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寅时,玄棠殿。

    龙案上,昭东帝撑着头坐起身来,看了快一宿的奏折让他现在有些昏沉,清醒了会,昭东帝把高总管从门外喊进来,问他:“现在几时了。”

    高总管恭敬回道:“回陛下,寅时了。”

    昭东帝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让闻家那小女进来吧。”

    宫殿外天寒地冻,没了时间概念闻若弦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好在天上的雪没再下,不然她现在大概比房沿边结的冰溜子一样了。一夜没睡加上被风吹了一晚上,闻若弦脸被吹地生疼,身上的寒意比外头的风还凉,让门口的衙内忍不住对她生出几分钦佩。

    终于,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变亮,闻若弦看见面前大殿的门被人打开,高总管缓缓走出来朝她开口,语气算不上好:“陛下宣你进去。”

    闻若弦这才呼出一口气,用力抓了抓被冻僵的手指,有些化掉的雪打湿了她藏蓝的裙摆,地面的温度还在不断地往脚底冲,闻若弦缓了会,抬脚跟着进了玄棠殿。

    殿内烧了火炭,暖气扑面的瞬间,闻若弦压下颤意。

    昭东帝坐回了龙椅,脸上不像闻知楠一样满脸胡须,脸色白净红润,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两年后病逝的人。

    闻若弦走近了些,朝昭东帝跪拜行礼:“臣女闻若弦,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东帝抬手,语气间满是装出来的和蔼:“朕从昨晚忙到现在,这会才请闻小女进来,该不会觉得朕在故意刁难你吧?”

    “陛下说笑了,是臣女自愿在外面等。”闻若弦站起身,藏起锐利的目光,仰首与昭东帝四目相接,“臣女来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成全。”

    昭东帝不经觑眼,他前几日刚下达赐婚诏书,现在怎么说算是他半个未过门的儿媳,可是从进来到现在,闻若弦都是以‘臣女’自称,刚才行的也是君臣之间的跪拜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盯着闻若弦清冷的视线也变得有些狠厉,他扬手示意闻若弦继续。

    “臣女想向陛下请命,前往边关,镇守北境。”闻若弦扫过昭东帝微蹙的眉心,神色依旧继续道:“从一年前开始,北凉多次无视我国设防,屡次来犯,从江水开始打回了十余里,我朝竟然无一人敢与之抗衡,百姓民心惶惶,如若再这样被打下去,只怕失了民心。”

    话音落下,大殿内气压骤降,如果是上一世的闻若弦,只怕话还没说完就会被这天子威严吓得噤了声,可到底是当过皇后,还活过两世的人,这点场面不足以她被震慑住。

    昭东帝没说话,闻若弦也不急。

    不多时,龙椅上的人再次开口,语气里已然没了刚才的和蔼,“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朕若派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上阵杀敌,那北凉贼子岂不以为我玄齐无人可用?!”

    闻若弦轻笑,拱手又鞠一躬:“臣女自是知道,只是前几日我无意听见阿父说,北凉王的二子沈珩,亲自率兵前往北凉的边境,有攻城之意,那沈贼骁勇好战,迄今为止没有败绩,臣女也是担心陛下,担心百姓的安危。”

    沈珩会带兵打仗是真,也的的确确亲自率兵去了北凉边境,至于骁勇善战,闻若弦倒是不知道。

    依稀记得,玄齐和北凉的一次战争中,当朝皇帝夏邑呈凯旋而归,普天同庆,沈珩被万剑穿心至死,尸骨被曝晒在城墙上一月有余直到北凉灭亡,消息才被带回京城,传进了闻若弦的耳朵。

    闻若弦在心底摇了摇头,好一个温润如玉,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幸和这位北凉二皇子正面交锋。

    “陛下,卯时一刻了,该早朝了。”高总管见气氛不对,出言提醒。

    昭东帝轻蔑地撇了眼站在中间的闻若弦,“你突然请命镇守边关,朕清楚你的意思,既然你执意要去,朕便允你去,只是,朕要你立下军令状,”昭东帝示意高总管取出圣旨的锦绸,开始书写,“朕要你立下这个军令状。”

    “闻武将之女闻若弦立状,携玄齐二十万大军前往汝州镇守,击退北凉收回城池,违者,收回闻府从一品官位,上交虎符,罚黄金十万两。”

    ……

    又落雪了。

    闻若弦从玄棠殿出来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气中氤氲了些许潮湿,只怕一会还会要下雹子,她收回视线,一道熟悉令人憎恶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六皇子夏邑呈。

    “闻姑娘今日怎有兴趣来了这玄棠殿?”夏邑呈长着一张翩翩君子的脸,说话的声音也温和,却让闻若弦觉得此人无比厌恶。

    夏邑呈顿了顿,“难道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闻姑娘大可和我开口,既是我央求父皇提的亲,断不会亏待了姑娘。”

    闻若弦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的意见要是重要的话,就不会不经允许,私自去和皇帝求亲,简直虚伪至极。

    她不急不慢,缓缓看向夏邑呈:“怎会,只是这北凉愈发嚣张,有吞并我玄齐之意,又听闻六皇子殿下不仅通这玄齐的文学古书,私下里更是习得一身无人能敌的武艺,既然如此,六殿下怎不替父分忧,去一去北凉的势气?”

    闻言,夏邑呈瞬间变了脸色。他偷偷习武这件事只有传授他本领的老师父知道,就连他的父皇昭东帝也不知道这件事,更别说才见了不过几面的闻若弦。

    他敛下心神出言提醒:“闻姑娘!子虚乌有的事情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以免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这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你我罪过可就大了!”

    “莫非皇上不知道这件事?”闻若弦佯装震惊,捂了捂嘴随即放下手,话锋一转,轻笑道:“欺君之罪。六殿下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的?”

    夏邑呈被她一激慌了神,顾不上表面儒雅公子的那一套,冷哼:“无中生有的事,怎么知道的和孤有什么关系。”

    “好吧,本想帮助六殿下清一清心怀不轨的奸人,既如此,臣女便告退了。” 他满身的虚伪让闻若弦觉得无比恶心,她朝夏邑呈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重生回来第一次见到夏邑呈,闻若弦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要掩盖不住对这个人滔天的恨,心脏的位置如针锥般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个人上一世是如何的忘恩负义,残害忠臣。

    埋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至于夏邑呈偷偷学武,也是前世时她心血来潮去他府上看一看自己这未来夫婿是何模样,无意中撞见,当时没多想,反倒小女儿家的心思让她看了眼便红了脸匆匆跑回了家。

    今天她的话,估计会让夏邑呈对身边的人有不少猜忌,还有……那位老师父。

    闻若弦在心底冷笑,算是给他一个见面礼了。

    闻若弦骑上来时的马匹,飞速赶回了家,终于赶在父亲进书房前把令牌放了回去。

    回到厢房,窗外银装素裹着,闻若弦给自己倒了杯茶,经过一晚上茶水已经凉透,拿在手里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闻若弦却丝毫不在意,端到嘴边喝下去,冰凉的触感让她理清思绪。

    对于昭东帝提出的条件闻若弦并不惊讶,玄齐大半兵权都在闻家手里,纵使父亲忠国忠君,也躲不过帝王的猜忌,闻若弦清楚,昭东帝是想借这个机会把闻家连根拔起,最好是彻底除掉。

    但是昭东帝算错了,这可是她的第二世,她放弃了前世学的女德经书,从小习武,熟读兵书,对于打仗,她好歹是当朝武将的女儿,耳濡目染她应该多少还是会一些。

    到底是家族命运,闻若弦心里固然是有底气也拿不住。可除此之外她也别无办法,最终答应了这霸王军令状,走时昭东帝嘴角蔑视的笑还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闻若弦眼底寒光一闪,她倒是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得意下去。

    这一次,闻家,必须安然无恙,夏邑呈,也必须死。

    杯盏拿久了变得和掌心的温度一样,闻若弦放下杯子,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起身推开破旧的房门。

    在府上仔仔细细重新逛了一遍,最后停在了院子中间,像是等着什么。

    很快,她就等到了封将的圣旨。闻若弦看见闻知楠先进了门,手里拿着金黄色锦绸,后面跟着高总管和一众太监护卫。

    闻知楠脸色难看,一进闻府大门便死死盯着闻若弦,眼底意味说不清道不明,闻若弦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闻知楠在她面前站定,叹了口气:“闻若弦,陛下圣旨。”

    闻若弦跪下,朝圣旨磕了个头。

    “封闻若弦为临时大将军,掌虎符率三十万大军镇守汝州,钦此!”

    闻知楠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念完的圣旨,今天早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险些以为是自己老了耳背,听错了,没想到昭东帝最后解释说是闻若弦自己请的命。

    闻知楠闭了闭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臣女闻若弦接旨。”闻若弦起身想从闻知楠手里接过圣旨,被闻知楠死死抓住不松,两人就这样僵着,谁也没放开。

    等那些护卫走了,闻知楠终于忍不住开口:“为父倒是不知道,一直乖顺女儿竟这样有能力,敢上阵杀敌。”闻知楠倏地松了手,任由闻若弦把圣旨拿去,用力摆过衣袖:“既然你这样赶着为我朝效力,想必迫不得已了吧,那便什么都不用准备了,直接去罢。”

    闻若弦抿嘴,瞥见闻知楠背过身去的背影,心里愈发难受,冻得发紫的嘴唇翕动:“爹爹,女儿不愿嫁给那六皇子,与其被关在那宅子里度过不愉快的一生,倒不如做点令自己开心的事,女儿给您和阿娘留了封信在桌上,爹爹若不想看,便烧了吧,女儿凯旋回来时再亲口同你们说是一样的。”

    脸上湿意明显,闻若弦抬手碰了碰,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纵使对父母万般不舍,想到前世结局,她却只能这样,这是最好的办法。

    远离京城,她才能放开手去做更多的事,才能更好的计划一切。

    闻若弦知道,有些事情就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父亲估计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忠了一辈子的朝廷治罪到死。

    皇家想至闻家于死地,她闻若弦这一次偏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

    山林幽静,河水冻成了块状的冰,风吹在树上已经没有叶子可以落下,只剩下呼呼的啸声。

    河边,两道身形相似一黑一白的两个男人,为首的白衣男子手拿折扇,时不时敲打一下下摆,面目清秀俊朗,唇若涂丹,墨绿色内衫打底露出点衣领,草青色的束带完美的勾勒出男人的窄腰,温润如玉。

    风吹过白衣男子,带着淡淡的香味,令人喜爱。

    “二公子,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湖沼了,离玄齐的京都不远了。”旁边的黑衣男子手握长剑,态度恭敬,从眉尾延至颊边一条长且难看的刀疤。

    沈珩勾着嘴角,眉目间荡着温柔的笑意:“知道了,刚才那两匹马,解决掉了吗?”

    “回公子,已经埋了,属下让人重新去买了。”黑衣男人态度依旧,被风吹开的衣摆边上还沾着血的鞋边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鲜艳刺眼。

    马还是从北凉骑过来的马,如果被玄齐发现只怕难逃一顿追杀。

    “洵枫,你的鞋得好好换换了,还有你这身衣裳,血腥味这么大。”沈珩的声音像春日里缓缓流过的小溪,温和清冽,可仔细听,一下一下抨击心跳,让人心颤。

    洵枫闻言,抬起手,将鼻子凑近袖口,没闻到什么不对:“属下怎得没闻到,很重吗?”

    “很重,玄齐的百姓不禁吓,被通风报信了算谁的?”沈珩说的话与他片片白衣的温柔外表完全不符,“听说玄齐的皇帝封了个女将来打我们,小询枫,你说他们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北凉在玄齐的暗桩前两天来信说昭东帝封了个女人做将军,镇守边疆,沈珩觉得有些好笑,临时起意带着询枫过来看看情况,估摸着那女将军应该也快到湖沼了,沈珩眼底玩味四起。

    有些迫不及待见见这位玄齐女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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