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

    “我……我知道你们救……救我,是为的什么,你们别想从我口中知道任何,关于青岚山的东西!”

    谢府,后院一处暗房,那名被谢云络用马车从山里带出来的人躺在床上,虚弱却又激动的朝他拼命喊道。

    谢云络淡然的坐在离他两米开外的椅子上,白瓷一般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腰间的狐狸盘扣,象牙白的锦袍慵懒的披在他身上,在暗夜的烛火中,领间泛着银白色的光。

    听到的他的话,谢云络身旁的卫虎,则一把掐住了他脖子。

    “唔——咳咳……”

    谢云络停了手里的动作,一双眼睛虽然沉静,但早已凝着令人胆寒的凌冽。

    “你倒是忠心,一柄利剑了结了自己,却不知你最在乎的,早已娇躯百人骑,魂断乱葬岗。”

    “你——你胡说!”

    床上的人突然激动的癫狂,眼见他已经挣脱着起身,卫虎一拳又将他打回在了床上。

    “我呸!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梁王真的信任你?”

    卫虎精准按住他伤口,然后拔刀抵在他脖子上冷笑:

    “谢世子废了很大功夫将你救来,不是看你继续犯蠢的!是,梁王救过你的命,你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他给的。可你好好想想,你们在山里面突遭山贼埋伏,力战到最后不敌自杀,为的是保守秘密,可你真的以为,那些山贼当真骁勇善战到能让你们毫无还手之力?”

    床上之人越发瞪大了眼,卫虎直接朝他丢去了一副染血的画。

    画上是一个关于一家三口的涂鸦,床上之人颤抖的拿起了这幅,已经被毁坏的只剩下一半的画。

    “你或许早就知道,此事若是完不成,你很有可能会死在山里,所以便只请求梁王照顾好你的妻儿。可你想必忘了,吴御一惯看不上你们这些后来编入梁王嫡系的人,早在你进山的那一刻起,吴御便已经派人找到你的家,将你的妻子充入军妓,极尽的侮辱,为的,就是确立他在梁王手下中绝对的威信,凡是同他作对的,皆是这种下场。因为他早就知道你不会活着出来,就算能活,梁王也绝不会放过你!”

    “你,你胡说!”

    卫虎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抵到了他面前,“你当真不信,还是在自欺欺人?你在青岚山你帮梁王做事,梁王为了防止百姓进山谎称山里闹了山贼,得知我们世子剿匪后,为了圆谎,他倒真引来了一批山贼,可怜你和你那些弟兄早就被他下了毒,根本就不是山贼的对手,却还心甘情愿为他送了命!”

    卫虎越说声音越大,床上之人听得也越来越激动,最后,竟直接挣脱了他的手,猛地从床上滚了下来!

    “不,我不信,梁王对我有再造之恩,他绝不会看着吴御这么对我,你们定然跟那些山贼都是一伙的,我不信!”

    他说着便抱头痛哭,谢云络见状,摩挲着腰佩的手突然间停下,面上依旧冷淡的同卫虎道:

    “既然这样,你便同他去乱葬岗上看看,尸体过了这些多天,应该还能辨认出他们是怎么死的吧!”

    ——

    金碧辉煌的寝殿正中,近乎八尺长的横榻上,床幔垂着的四周突然有人从里面掀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不知死活的被人从里面扔了出去。

    紧接着,周围的侍卫将她抬了出去。

    梁郡主来时,正好经过了她。想到有人说吴统领府中经常有女子凄惨的叫到半夜,以及再看到这姑娘身上的伤,她心下了然,勾唇走了进去,捡起地上一条捆绑用的红绳道:

    “吴统领这几日,脾气可还真是不小,白天都做的这么猛,这以及是第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从你府中抬出去了?”

    吴御没想到郡主会亲自来,收拾了一下床上的东西,起身朝梁郡主下跪行礼道:

    “郡主还真会拿属下打趣,您这几日,不也被折磨的有气没地方撒?”

    “你——”

    梁郡主没想到连她父王手底下的下属都敢给她顶了,一时竟气的狠狠攥住了红绳,低头冷言道:

    “说起来,我与统领也算同病相怜了,一个父王议亲时居然被人给嫌弃,而另一个,成亲时连老婆都私下里跑了,这些,偏还都跟一个人有关,听起来,将军恐怕,要比我丢人的多吧?”

    “哼!一个丑到京城人人都嫌弃的女人,跑了就跑了,我正好可以有此理由娶了她妹妹。本统领真正生气的是,你父王居然会因为山里的事被谢云络抓到把柄而不再信任我,居然想要借助他侄子的手来对付他,等到谢景瑜真的来临州,还有我什么事?岂不是跟那姓郭的一样,发配进山,永远别想再活着出来?”

    吴御一拳狠狠地打在了地板上,“谢云络,当初,他将我当众赶出他的军营,已是给我了奇耻大辱,如今,他在我的地盘上,却还要让我被梁王猜忌,这口气,我如何能忍?”

    梁郡主见他手上暴起的青筋,险些钉在了地板上,不由地在他身边蹲下身,突然抱住了他。

    “有我在,你断不会像别的将领那样,你永远,都是我父王最得力的下属。”

    “是吗?”

    吴御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猛地抱住了她,让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

    “郡主当真,是要帮我?”

    “当然,你可别忘了,我们早就是一条线上的了。”

    梁郡主被他抱得皱眉,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道:

    “他谢云络竟敢拒绝我父王的提亲,害我被府中的姐妹们取笑,这口气我如何能忍?话说,你的狗闻道谢云络的马车曾带过你的夫人,而你查来查去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人,难道就不怀疑,谢云络直接将人藏在自己身边吗?”

    “你说什么?”吴御猛地一顿。

    梁郡主直接勾唇冷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才是最安全的,你难道就没有听说‘灯下黑’的道理?就算她不是你那逃婚的夫人,一个长相毫不起眼的姑娘,竟能让这么多年不近女色的谢世子如此在乎,她的价值,难道不远远超过,你玩过的任何一个女人吗?!”

    ——

    自夏南鸢研制出青霉后,临州城及其周边再也没有出现过死亡病症,生活相对安定。

    冬至这天,谢伯早早就命人打扫了院子。赵衔也一大早过来,夏南鸢摸着布庄一大早送来的衣裙,轻软如烟的软烟罗做成成衣后竟格外的细腻与挺括,衣襟处的暗纹不光用了银丝,有的地方,还镶嵌了珍珠。

    这简直,是她做梦,都不敢相信会拥有的裙子啊!

    轻薄如月光般,从画里面出来的衣服一样。

    赵衔在一旁,见她仔细打量着她衣服上的珍珠,理了理他的新衣服道:

    “圆子,这次你的医术可真是出了名,城中百姓得知是你研制了青霉,都纷纷称你为华佗转世,就连梁王,还专门把冬狩节的地点定在临州城郊外,感谢你为他封地的百姓做的贡献。”

    赵衔的新衣依旧是绯红色彩云服,上次跟她在布庄顺道买的,各种丝线交叠繁丽,腰间甚至还挂了两个金色的铜铃,远远就能听到他身上“叮铃”的声响,简直越发的骚包。

    夏南鸢撇了撇嘴,心道梁王感谢她?

    真是大可不必!

    要不是他们,现在她没准都已经在回青州的路上了。这场宴会,女眷由梁郡主负责,据说吴御也在,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夏南鸢想着就往脸上打黄粉,争取打的厚厚的,她亲爹来了都认不出。

    赵衔在一旁看着,许久,才忍不住道:“圆子,我总感觉,最近你和谢七叔,你们有些不一样了。”

    夏南鸢拍粉的手一顿,“有什么不一样?”

    赵衔想了想,道:“就比如,谢七叔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记得小时候,他忍你绝大多数都是看在他大嫂的面子上,背后别提多不耐了。而现在,我总觉得他看你,就像是看一个长大后的你,有时候我都怀疑,你长大后,在京城是不是和他见过面?”

    “怎么可能?我要是长大后跟他见过,那晚早就不用费尽心机,想着被他收留了。”

    夏南鸢觉得赵衔没事就爱乱猜,什么眼神不对了,现在他们都长大了,难不成谢七叔,还拿看小孩的眼神看他们?

    简直离了大谱!

    赵衔见她怎么都不信,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急的丢给了她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道:

    “喂,你可别不信,城里都在说你和谢七叔的关系,我听多了也注意了一下,那天,你在布庄里趴到他身上哭,他看你的眼神,心疼的连路边的狗都能感觉到,你居然在他怀里都……都没感觉……”

    “你丫的说谁是狗呢?不对,我还不如狗,你今天……你……”

    夏南鸢被他说的脸颊一热。

    她不就是那天抱了谢七叔吗?

    他好歹是长辈,她难过时抱抱他有什么不可以?

    至于这么一直说吗?

    赵衔被她手里的黄粉甩的四下乱跑,也是没想到提到那件事她会如此的激动,看着夏南鸢涨红的脸,他赶忙求饶道:

    “哎,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当心点手里的东西,那可是景瑜废了好大的劲,才托人给我找来的啊!”

    谢景瑜?

    夏南鸢突然止了步,心道赵衔没事又给她拿了什么乱东西?

    然而这时,赵衔忽然一转身,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的道:“七叔,您终于来了!”

    “七……七叔?!”

    夏南鸢恍然抬头,却见赵衔已经躲在了谢云络身后。

    她猛地将手里的布包,藏到了身后。

    “七叔,圆子她现在越来越暴力了,我不过跟他说了几句实情,她就要追着我打!”

    “你还说!你——”

    夏南鸢生怕他再将方才的话说出来,尤其是关于谢七叔看她眼神的。

    而她刚想朝赵衔发火,却觉眼前一阵恍惚,不敢再抬头。

    庭院外反射的阳光依旧那么刺眼,她仿佛看到了他的眼神,逆光之中,正静静地盯着她。

    夏南鸢心绪有些不稳,站在原地呆滞了许久。

    最后,还是赵衔发现了不对,率先打破了僵局道:“我说,你们都站着干什么?不去冬狩宴了?圆子,你赶紧换衣服啊!”

    他话音刚落,谢云络转而开口道:“她换衣服,你跟着干什么?”

    “我……”

    赵衔瞬间哑语,夏南鸢也突然觉得他实在碍事。

    谢云络瞥眼看了他一眼,拢走了被他抓着的衣袖。

    “我看你最近还真是乐忠于当信使了,春闱前你最好离她远点,若是考不上,我让你在我军中,送一辈子的东西。”

    赵衔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后退了两步,“那个,七叔我保证,参加完宴会,我一定好好读书,再也不出来了!”

    赵衔说着就往外走,“圆子,你好好换衣服,我先去宴会上等你!”

    待他彻底的离开,夏南鸢才敢凝视谢云络的眼睛。此刻,他的面庞隐于暗处,就像是雪夜中被风雪掩盖的一盏灯,似明似暗,难以分辨。

    他应该,是生气她拿了他侄子的东西吧?

    夏南鸢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毕竟,他们叔侄现在处于敌对的关系。索性,方才赵衔的话他应该没有听到多少,这几日同谢七叔的相处,她是觉得谢七叔待她与以往有些不同,但那又怎么样?

    他是这大夏朝万千女子心中难以企及的人,她不过是他在人前的“心上人”,事情过后依旧是长辈同晚辈间的关系,难不成,她还真要成了他的心上人,让临州百姓看着,她去嫁给他?

    别开玩笑了。

    夏南鸢朝谢云络福了福身,去里间换上了月白色的软烟罗和粉色坠着珍珠的香云纱。

    冬狩节选在了临州城南那处青岚山的背风处,坡度较平,视野姣好,甚至,还有一条终年不结冰的小河流过,在这寒冷的冬季,定然会有许多猎物前来过冬。

    夏南鸢穿着被精心裁制过的衣衫跟谢云络从马车里出来,立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要知道,她本就身段柔美,此刻虽然涂了黄粉,但也难掩眉眼间的清丽。

    更别说,她还是最近临州城最炙手可热的人,不但是谢世子隐藏多年的神秘女人,据说还救治了不少伤患,其余宾客女眷难免探头探脑的,对她一看究竟。

    夏南鸢虽然早就知道,参加宴会定然会有这么一遭,但眼下,面对众人的目光她还是有些紧张,紧紧跟在谢七叔身后。

    笑话,她现在好歹也是在逃新娘,哪能经得住这么多的打量。

    可她怕什么偏就来什么,随着一阵兵荒马乱的喊叫,一群身披铠甲的侍卫拥着一个身披铠甲,骑在马上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

    夏南鸢突然感觉到一阵步步紧逼的压迫,她死死盯着前方,拼命压抑着呼吸,想将自己彻底的隐于人群。

    然而这时,马上的男人似是有感觉般,阴鸷的眼神越过众人,猛然看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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