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顾灼华没想到再次见到章如歌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一袭白衣站在人群里,与周围世家小姐清一色的锦衣华服格格不入。

    脸上不再是身为世家小姐的骄傲,而是憔悴疲惫,甚至有些面如死灰。

    春雨初歇后,京城的那些公子小姐觉得春光无限好,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要到郊外的猎场跑马射箭。

    顾灼华觉得有趣便过来了。

    周围对章如歌的变化也很吃惊,明明前不久还光鲜亮丽的人短短几日就变化如此之大。

    三三两两的人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声音却不小,至少顾灼华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她今天怎么也过来了?”

    “听说章夫人不是病了么,府里的事一堆,人家过来散散心也说不定。”

    “自从他们家出事后我就很少见过她了,没想到变化那么大。”

    零零散散的话传进顾灼华的耳朵里,逐渐汇成一个巨大的信息——

    章夫人病了,而且病的严重。

    “灼华。”章如歌不知何时发现了顾灼华的身影,并走了过来。

    既然人已经过来,顾灼华也不能视而不见,冷淡的应了一声, “听说章夫人病了?”

    “嗯。在我爹出事的第二天就病了。”奇怪的是章如歌的语气平淡,如同诉说一件寻常事一般, “她不能接受我爹自缢的事。”

    “节哀。”事到如今,顾灼华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有苍白无力的两个字。

    逝者已亡,再多的话不过是徒增伤感。

    章如歌无力的笑了笑,说: “我今天过来是受人邀约,如今已经无事了我便先走了。”

    “等等。”在章如歌转身之际,顾灼华忽然喊道。

    章如歌疑惑的转身,顾灼华抬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递给她,解释道: “雨刚停歇有些凉意,回去的路上披着吧。”顾灼华怕冷,所以出门的时候只要稍微有些凉意都会披件披风。

    看着举到面前的披风,章如歌眼睫微动,抬眸定定的看了顾灼华半晌,最后伸手接过, “多谢。”

    在章如歌抬手接过披风的时候顾灼华留意到她右手的食指上有一条明显的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注意到顾灼华视线,章如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忽然解释了一句: “这是上次在府中裁花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的。”

    顾灼华对她的忽然的解释感到有些怪异,但还是回应道: “嗯,小心些。”

    与章如歌话别后,顾灼华找了个能够遮光挡雨的好去处独自的坐着,看着不远处的跑马场上疾驰而过的少年,半空中挥起的马鞭划过一道弧度,恣意爽朗的笑声远远的传来。

    “要去试一下吗?”

    在此起彼伏的笑声与欢呼声中,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一道眼熟的身影在旁边的位置落座。

    许清然的视线遥遥地看向跑马场,含笑问顾灼华。

    大周民风开化,对女子的约束没有前朝严厉,女子不只有琴棋书画和女红,也可以在跑马场上疾驰,挽弓搭箭。

    “不了,经不起颠簸。”顾灼华说道,随后问: “许侍郎今日怎得空过来?”

    许清然: “今日休沐顺道过来看看。”

    说着又宽大的袖中摸出一个竹简, “本打算去侯府拜访结果听说顾小姐来了这里,我便顺道过来给顾小姐送个东西。”

    “这是?”顾灼华隐隐有些猜到。

    “顾小姐要的东西。”许清然看着顾灼华将东西收起来,单手撑着脑袋远处疾驰而过一匹骏马,难得的有些散漫,说道: “殿下本想亲自交给你,但是上次戚府京城外的荒废宅院有了消息,殿下带人过去了就让我交给你。”

    顾灼华没想到那座荒废了宅院居然要查那么长的时间,也有些好奇问: “有消息了?”

    “嗯,不过别报什么希望,那边很有可能已经空了。”

    据现在查的线索,那边的荒废宅院很有可能一早就搬空了,即便找到了什么也毫无用处。

    这时,远处不知道是谁喊了许清然一声,大抵是叫他过去跑一圈。

    许清然抬手招了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

    许家也是豪门勋贵,出了两位丞相一位太傅,当今太后也出自许家,想攀上许家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而许清然在外又总是一副温润儒雅的谦谦君子,上到耄耋老人下到懵懂幼儿,他都能谈两句。

    可谓是八面玲珑。

    许清然应完那边的人,复而转头看着顾灼华道: “顾小姐,去玩一圈?”

    怕顾灼华拒绝,又连忙接上: “不跑马,我们去射箭。”

    顾灼华觉得可行,自己也是许久没碰这些东西,便跟着许清然一道前往。

    这个猎场很大,除了旁边的跑马场外,猎场里面还豢养着一群狼,而且并没有找人驯化,保持了它们的狼性,专门供这些世家子玩乐。

    外围立了几个木桩箭靶子,不想进猎场的也可以在外围玩玩,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能力进去然后又安然无恙的出来。

    上一个人是顾珏,然他的记录至今没有人打破。

    顾灼华要去的是外围,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安然无恙的出来,自己也没有顾珏的那个实力。

    而围在许清然身后的那几个公子哥可不这样想,他们想去的是猎场里面,他们几人在这群少年中是骑射最为出色的人,少年总是年轻气盛,心气不稳,被人恭维几句就容易飘。

    做事不计后果,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们看着许清然身侧的顾灼华面面相觑,以为侯府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姐也要跟着去,一时面露难色。

    顾灼华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开口解释:“我就在外围,不进去。”

    几位少年齐齐松了一口气,京城传闻绥安侯府的小姐身体不好,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想到顾家人如出一辙的冷冽气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也不进去。”许清然也没打算跟他们玩命,“我骑射不精,进去不就是送死?”

    为首的那位少年,一袭锦衣华服,头戴玉冠,面上着不尽的骄傲,到底是年轻气盛,眼底汹涌的征服欲藏都藏不住,一看就是某世家里小公子。

    他桀骜不羁的扬了扬下巴,说道:“我知道,我就想让你来看看,我娘要是问起你要帮我说话。”

    “段知蕤。”许清然不太赞同,“我不会替你说话,你该想想你要是出事你娘该怎么办?”

    段知蕤,原是段家的小公子。

    段家的小公子她只听说过,放荡不羁不可一世,专门与他爹对着干。

    只听见段小公子说:“我爹不认可我,不让我上战场,我偏要让他看看。”

    哦,原来是想上战场,但是他爹不让。

    顾灼华听明白了,以为是出身不凡的小少爷赌气,她在心里嘀咕着。

    “顾珏当年明明同我一样的年纪,怎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段知蕤大声质疑,许清然忍不住头疼。

    听见自己兄长的名字,顾灼华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还真是无法无天,跟她哥当年一样混,忍不住道:“顾珏武举第一,最后被我爹丢到后军辎重负责运送粮草,是他自己爬上去的。”

    顾灼华发出会心一击:“你武举第几?”

    段知蕤:“......”

    段知蕤:“我知道了。”

    顾灼华:你知道什么了?

    “我去参加武举。”说完又丢下一众世家子弟,风风火火的跑开。

    顾灼华以及一众世家子弟:“……”

    那群少年原本是跟着段知蕤的,现在段知蕤跑开了,他们跟许清然打了招呼后也呼啦啦的跑开了。

    许清然闭眼抬手捏了捏眉心,对这个混小子感到无可奈何,“他是我姨母的孩子,在家里被宠坏了,混了些。”

    他拿过两把弓,扔了其中一把给顾灼华,解释道。

    顾灼华接过,从旁边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羽搭在弦上,拉开。

    “还行,没有以前的顾珏混。”

    那时的顾珏在外招猫逗狗,在家上房揭瓦,还跟他老子对着干,气跑了三个被请到家中的先生。

    后来被丢去沙场了性子才沉稳些,但也只是相对,在顾灼华面前他依然是那副欠扁的模样。

    手指一松,箭羽离弦,倏地射了出去,直直射中远处的箭靶上。

    许清然:“听说顾珏的箭法精湛,可惜没有机会见识到。”

    顾灼华:“他的箭法是我爹的至交好友赵尘将军教的,他现在解甲归田了,有机会你们可以探讨一下。”

    “算了。”许清然无声的笑了笑:“就不冒昧打扰赵将军的田园生活了。”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一辆奢华马车内,一双蕴含着野心的丹凤眼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抹青色身影,有些随意的问:“那位是哪家的小姐?”

    宝泉看向他指的方向,也看到正在挽弓的顾灼华,低声回应:“回三殿下,是绥安侯府顾小姐。”

    “绥安侯府?”谢润轻笑两声,抬手掀下帘子,遮挡住了他那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丹凤眼,“我知道,走吧。”

    宝泉拿捏不准谢润的意思,但也不敢多问。

    -

    跟许清然玩了两把,顾灼华难得的觉得周身放松,在回程的路上拿出那筒竹简仔细的看,看到某处的时候浑身一滞。

    这份卷宗记录的很详细,章书昀确实是自缢,而且是上吊,身上并无外伤。

    那地上的血书从何而来,如果真的是他在死前留下的,那手上的血也该沾染到他自缢的布绸上,卷宗却没有提到一点,那就是他是用墨水写的,还有可能不是他写的。

    那会是谁?

    顾灼华忽然想起被自己忽略的细节,明明章夫人病榻缠绵,她不在府中照看偏偏出现在猎场。

    她想到章如歌右手手指上不深不浅的伤疤,像是有一段时日了。

    思及那个可能性,顾灼华倏地起了一身冷意,还未待她细想马车一阵晃荡打乱了她混乱不堪的思绪,前方马匹发出巨大的嘶鸣声。

    顾灼华忙伸手扶着车壁,问:“怎么回事?”

    “小姐,您没事吧。”春袖坐在外头稳了稳身形,看着面前突然窜出的人,厉声质问:“你们怎么回事,突然冲过来,要是冲撞了我家小姐,你们该当何罪?”

    那两人也被刚才的惊险给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慌忙弯腰一通解释:“贵人,实在对不住,是我们眼瞎。”面前的马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心里更慌了。

    “你们何事如此匆忙?”

    见马车里的贵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两人松了一口气,手指朝着一条巷子的方向指去,“那边巷子里有人持刀伤人,我们也是害怕这才慌忙跑出来,无意冲撞小姐。”

    “春袖拿些银子让二位,今日着实惊险。”顾灼华在里头吩咐春袖:“若是伤了便去医馆看看,别耽搁了。”

    两人面上俱是一喜,不仅没有怪罪还送银子,这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善解人意。

    “谢过贵人,谢过贵人。”又是一顿弯腰鞠躬。

    “行了,二位快些回去吧。”

    两人拿了银子欣喜若狂的跑开,顾灼华却迟迟不吩咐启程,反倒是从车上下来。

    春袖见到顾灼华下来了,不禁有些疑惑。

    顾灼华:“过去看看。”

    “啊?”春袖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巷子里事,“好咧。”

    顾灼华迈步走向昏暗的巷子,那群持刀伤人的人也不是真要伤人,只是拿着刀吓唬吓唬人,但被他吓唬的人似乎很淡定,让为首的人感到了挑衅。

    疑似被挑衅的人气不过,就将人按在地上暴揍,一声声结实的揍在□□上的声音响彻在小巷子里。

    顾灼华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连忙让车夫去制止,那群人见到被人撞破生怕报官,忙不迭的跑了。

    人跑开后,戚显旸察觉到一抹阴影落在他头顶上,愣愣的抬起头。

    这一下跟打量着他的人来了个眼对眼,顾灼华没料到自己随手一帮的人居然还是熟人,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戚显旸却冷哼一声,“让顾小姐瞧见了我两次狼狈的模样,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上一次是在醉仙楼被当众羞辱的那一次。

    “我怎么说也帮了你两次,你不说感谢也就算了。”还冷嘲热讽。

    连续被甩了两次冷脸的顾灼华也有些心生不喜,这么多年哪怕是最艰难的那几年也少有人敢给她脸色。

    戚显旸:“我需要吗?”

    “你不需要吗?”顾灼华看着他始终揉着膝盖的手,虽然动作不大,但这一举动还是落入到顾灼华眼中。

    这是被打断了吧?!

    “还站得起来吗?”顾灼华下巴点了点他揉着腿的手,语气有些嘲意:“不是断了吧。”

    戚显旸身体一僵,面上带着被人看穿的窘意,小幅度挪动了一下脚,这一动顾灼华便留意到他鞋上和衣摆上沾了好些泥点子。

    带着潮意,一看就是刚沾上去的。

    顾灼华不动声色的撇开视线,对身后跟上来的车夫说道:“送他去医馆。”

    戚显旸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了,紧接顾灼华的声音再次响起。

    “银子我来给。”

    旋即又闭上了嘴巴,任由人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扶上了一辆宽敞的马车,顾灼华探头命令去最近的医馆。

    马车轮子轱辘的滚在石子路上,戚显旸明显第一次坐这种宽敞奢华的马车,有些局促,手搭在膝盖上不断摩挲着。

    这样的车在戚家向来都是只戚明予这样的本家子弟才有资格坐上。

    他胡乱的找了个话头:“你帮我有什么目的?”

    顾灼华见他眼神乱瞟,小动作不断,看得出来很不自在却不以为然,她如居家一般自在放松。

    “何以见得?”

    “像你这样的身份不会无缘无故帮我一个素不相识又身份低贱的人吧。”

    顾灼华身份尊贵,养尊处优,峻宇雕墙、锦衣玉食的养着,不懂他这种低到尘埃的蝼蚁在别人脚下讨生活的样子,她的随手相助就像高高在上的施舍。

    他想不通除了令有目的,还能是什么?

    果不其然,只见顾灼华放松的靠着软枕,神情有些慵懒,语气缓慢:“确实如你所想。”

    戚显旸眸光一闪,顾灼华的话落在他耳中,“你曾几次与章书昀私下会面,他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有所求罢了。”

    “他一个家主求你什么?”顾灼华冷笑。

    言外之意,你一个庶子有什么值得被人求的地方吗?

    戚显旸听懂了,却不在乎。

    “顾小姐如此了不得,自己查呗。”戚显旸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盯着顾灼华,“我只能告诉你他确实求我了,而且还是一件要紧事。”

    马车停在医馆门口,不等顾灼华出声,他强撑着腿不断传来的痛意,自行下了马车。

    最后顾灼华还是让车夫去扶了一把并付了银子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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