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敬廷去世后,杨青托欧阳重帮忙告假,得到允许后,杨青夫妇立刻回蜀奔丧,原来一路游玩的闲情逸致现在已消散全无,留给二人的只有悲痛欲绝。对于杨青来说,敬廷不仅仅是父亲这个角色,更多的是老师和人生的引路人。敬廷几次病重都救了回来,唯独这次好好的,却无疾而终,想必也是阳寿尽了吧!待杨青夫妇回来,敬廷已停灵七日,杨青刚刚下马,便连跪带爬的往家里赶,一路上哭喊不断,人们见杨青这个样子,也不免夸他一声孝子。黄萍亦面露悲色,紧紧跟在杨青身后。

    敬廷的丧礼,几乎由敬斋完成,由于杨岚刚刚去世不久,还未过完‘五七’,邹氏依旧在为夫服丧,杨志仁、杨同仁协助敬斋。志仁、同仁在门口跪迎宾客,一众小辈在灵前迎接,因敬廷二子皆不在近前,敬斋便安排自己的儿子在灵前跪拜还礼。杨青赶回家时,前来吊唁的宾客大都已经散去,他久久跪在父亲灵前不肯起身。由于天气炎热,杨青回来后,敬廷遗体便匆忙下葬。明朝时期,父辈去世,子女需为父守孝三年,杨青上书请求为敬廷守孝,嘉靖见后,同意了杨青守孝的请求,于是杨青开始了为敬廷守孝的日子。而族中事务,大都开始交予黄萍与邹荷悦二人打理,二人虽没有多少经验,但也将府中打理得仅仅有条。

    一日杨青正在房中读书,黄萍刚刚忙完会到房中,见杨青聚精会神,便没有打扰他,只是端来茶水,然后静静坐在旁边看着杨青,直到许久,杨青才发现黄萍一直看着他。见此情景,杨青纳闷问道:“夫人可有什么事吗?”

    黄萍答道:“并无什么事,只是许久没有见过这般光景了,竟想起些往事来。”

    杨青道:“什么往事?”

    黄萍道:“昔日你还在翰林院时,每日也是这样读书。”

    杨青道:“是啊,时光如隙,不知不觉,我们已成婚十一年了。”

    黄萍道:“是啊,夫君,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一直等着你吗?”

    杨青道:“不知?因何缘故?”

    黄萍道:“我曾遇到过一神仙,我找他算过一卦。”

    杨青道:“卦象如何?”

    黄萍道:“我问他我与你是否有缘,这位仙人给了我一句话。”

    杨青道:“什么话?”

    黄萍也不言语,转身拿起笔来,写罢,杨青拿起便读道:“五年缘甜五年苦,十年酸楚十年痛,若问缘分尽头时,白头戍边不知时。”杨青不解,转头向黄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黄萍道:“我们哪一年成的婚?”

    杨青道:“正德十四年七月廿一”

    黄萍道:“你哪一年被谪滇南?”

    杨青道:“嘉靖三年七月下旬。”杨青恍然大悟,这刚好是五年,而从自己被谪云南到敬廷去世,这时间也是五年,“可这后两句又是什么意思呢?”杨青疑惑不解的问道

    黄萍道:“我也不知道,只知这几句话都正在一一应验。”

    杨青道:“莫非这世上真有神仙?”

    黄萍道:“谁知道呢?”黄萍其实早已想明白,后面的二十年,他们必定受尽艰难险阻,虽能白头到老,但亦难相伴在一起,只是她不愿意这样相信罢了。二人又一阵说笑,才各自忙去。

    杨青还在家,府中事务倒也好打理,黄萍并非十分繁忙,有空还是能与杨青闲赏庭花香,品茗听琴的。而邹氏却要繁忙得多,一面是杨岚未长大的子女,一面是她需要打理的家业,令她心力交瘁,十分疲惫。敬斋给二妯娌分配的事务不同,邹氏主要负责佃租附税的收取,府中吃穿用度的采购;而黄萍主要负责钱粮支出的记载,氏族重大事件的记录和谋划,所以相对来说,黄萍比邹荷悦要轻松得许多。而敬斋由于年事已高,便亲自负责子孙辈的教导以及杨府外事,在几人的打理下,杨府倒也一片祥和,没有因敬廷、敬阁与杨岚几人的逝去而受到多大影响。

    杨青自父亲去世后,便一直在家守孝,平日除了读书写字,极少参与府中事务的管理,但对于杨志仁、杨同仁二子躬身教导。

    嘉靖九年三月,黄萍发觉自己怀孕,于是将此事告知杨青,杨青闻言大喜,随即便在府中召开家宴,杨府上下一片喜庆,丝毫没有了刚刚失去两位亲人的悲痛。内阁首辅杨一清闻言,上书弹劾杨青道:“闻杨府治丧,但近日却见杨府十分喜庆,可谓欺君大罪。”

    嘉靖闻言也是大怒,但转念一想,杨敬廷的确已逝,杨青回乡守孝三年也是按制行事,并无不妥。但杨青无疑是触碰了嘉靖的逆鳞,当然不会当他这么好过,当即下旨,令杨青在守孝期满后,即刻回云南永昌,永生不得回蜀。杨青收到旨意亦是大骇,心道:“之前我还指望圣上能念在我戍边功劳上,能尽快放我回蜀,但而今看来,怕是不战死沙场,圣上是不会放我回来的了。”想到这里,杨青一阵苦笑。

    黄萍见杨青如此,便问道:“夫君为何此般,还能笑得出来?”

    杨青道:“人生而为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如纸薄,亦当有不屈之心。圣上而今如此对待杨家,杨家定然不得翻身了,我怕是会戍边一辈子,想到此处,不得而苦笑罢了。”

    黄萍道:“不如我们花钱打点打点,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杨青道:“上次平定凤朝文时,欧阳重因替我多说了几句好话,便招来圣上的严厉斥责,如今朝野,都是杨一清的羽翼,此事定然非常为难,不如将心思放在后辈的培养,他日或将替我们平冤昭雪。”

    黄萍道:“我定然会好好教导几个孩子。”黄萍安抚杨青道,随后想起已然怀有身孕,便问杨青道:“今天我又怀有身孕,将来孩子出生,还不知给他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杨青道:“我们子辈,皆以仁字为辈,倒不是什么难事,待日后出生再说吧。”

    黄萍点头应下,又招呼一些点心给杨青端来,二人又闲聊了一些家常,各自忙去。

    话说邹荷悦,自从打理杨府以来,便十分忙碌。她与杨岚也才成婚数年,而今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寡妇,让她实在有苦难说。自从杨岚去世后,娘家人几次前来探望,但她都忙碌在外,并不曾见到,这令她十分自责。最近她的父亲亦亲自前来,恰逢邹荷悦在家,便招待了父亲。敬斋见敬廷亲家到访,也是热情招待,两家人倒也聊得十分融洽。席毕,邹荷悦安排父亲住在自己庭院的南厢房内,至晚间,邹荷悦亲自前往问安。

    见邹荷悦前来,邹父立刻红了眼眶,哽咽道:“苦了我的女儿,才嫁过来杨家几年,竟落得这般光景。”邹家在当地也算得上一大户,氏族经营盐道,家境十分殷实。而当初敬廷贵为内阁首辅,将邹荷悦嫁来杨家,也是为了攀上这棵大树,但而今敬廷去世,杨青被谪,杨岚也已去世,杨府再无一人有势力了,这让邹父十分担心。一来邹荷悦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小便十分疼爱,虽还有几个儿子,但邹荷悦自小便乖巧懂事,令他十分喜欢。而今女儿年纪轻轻便当了寡妇,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邹荷悦见父亲哭了,便上前安慰道:“父亲莫悲伤,悦儿在此过得十分好呢,杨家人从来都不会欺负我。”

    邹父说到:“可你今年才二十来岁,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此时邹荷悦亦红了眼眶,对邹父说到:“我也不知道,得过且过吧!”

    邹父道:“不如你早早改嫁,另寻得一个依靠,或许对你来说是一线生机。”

    邹荷悦道:“父亲,悦儿才刚刚失去丈夫,不想考虑此事。”

    邹父道:“你自己考虑吧,父亲亦不会逼迫你。”

    说实话,目前处境对于邹荷悦来首,的确是十分难受的。她才二十来岁,便已然失去了丈夫,未来几十年,她必定会孤苦无依。她倒不是没有考虑过改嫁的问题,但谁又会要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呢?外面不知多少人正说她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呢!想到此处,邹荷悦又不禁落下泪来,父女二人一阵悲泣,好久才停下来。

    敬斋其实也猜到了邹父此时前来的意图,邹家自小经商,无利不往,此番前来,定然是要邹荷悦改嫁的问题。也正是因此,敬斋并未将杨府重要事务交给邹荷悦去做。敬斋并不反对邹荷悦改嫁,而今一年的服丧期也已满,倘若她要改嫁,自己定然也不会拦着她。

    待邹荷悦从父亲房中退出来,正好碰上了前来找寻的敬斋,邹荷悦连忙行礼:“见过叔父!”

    敬斋示意邹氏起来,邹荷悦起身后,继续说道:“不知叔父可有何事?”

    敬斋道:“见你父亲前来,怕你安置得不妥帖,我便前来看看。”

    邹荷悦道:“烦劳叔父操心,悦儿已安排妥当!”

    敬斋道:“那便好,如你有空,可随我到后厅来罢!”

    邹荷悦不明所以,只能紧紧跟随在敬斋身后。二人就座后,敬斋打发下人去端来茶水,缓缓对邹荷悦道:“不知此时你父亲前来,所为何事?”

    邹荷悦道:“父亲久久未曾见到悦儿,甚是想念,于是前来探望。”

    敬斋道:“青玄英年早逝,令你受委屈了!”

    邹荷悦不言语,只是眼睛又红了起来。敬斋见状,又说到:“不知你有没有想过改嫁?”

    邹荷悦听罢,立刻跪在敬斋面前,哭着说道:“叔父这是要将我赶出杨家吗?悦儿可曾做错了什么事情?”

    敬斋立刻扶起邹荷悦“悦儿请起”,随后又说道:“自你嫁入杨家后,恪守妇道,家风勤俭,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邹荷悦闻言问道:“那叔父缘何要将悦儿赶出去?”

    敬斋道:“叔父并非要赶你出去。”

    邹荷悦道:“方才叔父那般话......”

    敬斋见状说道:“其实你父亲此次前来,我已知道所为何事!近日非年非节,特地前来,定然是为了劝你改嫁吧!”

    邹荷悦听罢,也不言语,只是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敬斋见状又说道:“你还年轻,倘若及早改嫁,或许能寻得一好的依靠。如果你要是想改嫁,叔父绝对不会拦着你,你的几个儿子,我也会将他们抚养成材;倘若你不愿改嫁,杨家也定然不会亏待于你,你且好好想想,毕竟这需要你自己做的选择。”说罢敬斋便起身离去,只留下邹荷悦在后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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