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话说自从杨志仁前往武夷后,竟遇到了一段奇缘,也不枉他万里前来。黄萍虽不放心志仁远离家乡前往武夷,但他又深知大明律法的可怕,便也只能暗自神伤。虽志仁不是亲生,但如今早已当他作亲生的一般。志仁同仁本该同科考试,但同仁会试失利,便没有得到进殿的资格。本来他还可以作为监生在国子监读书,怎奈国子监祭酒林坤病世,新任国子监祭酒,是林坤的儿子林默,而林默依附于张璁。自林坤去世后,张璁便开始在国子监挑选合意的学生,私下多加照顾,而同仁本身资质尚且不算上佳,所以未曾受到关注,其父杨青又曾是张璁的政敌,没多久便被赶出了国子监。志仁听说此事,气愤不已,当即要上疏弹劾张璁,但他哪里知道,所有奏章,都需先经过内阁筛选审批。好巧不巧,这封弹劾奏折,恰好被人看到了,又递给张璁看,张璁见后,亦是火冒三丈,当即就要拿了志仁问罪,但志仁初入官场,实在没有什么把柄可抓,便也暂时逃过了一劫。这可就苦了杨同仁,不仅被赶出了国子监,且被人找出多年前曾写的一篇文章,其中提到“靖难”二字,而被诬诅咒嘉靖帝,当即就廷杖了一百,并赶出京城,永世不得参加科考。同仁遭此一劫,伤心欲绝,几次欲寻死,都被同行考生拦了下来。

    黄萍听闻同仁的遭遇,亦十分愤怒,但事已至此,她只是一介女流,并无半点功名在身,且丈夫远在云南,没有能力为儿子伸冤,无奈也只能接受。待同仁回到新都,跪在黄萍面前,久久不肯起来,只是在那里大哭。黄萍见状,当即怒叱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同仁道:“母亲见谅,儿在哭今后便不能再侍奉母亲,此乃儿之大不孝!”

    黄萍闻言,明白同仁还是想不开,便怒骂道:“我只是你的继母,你先去给你亲娘上柱香,看她是否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子!”

    同仁羞愧,便不再哭泣,也不再一心寻死。

    黄萍见同仁回家,且再无出头之日,便要同仁前去祠堂教授杨氏子孙,同仁不愿,道:“杨家岂再有读书入仕之人?不识这几个字也罢,免得污了祖宗的贤名。”

    黄萍气不打一处来,随即怒骂:“你个登徒浪子,才历经一次磨难,便心生退意,早知你是滩烂泥,就不应该让你爹送你去读书!”

    同仁道:“今朝廷污垢不堪,处处都是营私党羽,而今杨家与宰相结仇,他岂是大度之人?我们家怕是要迎来不少磨难了!”说罢便又嘤嘤哭泣。

    黄萍见此,拿着戒尺,便让同仁伸出手来。同仁照做,黄萍用力打了三下,随即让同仁前往祠堂,跪在了祖宗牌位前,随即黄萍亦跪在牌位前,不住的哭泣,还一边说道:“昕儿不孝,未能教化好杨氏子孙,他日我死去的时候,定然也是无颜面见你们!”随即让人唤来宁仁,伤心的对他说道:“阿娘自以为对杨家兢兢业业,不曾做过半件对不住杨家的事情来。可不曾想到,一来阿娘未能侍奉好公公,令他英年早逝;二来阿娘未曾教化好杨家子孙,实在无颜愧对杨家祖宗。他日阿娘要是死了,就把阿娘的葬在榴山(杨家祖墓)门口,阿娘要永世为自己赎罪!”

    宁仁见此,亦是大哭不止,同仁见状,心知已然犯下了大错,当即向黄萍跪了下来,哭着道:“阿娘切勿伤心,同仁知错了,还请阿娘不要生气!”

    黄萍见状,对同仁说道:“你父亲当年,也是第一次参加会试便失利,但第二次便拔得头筹,赢得状元。此算光宗耀祖的一件事了吧!但你父亲不久便获罪而被谪,而今四十八岁却独自在边境驻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尚且未中进士,而今如此自弃,你看你父亲,堂堂状元郎,却流放万里,依旧忧心你们的教育,相比你父亲,你可认为你受到了多大磨难?”

    同仁羞愧,向黄萍磕头认错。

    黄萍见同仁似乎有悔意,便继续说道:“你可曾听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

    同仁点头道:“儿曾听过!”

    黄萍道:“既然你听过,你又缘何知道,那张璁会一直任宰相?”

    同仁摇头道:“孩儿不知。”

    黄萍道:“既然你不知,他日那张璁垮台,你是否还可以伸冤?”

    同仁道:“那自然也可以。”

    黄萍道:“我让你来杨家祠堂教书,一是你可稍加历练;二来你也可在此多读书,增加学识。他日沉冤昭雪之时,你亦可再入科场!”

    同仁恍然大悟,道:“儿愚钝,竟辜负了阿娘一片苦心!”说罢便对黄萍叩了三个响头。

    黄萍扶起同仁,对他说道:“今志仁中榜,而你却榜上无名,足以见你学识还不曾够。所以你日后定要勤奋读书,男儿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愧于心。”

    同仁释怀,随即便再一次给黄萍道歉,三人又哭闹了一阵,才缓缓回去。自此同仁便在祠堂一边读书,一边教授杨家后辈,倒也过得自在。

    随后的日子也算平静,黄萍偶尔也拿出之前杨青寄回的信件,时时品读。直到有一日,嫂子纪玲前来杨府,直唤着要找黄萍。下人带纪玲入得内厅,黄萍前去招呼,才知道正是哥哥黄峤的妻子纪玲。见纪玲前来,便笑着问道:“稀客稀客,嫂子今日怎么会有空来杨府,可曾有什么事情?”

    纪玲也面带笑意的说道:“昕儿你看看你,自从嫁来杨家,也不知常回去看看,你兄长和母亲都想念得很哩!”

    黄萍道:“昕儿知错,望嫂嫂恕罪。无奈丈夫远在云南,而家里没个人主事,实在也抽不开身啊!母亲近来可好?”

    纪玲道:“知道你忙,母亲尚且安好,只是年纪渐长,常常想念几个儿女呢!我今个儿过来,本是来告诉你一桩喜事,你若得空,尽可回家看看才是。”

    黄萍道:“不知可有何喜事?”

    纪玲道:“雨薇下个月初八就要嫁人了,也正是嫁到新都来了。”

    黄萍道:“是吗?我怎未曾听黄峤哥哥说过此事?”

    纪玲道:“你整日不知在忙于何事,见到你已属不易了,黄峤干脆都懒得来了,这才打发我前来看看!”

    黄萍略显尴尬,随后笑道:“昕儿知错了,嫂嫂请莫要生气,既然来了,当然要在这里好好住上几天,也陪昕儿好好聊聊天才是!”

    纪玲道:“住上一两日倒无妨,也陪你好好解解闷,自你嫁到杨家后,我们姐妹倒也一直没有好好叙过了呢!”

    黄萍十分高兴,当即吩咐下人端来茶水,又让纪玲晚上与她同榻而眠,纪玲欣允。

    转眼到了正德十四年腊月初八,黄萍早早便提前来到了娘家,黄雨薇正是黄峤与纪玲的长女,今年恰好十六岁,而夫家程祖洋是程耀德长子,今年二十岁。新都与遂宁的大户人家并不多,所以本来大都有所走动,且程耀文与黄稔曾同朝为官,本身那纪玲生的比较美貌,黄雨薇如今更是青出于蓝。上门提亲的人,丝毫不比当初追求黄萍的人少,所以这场婚姻,也被许多人津津乐道。

    黄萍见黄峤正忙于招待宾客,便并未多加打搅,只是简单问候一番,随即便帮忙张罗婚事。雨薇并未见过多少次姑姑,有的也多是小时候的记忆,只知这姑姑一年都很少回来一两次呢。少女羞涩,让雨薇不善言语,竟不知眼前这风韵极佳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姑姑。黄萍虽然已三十有六,但奈何天资极好,虽岁月在黄萍脸上稍有笔迹,但似乎并不多,盛装之下的黄萍,竟丝毫不比黄雨薇差呢!待雨薇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的亲姑姑,也是乐得合不拢嘴,让黄萍调笑道:“瞧这丫头,出嫁竟美成这样!”

    雨薇道:“姑姑莫笑话雨薇,方才雨薇未能认出姑姑,原来姑姑打扮起来,竟是如此漂亮。”

    黄萍道:“就你这丫头嘴甜,待会大大的拆红怕是跑不掉咯!”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十分欢快。不一会儿,聂芸亦缓缓走了过来。

    雨薇见状,当即起身便要跪下来,聂芸当即伸手拦住了,雨薇见状,忙说道:“见过奶奶!”

    聂芸颤颤巍巍的说道:“好孙女要出嫁啦!”说罢竟嘤嘤哭了起来。

    黄萍见状,忙上前搀住聂芸,说道:“昕儿见过娘亲!”

    聂芸望着黄萍,又不住点头说道:“昕儿也回来啦!”

    黄萍道:“昕儿前日就已回来了,我不是还去拜见过您了吗?”

    聂芸道:“哦?是吗?”原来聂芸早已患上了痴症,经常连黄峤都认不出来,但唯独还记得雨薇和黄萍。

    黄萍并不知道,但聂芸今日表现,也着实让她奇怪,暗自忖思:“母亲今年也不过六十八,怎么今天好像痴了一般?”她哪里知道,自黄稔走后,聂芸便逐渐魂不守舍,常常呆坐一整天,日后竟慢慢痴了起来,到如今,愈发严重。她更加不知道的是,聂芸只记得她与雨薇了!

    临近吉时,下人来报新郎官花轿已到,黄雨薇在众人一阵哭泣中出得门去,走上了花轿!

    黄萍本要随黄雨薇回到新都去,但她见聂芸如今这般,心中放心不下,于是又在家住了几日,只是捎了口信给敬斋,说晚几日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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