝上国的礼仪吗?好的,我记住了,我现在就入乡随俗。李承鄞你没教养!你给我出去!不准进我的房间!”

    李承鄞被骂得连连翻白眼,想到自己的目的,站在原地生了会闷气,又说:“父皇母后让我带你出门去骑马。”

    铃铛睇了他一眼:“我不跟刚刚骂过我的人一起出去。”

    李承鄞无奈。他算是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让顾剑给铃铛捎口信的时候,顾剑一脸菜色了。

    这张嘴一开口,怎么这么毒啊?

    他只好耐着性子道歉:“那好吧,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请你午后和我同骑。”

    铃铛这才站起身来,提起裙角,盈盈下拜:“恭敬不如从命。”

    这时候怎么又这么好说话了!

    永娘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怎么还没成亲呢,先把丈夫骂了一顿啊?

    李承鄞也无奈,就不该在铃铛面前逞口舌之快!

    两人都穿了披风,铃铛特意带上面纱,避开人群,徐徐前行着。一出行宫,裴照立刻跟了上来,远远缀在后面,替他们护卫。

    李承鄞不由得抱怨:“我就是跟你演一出戏,你怎么能这么凶啊。”

    铃铛倒是一脸坦荡:“既然你认为是跟我演戏,那我也是跟你演戏啊!礼尚往来嘛不是?”

    李承鄞再次语塞。

    好一会儿,铃铛才说:“我可以随便忍,我作为我是无所谓的。但是你这样骂人,是打西洲的脸。既然我现在是公主,那就绝对不能忍!不然传出去,西洲要被说成什么样子了?我可是西洲公主呢!”

    李承鄞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就听到铃铛放软了声音跟他撒娇:“哎呀,我保证,跟你单独在一起,我绝对不跟你恶语相向——除非你先骂我,怎么样?”

    李承鄞妥协了。

    真拿她没办法。

    铃铛策马与李承鄞并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银环——我没带。”

    李承鄞勒住马,问道:“怎么,不喜欢?”

    “不是不是。”铃铛连连摆手,“永娘说,没成亲就不能带,所以她给我编了一根红绳……我带着那个铃铛呢。”

    她举起手,露出细细的手腕给李承鄞看。

    天阴着,红绳里的金丝仍然衬得她白到发光。

    “等成了亲……”她飞快地睃了李承鄞一眼,两颊发热,“成了亲,我就带着那个。”

    隔着毛茸茸的斗篷,李承鄞几乎可以想见她含羞带怯的样子。他不由得心情大好,故作镇定地说:“既然送你了,就由你自己处理。”

    铃铛笑了起来。

    但她没笑多久,李承鄞看到她趴在马背上,然后忽然没了声音,人就从马背上掉下来了。

    怎么回事!

    他一拉马缰绳,跳下马来,将铃铛抱起,跑向附近的方胜暖阁,一脚踹开门,将她平放在软榻上。

    铃铛的脸色很苍白,额头冰凉,不像是箭疮复发。李承鄞大概有了猜测,觉得应该是今天没吃东西,硬生生饿晕了,于是连忙冲了碗蜜水喂她服下。果然,没过多久,铃铛的脸色慢慢恢复了过来。

    可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李承鄞满心愧疚,坐在榻边,脱下自己的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地盖好。

    郎神医一直不同意他给铃铛下药的。

    他说,是药三分毒,前段时间反复灌胃,再加上高热退烧,那些药都伤脾胃得很,那两粒烈性蒙汗药下去,铃铛得难受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可是李承鄞有自信去把控,他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好剂量,让铃铛舒舒服服睡一觉,就能躲开这一切纷扰。

    可是他错了,他错得很离谱。

    他没觉得下药有什么不对,只是后悔不该剂量那么大。

    或许他该多读读医书了。

    四周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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