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照在苏芹的眼皮上，黑羽似的睫毛动了动，她睁开眼。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卷起，一扬一落，光影交错。

    鲜白如藕的手臂从薄被探出，往床头柜摸了摸，余留空调凉意的金属硬壳。

    手机里堆满消息，闺蜜陈丹妮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让她过去吃早餐。运营的同事在公司群里发了昨晚的直播数据，底下还没人回复。直播公司的人都是夜猫子，这会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里。

    苏芹撑起懒散的身子，靠在床头，划拉了一下直播数据的排名，芹芹子依然排在第一。松懈一口气，这数据，老板应该没有话说了吧。

    她租的这公寓是复式，楼上只有半层，做了卧室。

    创城的夏天，空调一关，浑身便开始冒汗，掌心摩擦着楼梯扶手，发出嗞溜嗞溜的声音。

    站在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变天了，大风刮得朴河后的草地一片倒，河边的朴树枝叶纷飞，白雾如烟，笼罩住远处的山头，与天上的白云呼应成一个颜色。

    天气预报弹出台风登陆的预警，这次的台风直击创城，预计明天凌晨三点登陆。

    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

    保险起见，洗漱完，苏芹收拾了睡衣和一套换洗的衣服。

    苏芹将拇指按在指纹感应区，做贼似的推开门。陈丹妮坐在长桌靠落地窗的位置，听见开门声，头也没动，桌底下的手朝身旁的位置指了指，示意苏芹，早餐在那。

    苏芹抿唇，无声的笑弯了眉眼，轻手轻脚地阖上门，赤脚踩在地板上。溜到她身旁，不敢搬动椅子，细白的腿小心翼翼地穿过长桌和椅子的狭小缝隙，屁股挪到椅子上。

    面前的早餐很丰富。一小碗酸奶麦片，全麦面包做的三明治，以及一大杯鲜榨的绿色蔬果汁，摆放在景德镇的蓝花白瓷盘里。

    素雅精致和人间烟火的巧妙搭配，情调和颜值瞬间拉到满分。苏芹赶紧掏出手机，咔咔咔！一通拍照。每天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主播，对于镜头的掌控自然是，经手必出佳作。

    青绿色的果汁，苏芹端起喝了一口，西芹的味道让她嫌弃地皱起鼻尖，好在加了苹果和青瓜，清甜回甘。她咬了一口三明治，细嚼慢咽，听着身旁的陈丹妮对视频里的人说道：“林老板，这次产品的外形设计有几个问题，我在文档里标注出来了，你看一下。”

    “嗯，我上午给你回复。”一道清朗的声音，来自陈丹妮供奉了三年的老板。

    难怪这么正儿八经的，原来是跟老板开会呢。

    等到苏芹把三明治和酸奶麦片吃完，视频会议里，陈丹妮的美术部老大终于宣布结束：“就按刚会议讨论的，下午六点前交作业。小玉待会把会议记录整理好发到群里。明天台风登陆，大家都注意安全。”

    “好。”

    “行，下了。”

    苏芹端着蔬果汁挪过去，椅子拖地发出尖锐的声音，嘟着嘴抱怨道：“这果汁加了西芹，我只能喝下半杯。”

    “别——”陈丹妮正想阻止她。苏芹的侧脸已经进入镜头，她诧异扭头，和屏幕上的人对上眼，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陈丹妮尴尬地把她推出镜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对着屏幕上的那张脸说道：“老板，你说。”林老板刚私底下给她发了消息，有点事单独跟她聊，所以只剩两人还未退出视频。

    林安海扫了一眼平板上的漫画，终于知道这粉嘟嘟挑食得很的小兔子原型从哪来的了。这样也好，没有抄袭的风险，不会有法律纠纷。

    “前几天你在群里发的那几张漫画，你有没有意向出版，刚好我手下的公司最近在做儿童绘本系列。”

    陈丹妮被问懵了，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画的漫画，心虚地瞄了一眼苏芹。

    “瞧我干嘛！”苏芹瞪她，气鼓鼓的。

    嘿！这副模样也在她的漫画里，狗东西，肯定又在心里骂她！陈丹妮回瞪她一眼，看回老板林安海：“我得考虑一下。”

    “嗯，考虑完，今天之内给我回复。”

    老板随口的DDL（截止日期）真的是让人头皮一紧！

    陈丹妮点点头，对方退出视频会议。

    “你有事瞒着我？”苏芹捏着下巴，用目光巡视闺蜜的脸，这副心虚的模样摆明了有鬼啊！

    “我老板帅不帅？”陈丹妮眼珠子飞转，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苏芹回想了一下刚看到的脸，中肯地评价道：“不难看。”

    “嗬！线条硬朗流畅，五官端正大气，天庭开阔，一看就是顶级富豪的长相！”陈丹妮神色激昂地吹捧道。

    苏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这话你入职前就说过了，挺好，跟了这样的老板，随时带你飞！这不，这回主动上门来，出版你的漫画——等等，这么好的机会，”她的视线在陈丹妮脸上扫视，“你竟然没有一口答应？”破案了！苏芹一拍桌子，“什么漫画，打开，给我瞧瞧！”

    “那啥，听说台风要来了，”陈丹妮再次尝试转移话题。

    苏芹双手交叉束在胸前，睥睨着陈丹妮。

    “哎呀！”陈丹妮哀嚎一声，趴在办公桌上，脸埋在结实的手臂中，装鸵鸟！“我不出版了，你绕了我吧！”偷偷抬起头，尾指颤巍巍地按住键盘的window键。

    “休想藏匿证据！”苏芹一手掰开她按向L键的大拇指，拉扯过鼠标，直接翻阅陈丹妮的工作群！

    好家伙！挑食的兔子长不高系列：小白兔把兔妈妈辛苦种下的西芹全拔掉，只剩下一地的胡萝卜，结果因为吃太多胡萝卜，变成了橘色的小兔子。为了把自己变回白色，站在地里淋雨，跳进鳄鱼池里，拿刺猬搓洗身体——蠢事干尽，变成了一只肥嘟嘟没有毛的橘兔子！

    还有什么小兔子不爱动系列，小兔子糊里糊涂上贼船系列——

    好呀！

    这是把她当反面教材了呢！

    苏芹直接把鼠标抛下，冷笑看着陈丹妮，“解释一下！”

    陈丹妮起身抱住电脑屏幕，试图用身体遮掩，“这真的不是你！我发si！”她舌头都打漂了。

    “行，你把果汁喝了，我就相信你！”苏芹气势十足地拍了一下实木桌面，震得掌心发麻。

    陈丹妮看向桌上喝了一半的蔬果汁，万分挣扎，她有洁癖啊！母胎单身的人，什么时候吃过别人的口水啊？一想到‘口水’两个字她就泛恶心！但是，苏芹，她瞧了一眼那张粉嘟嘟的嘴，这人嘴巴毒是毒，却极爱干净，刷牙都要数着次数来的，连智齿都不放过！或许，可以再画小兔子爱刷牙系列！她边构思着绘本，边端起果汁，避开杯壁上的透明唇印，视死如归，一口闷下！

    喝完把杯子递给苏芹，吩咐道：“杯子也要放进洗碗机。”润唇膏用清水冲不干净。

    “知道了。”看她把果汁喝了，苏芹也就不跟她计较了，“你爱出版出版呗！不许说原型是我！”她把餐具收拾进洗碗机里。

    “中午想吃什么？”陈丹妮存心弥补一下。

    苏芹抹干净桌子，晃了晃丸子头，“不了，我中午去公司吃。晚上天气要是不好，叫不到车，我就不回来了。”

    “行，有什么事交代我一声。”陈丹妮边说着边拿出ipad和画笔，三两下就将脑海里的构思勾勒在屏幕上。

    手机震动，苏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她的妈妈。

    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回了自己的窝。

    苏芹接通电话，将拖鞋踢到门边，“妈，怎么了？”

    “阿芹啊，你爸让我问你，这个月的钱能不能现在打过来？”

    苏芹深吸一口气，硬着声音问道：“他又去赌了？”

    苏母似乎避着旁边的人，浅浅“嗐”了一声。

    苏芹冷笑一声，“你告诉他，我没钱！等我十五号发工资。”

    “阿芹，”苏母哀求道，“你看能不能找你那个朋友先借一点？我早上买肉，钱不够，跟卖猪肉的赊账了。”

    “你卡里的钱呢？”苏芹每个月明面上给两千，私下里还会往母亲卡里再打一千。

    苏母的声音带着委屈，“你爸把里面的钱拿走了。”

    苏芹抿直了唇。拿走了，还能干嘛，不是去还烟钱就是去赌。她伸手压了压肿胀的额角，想出制衡的法子，“我每天给你转六十块，你买完菜，写个单子给我。”

    “你这是把我当保姆呢？”苏母一听，不乐意了。

    “那找你儿子去，他不把你当保姆！一分钱不给的，才是大孝子！”

    苏芹直接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她的赌鬼父亲。

    “死丫头片子，我供你吃供你喝，让你上大学，供出了个白眼狼。没良心的小畜生，连父母都不管不顾，你就是个灾星——”

    “没错，我咒你一赌就输！”

    “你个出门被车撞死的死丫头，心肝都是黑的！你一出生就该把你丢灶台烧死——”

    这些话苏芹已经听得麻木了，她直接挂了电话，再次把他拉进黑名单。抱过抱枕，眼角酸胀。

    亲生父母没得选，深陷泥淖，除了自救，不会有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