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话说自从志仁前去武夷任知县,也是勤于公事,爱民如子。当时整个□□倭寇为患,常常上岸烧杀抢掠,民不聊生。仅志仁上任一年,县内便遭遇倭寇袭击两次,杀百姓三百余人,烧毁房屋二百余间,掳走妇女一百余人。志仁听闻,当即组建一百余人的团练,以图自保。但倭寇神出鬼没,常常从山东而下,有时又从琼州而上,虽团练组建许久,但也并未真正碰上一次,这也让志仁颇为气恼。倭寇杀人手法,常常斩去头颅,惨无人道。仅顺昌镇一镇,便留下无头尸体五十余具,亲人只能根据衣服辨识亲人遗体。然而并非所有凶案都是倭寇所为,光泽镇就发生过一起凶案,让志仁亦震惊不已。

    自从倭患以来,沿海一带也是战战兢兢,由于海禁未解,当地百姓只能在非常有限的范围捕鱼,本就贫困不已,又遇倭寇为乱,不少当地百姓逃离。也有些人选择当土匪,学倭寇一样烧杀抢掠!

    一日光泽镇来报,光泽县周员外一家十七口,郑员外一家十四口均被倭寇灭门,所有人均被斩去头颅,同那倭寇作案手法一模一样。志仁随即带捕快前往探查,果见周、郑二家无一活口,最年幼者仅五岁。其中周家小儿媳才刚过门,亦被残忍杀死剖腹,郑家二女儿,更是被肢解数块,凭老捕头探案无数,见此场面亦忍不住呕吐起来,志仁见状,亦是吓得当场昏厥了一次。

    所有人都认为是倭寇所为,捕头见志仁晕厥,便将尸体打包运回义庄,打算再探。等志仁苏醒过来,已被人抬回县衙。县丞石友文见志仁已醒,便赶忙招呼众人前来查看,好在志仁仅仅是受到了惊吓,稍微调息便好了。醒来后,志仁不顾众人相劝,又前往义庄查看,顺便派人前往打探倭寇消息。

    来到义庄,志仁见所有死者似乎都不是一刀毙命,脖颈处切口不整齐,像极了费力才将头颅砍下。志仁回想凶案现场,尸体似乎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倒是像死了以后拖过来的。捕快钱龙亦发觉此事,也在私下议论此事,见志仁前来,也是禀报了此事。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前去打探倭寇消息的人来报:“福建直隶总督府报,登州日前遭遇倭患,命□□一带做好防护准备!”

    听闻此消息,志仁便知此定是谋财命案,虽不动声色,依旧吩咐人准备防务,暗自则无安排钱龙走访调查全省各大商号,寻找周、郑二家典当之物。果然过了一个月,听到龙岩一商号来报,见到了疑似郑家的物件,商号打发人送过来,志仁找到了一个曾经郑员外家的丫鬟前来辨认,果然是郑家祭祖用的金镶玉鼎香炉。志仁确信,此案定是盗匪所为。

    嘉靖十八年三月,凶案发生刚过三个多月,突见龙岩那间商号差人来报,又有人拿着疑似物件前来典当,并且作为死当。商号已派人悄悄打探,查出了这伙贼人所在地。志仁闻言,当即派捕快钱龙前去捉拿,又写信给福建直隶总督,派遣一百兵士前往协助。小半月,钱龙果然押着八人回来,志仁立即将他们收押,次日便升堂审问。百姓听闻此事,皆前往县衙查看,一时间武夷县衙门庭若市!

    随着捕快们一声‘威武’,这场后来震惊朝野的惊天大案开审。志仁一拍惊堂木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县丞石友文在一旁抄写笔录。

    只听见堂下人依次报着:“禀老爷,草民浙江温县方二。”“禀老爷,在下浙江温县方彪”“禀老爷,草民浙江温县刘伦”……

    待堂下人回禀完毕,志仁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堂下众人可知罪?”

    只见为首的刘伦道:“草民不知所犯何罪?”

    志仁道:“嘉靖十七年冬月十七,我县光泽镇发生两家三十一口三十二条命案,可是堂下尔等所为?”

    刘伦道:“大人冤枉!我等一介布衣,手无缚鸡之力,怎敢杀人劫掠?”

    志仁又一拍惊堂木道:“那你们可曾认得此物?”只见两个捕快拿出一个金镶玉鼎香炉,一刻着‘周’字的鸡血玉坠。

    刘伦眼色暗淡了一下,随即说道:“草民不知此为何物!”

    志仁道:“这是尔等在龙岩县典当之物,你们这么快就忘记了?”

    刘伦道:“大人有何凭据,便说此为我等典当之物。”

    志仁早有预料,使了个眼色,只见钱龙带上一人,此人正是龙岩那商号伙计,当时此二物正是方彪在他手上典当的。待伙计跪下,志仁对他说道:“堂下所跪何人?”

    只见那伙计答道:“草民万方典当行伙计刘四”

    志仁指着二赃物道:“可识得此物?”

    刘四指着方彪道:“这鼎与玉坠皆是他那日前来典当,那鼎当了五百两纹银,而玉佩则当了纹银三百一十两,二者皆为死当!”

    方彪见状大骂道:“何处来的小厮,竟在此污蔑别人?你哪只眼睛曾见我前去典当了?”

    只见刘四拿出两张票据,对志仁说道:“禀老爷,典当行规矩,所有典当之物,都需按压手印即可,只需核对掌纹,便知真假。”

    志仁派人前去取方彪掌纹,经过比对,果然同那两张当票一致,确定就是方彪所为。于是对志仁说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方彪见状依旧大呼冤枉,随即喊到:“那万方典当行掌柜方炯是我堂叔,那日他给我两个物件,说此物为盗穴所得,让他分几次在他的典当行当掉,到时候他定然开个高价,且会重谢我。草民没有多想,我们一行人本是脚夫,前往龙岩讨口子,不曾想就被你们抓了过来,还说我们与那三十余口凶案有关!”

    志仁也察觉有异,眼前数人虽看似凶悍,但皮肤黝黑,确实像长期日晒雨淋之人。便前去派钱龙锁那方炯前来,并将方彪一伙人收押。怎料三日后钱龙便传回消息,说那方炯已畏罪自杀!志仁大惊,如今死无对证,也不知真相到底如何!

    于是志仁前去大牢,亲自询问方彪。只见方彪说道:“我们本是脚夫,本在杭州做工,去年我们八人受人雇佣,运送一批绸缎前往龙岩,又在龙岩待命,打算取明前山茶前往杭州,我们舍不得住客栈,便挤在一间破庙,平日也靠给人打些零工讨生活。那日突然接到堂兄方炯找到我,说拜托我将几件物件前往他的典当行典当,若当之钱银,皆可取走四成。我第一次过去,不知这物件竟如此昂贵,分得了两百两纹银。于是我打算将剩下几件都当掉了,便回老家买点田地,和老婆好好过日子。没成想,竟被你们抓来这里了!”

    志仁道:“当时方炯一共给你几个物件?”

    方彪道:“一共五件,其中两件是你们所拿到的,还有三件我藏在我们住的那个庙里佛座底下。”

    志仁道:“那二百两银子你可曾花掉?”

    方彪道:“我拿出了七十两分给众人,又汇回去一百二十两,自己只拿得十两过日子。当时去妓院花了二两,现在手头一共还有六两,就放在我们住处枕头里面。”

    志仁见他不像在说谎,便观察其他人,只见那方二说道:“回禀大人,我们都不曾读书,也认不得几个字,更是不善言辞,要不也不至于替人赶脚了。我们都是很随彪兄出来,我们都是老实农民,不懂得如何说话,但我们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杀人的!”刘伦见状,也点头说道:“大人明鉴!我等绝对没有犯过如此大案来!”

    志仁心中大概有了些眉目,于是说道:“这几日还要委屈你们,我将对外宣布,你们均已认罪,将你们押往刑部会审,你们就委屈一下,我会在浙江便放了你们,但你们不可远行,他日还需你们回来作证!”

    方彪等人应允,于是第二日一行人在人们一片骂声中,押离了武夷县!

    回头志仁便让人盯着古庙与方炯家,过了半月,果然逮住两人,即刻押回县衙大牢锁住。志仁第二日便开堂会审,福建直隶总督朱常治听说此事,也前往听审!

    一番审问,二人承认,是郑家小舅子与周家前管家的儿子派遣他们前往寻找其余物件,志仁当时便派人锁了他们来。二人到堂,当时便已吓瘫,直接承认了所有事情。原来这二人都是赌徒,在赌场结识,一来二去便成了好友。但二人家境都不算殷实,常常结伴去偷盗财物,就这样与典当行方炯结识。一日二人无钱翻本,便谋划着做个案子弄些银子花花,想到妹妹家与父亲以前的老东家都很有钱,于是便打起了这两家的主意。他们先趁夜潜入周家,趁夜色在水井中下了蒙汗药,趁晚上迷晕众人时再行偷盗。怎料周家夫人与周家小儿媳当晚不舒服,并未开始吃东西,又有两个下人还在忙碌,他们并未预料到,刚潜入周家,便被下人发现,下人大喊来贼了,但大多数人皆早已被迷晕,无奈二人只能愤起反抗,二人起了杀心,将二下人杀死。刚准备进屋搜刮,但见听闻动静出来的周夫人与儿媳,周夫人认出其中一人是前管家的儿子,二人见事情败露,便干脆将众人都杀死,并伪造倭寇侵入假象,但二人并未搜刮到多少财物。路过郑家时,那小舅子想起平日妹妹没少骂他,平日要钱也从不肯给,便心生恶念,反正都是一死,又将郑家一家灭了门。作完案二人便逃往龙岩销赃,认识了方炯,便骗他此为地下之物,他二人皆为摸金得来,只要以三成置换。也只怪那方炯起了贪心,想借此在东家套些银子,便请堂侄方彪前去演戏,他开高价收当。不曾想方彪被人逮了去,二人见状,怕事情败露,便干脆杀了方炯,好来个死无对证。眼见官府结案,二人欣喜若狂,便开始大肆挥霍起来,没几日,手中银子便又花完,便想起放在方炯家的那些物件,又雇人前去查找,不料志仁守株待兔,竟将他们拿了下来,二人见事情败露,刚要逃走,就被人拿了回来。

    眼见真相大白,志仁随即往刑部发公函,此案才大白于天下。福建直隶总督对志仁此案十分夸赞,当即提案让志仁提任漳州知府,吏部没了张璁作祟,也很快通过考课,第二年,杨志仁便升任漳州知府。

    话说杨志仁破此案后,朝野无人不知武夷有位杨志仁,且他是前内阁首辅杨敬廷的后人!

    志仁升任知府后,便告假回乡探亲。张孚敬听说志仁的事,便托人说亲,执意要将小女儿张琳嫁给志仁。黄萍听闻,征得了杨青同意,也便同意了此事。志仁娶了当朝内阁首辅的爱女,此事在朝野亦津津乐道。

    话说志仁携张琳返回漳州赴任途中,路上遇到一老妇人,见老妇人可怜,志仁夫妇便将马车让给老妇人,志仁夫妇则骑马前行。待到老妇人家时,志仁前去唤她,只见哪里还有老妇人,马车里面只剩一尊一人高的泥塑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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