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娣

    铃铛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自从下午见过李承鄞,她已经这样发了很久呆。

    那个小银环被她套在左手腕上,右手食指不停拨弄着,发出清脆的响声。永娘看了她好几次,都没敢打扰她。

    听说下午太子因为赵良娣,把公主骂了一顿。

    铃铛却在想别的事情。

    她忘了问赵瑟瑟。

    或许是压根就不想提李承鄞身边别的女子吧。

    久别重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愿意让宝贵的时间被别人占据。

    她反复告诫自己,李承鄞,她不配。

    她是小吏之女,随后成了农女、孤女和女奴,连给李承鄞这种公子王孙擦脚都排不到前面,勉强也就能倒倒洗脚水。

    曲小枫是国王的女儿,赵瑟瑟是侯爷的女儿。

    她呢?

    要不是假冒公主,她连李承鄞的脸都见不到!

    尽管依托着公主的名号活了下来,可是她真的很讨厌这个和亲公主的身份。

    凭什么?

    凭什么啊!

    凭什么公主嫁来也是被供着,不嫁来也是在家被供着?

    凭什么她要维护和仇人家族的平安!

    一次又一次午夜梦回之时,她都恨不得挑拨一下两国关系,让西洲也灭国算了!

    但是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不要打仗了。

    不要死人了。

    死人会被冻在地上,挖不起来,也没法安葬的。

    不要再出现这种事了。

    她好害怕……

    就这样乖乖的,假装自己是公主,嫁过去,然后帮李承鄞扳倒高家。到时候如果还能有命活着,就去找李承鄞要个恩典,从此山水不相逢,管他和谁情深义重……

    不就是二嫁吗?

    她把下巴贴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三间屋子就够了,太多了住不完,三间足够。到时候她一走,李承鄞就能和心爱的赵瑟瑟情深意长……

    该死的,李承鄞心里到底有几个人!

    见她情绪越来越低落,永娘陪着笑脸,过来给她捏肩:“公主,怎么啦?在这里住不习惯吗?”

    铃铛闷闷地说:“没有。”

    “公主手腕上,带了个什么呀?让婢子看看,好不好?”

    哦,好的。

    永娘轻柔地捧起她的手腕,赞道:“真漂亮!这是太子殿下送的吗?”

    铃铛抬起头,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不是永宁珞熙呢?”

    永娘浅笑,指着花纹说:“这个花纹呀,是成了亲,在婚礼上常用的,未出阁的小娘子不能带。除了公主的未婚夫,还有谁敢送呀?”

    她笑着来哄铃铛:“只是,这个花纹是成了亲才好带的,未出阁的姑娘呢,带了容易让人说闲话。婢子先给公主收起来,等婚礼结束,咱们再带上,好不好?”

    铃铛拨弄着小银铃,不说话。

    那不是圆形的小铃铛,而是个钟型、加个舌片的铃铛。她很喜欢,不想摘。

    永娘见状就说:“那婢子找个红绳,把这铃儿取下来,给公主带上好不好?”

    这么一打岔,铃铛的情绪倒是缓和了不少,永娘就找来红丝线和金丝银线,一边打绦子,一边笑吟吟地哄孩子:“公主喜欢梅花,那婢子就给公主打个梅花万字结,一辈子福寿绵长,好不好?”

    铃铛坐在永娘身边,扒着永娘的胳膊,把下巴放在她臂弯,歪着头看,又问:“什么叫万字结?”

    永娘手指一勾,打出来一个“卍”的图形,指着绳结给她讲:“卍呢,就是吉祥万德之所集,太子送的铃铛呢,是佛的身体和佛语,配卍字纹最合适不过了。”

    她看着小姑娘一脸新奇地去戳那个金丝银线勾出来的“卍”字,于是趁机追问道:“在西境,若是成亲,女孩子要送给夫婿什么呀?”

    铃铛摆弄着那根红绳,说:“西境成亲,要和丈夫交换腰带,所以西境的女孩子从小就要学怎么做珠串,但是汉人的就没有,我不知道要不要做。”

    永娘趁机鼓动她:“那我们也给太子殿下做一个,好不好?”

    铃铛很心动,但却拒绝了这个建议:“我才不给他做,他今天凶我好几次。”

    永娘坐到她身后,给她解假发鬓,轻柔地按摩头皮:“兴许是太子殿下还没见到公主的好,才会被那个赵良娣骗了。”

    “别把人想的那么坏。”铃铛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永娘怀里,“大小姐们是见不着罪恶的,只有底层人才会被作践。既然李承鄞能看得上她,她也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莫非是在说李承鄞不好?”

    永娘立刻跪了下来:“婢子知错,求公主赐婢子死罪。”

    “哎呦!”铃铛一阵无言,倒在永娘怀里,“你怎么整天死呀活呀的!”

    永娘也笑了:“公主,那个字是禁忌。”

    铃铛立刻转身,大眼睛圆睁:“你看看,那你还说!你这叫……叫……呃,什么来着,只许……”

    永娘小声提醒:“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就是就是!”铃铛把小脑袋一扬,趴在永娘怀里,笑嘻嘻地说,“永娘,你给我准备些珠子吧。汉家的大小姐肯定没有见过西境珠串,我去好好做几个,给她们开开眼——唔,叫上永宁珞熙,还有还有……”

    永娘捂住嘴轻笑。

    她服侍铃铛吃了药,又递给她一杯水。只是个漱口的功夫,铃铛就头一歪,手中的茶盏再拿不住,被永娘眼疾手快接好。

    她给铃铛换了衣服,细心将额前乱发别在铃铛耳后,然后掖好被角,走了出门。

    门外,裴照正持刀巡视。

    永娘叫住裴照:“裴将军,劳烦羽林卫脚步声再小些,公主就寝了。”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裴照起身去寻李承鄞。

    “药吃了吗?”李承鄞转过身问。

    “已经吃下去了,梅姑娘刚刚才睡下。”

    “好。”李承鄞平静地说,“阿照,去找几瓶好酒来,等她睡熟。”

    夜间,李承鄞整理完思绪,就把裴照叫了过来。

    他递给裴照一包药,道:“这是烈性蒙汗药,你把它送过去,交给永娘,掺在药里让她服下去。”

    裴照应声而去。

    “等等,”李承鄞叫住了他,“用完晚膳后,至少半个时辰再让她服药。别积食了。”

    现在,药已经喂进去了,这么烈的药,不管发生什么,她大概是不会被吵醒了。

    他给自己灌了两瓶酒,又提起一瓶,醉醺醺地往外走:“瑟瑟!瑟瑟!”

    喝得太急,李承鄞有点反胃。

    裴照连忙扶住他,两人晃晃悠悠往铃铛的院子走。

    听说太子驾临,永娘率揽月阁上下跪了一地,迎接李承鄞的到来。

    “太子殿下,九公主已经睡熟了。”永娘小心翼翼地说。

    李承鄞已经是满身酒气,舌头都有些大了:“那就叫她起来!”

    “我答应瑟瑟的,要带瑟瑟过来——来围猎,要给瑟瑟打一只兔子!”李承鄞把酒瓶砸到门上,“出来!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要不是你,瑟瑟怎么会被禁足!?”

    那酒瓶顺着房门滑下,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永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房内却寂然无声,铃铛小嘴吧嗒了一下,翻了个身。

    最先赶来的是皇后,见李承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她当机立断,把李承鄞带回殿中醒酒。

    “这个赵瑟瑟,狐媚偏能惑主!”皇后恨恨地说,“承鄞好好的孩子,都被她带成什么样子了!”

    她走了几步,停住脚步:“容霜,备马,我要去见舅舅。”

    “我一直不同意现在就把五皇子推上去。”高相歪着头,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太子又是个孩子——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关键是朝堂之上,不能让别人抓住机会攻讦太子。”

    皇后挤出笑容:“还请舅舅多多帮衬承鄞。”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皇后也该好好归束一下太子,和西洲九公主的婚事毕竟是国婚,还是不要出什么乱子的好。”

    皇后也只能称是。

    回到殿内,她看着烂醉如泥的李承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传我懿旨,将那东宫赵良娣软禁起来,日日跪经礼佛,未到太子大婚之前,不得踏出青鸾殿半步!”

    儿子是好儿子,就是被赵瑟瑟带跑偏了。

    在她发愁的同时,宣德王却挑了挑眉头:“李承鄞去找九公主闹了?”

    太皇太后叹息:“这两个孩子,怎么自己闹起来了?”

    皇帝则大怒,勒令李承鄞这几天必须陪在九公主身边,命两人好好培养感情。

    此时,漩涡中心的两人,却都已经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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