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第五天，教务处又发来鼓励短信。
接着我收到了郑诗妍的微信消息，应该是群发的。
她是U大本科的国际法老师，平时经常跟研究生们social，人非常好。如果我没记错，她最近应该在日本做学术交流。
消息说：不要相信教务处！现在形势非常严峻，东京即将迎来大轰炸。大家要想尽一切办法自救，远离受感染城市！
国内水深火热，我们还真没太关注国外的事儿。
找了下国际新闻，果然——包括东京在内的整个东京湾，已经由美国军队和国际组织接管。
我试着给郑诗妍打微信电话，好久才接通，电话那头很吵，传来有节奏的轰隆声。
“喂，周千！”她听上去极度恐慌，信号时断时续，彻底中断前，她传递了以下信息：
她在直升机上，正准备撤离关东；全球已经启动SD计划，要赶紧离开受感染地区，最好去高海拔内陆。
然后，又是一阵轰隆和尖叫，她的直升机坠毁了。信号中断。
我和尚曦赶紧查了下什么是SD计划，但检索出来的都是些不相关的词条。翻了几页之后，终于发现一个都市传说爱好者网站，四年前有这样一个帖子：
SD（Self-Destrution System），即自毁系统，是联合国在21世纪20年代初部署的一项国际计划。若发生全球性的、会对地球安全以及人类生存繁衍构成巨大威胁的事件（包括但不限于瘟疫、自然灾害、恐怖主义活动），且不具备其他应急方案和条件，联合国有义务联合各大国启动自毁计划，为维护安全地区，可对业已受到重创的地区、城市、村镇实施人道主义毁灭。实施方法包括但不限于无物资及医疗支持的隔离、轰炸、投毒。但出于人类全体利益的长期考虑，如确实需要使用核装置，需获得常任理事国全票同意。
回帖里要么说是个好的小说设定，要么说不存在这种可能性，还有人搬出电车难题。
放在以前，我是坚决反对搬动铁轨的那类人，我觉得那些赞成搬动铁轨的，都是一厢情愿地把自己设定为大多数的人，宣扬大义和牺牲精神，是因为不认为被牺牲的会是他们。
但是回到眼下，我有点不确定了——如果世界真的糟糕到《最后生还者》那种程度，自毁计划说不定会成为现实，也会成为人类的最后一道安全线。
我们开始找日本的实时新闻，果然大家开始刷屏——东京上空硝烟滚滚，仿佛地狱惨象。
我和尚曦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绝望。
“周千同学，咋办？往外跑吗？平时也是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我也很犹豫。
万一SD计划是真的，U市可能会和东京一样。不赶紧逃出去，我俩也许会被炸成渣渣。
可另一方面，且不说U市已经封城、军队开始进驻，处于严防状态，就是能找到出城的路，我俩一来没车，二来外头那么多丧尸，说不定刚出校门就被嘎了。
看着身旁满满当当的物资，留下的理由又多了一分——为一个渺茫的希望放弃这些物资，属实可惜。
我想了想，又找了些东京被轰炸的实时照片和视频，被炸毁的建筑成密集的点状分布，但仍然有不少漏网之鱼，怎么看怎么不像原子弹爆炸的场面——
“这就是普通炸弹吧？”我指给尚曦看。
“啊，刚才那篇帖子也说，如果要用核武器，得常任理事国全票同意！”
“没错，看来没用到核武器，或者还没达成一致。既然咱俩逃不逃都只是有可能挂，不是必然挂，不如按兵不动。目前看来，东京的情况是全球最严重的，我们可以先做好逃生准备，把东京作为参照，如果它被核弹轰了，再逃也不迟。”
尚曦直点头。估计我说她心坎里了，她也倾向于留守。
接着，她给我讲了英国女作家伍尔夫在二战期间的经历。
德国战斗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到伦敦上空炸一炸，老百姓听到空袭警报后，会躲到民居的地下防空洞里。她的房子很幸运，在被炸得剩一面墙之前，□□了很久。
“希望咱俩也有这样的运气。”
我俩紧紧抱住彼此，直到空气间有一股橘气开始弥漫，我赶紧松开她说：“做晚饭！”
肚子咕咕叫，我们用电饭锅烧了一只板栗鸡，汤用来拌大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往椅子上一倒，尚曦开始有罪恶感：“我周五应该去健身房的。”
“也是，咱俩这个宅法早晚变成大胖子，跑几步就喘，丧尸美滋滋。”
“那我再发挥一下动手能力？”
“啥？”
“做健身器材。”
躺平第六天，尚曦又做了手工。
带提手的2L酸奶桶灌满水，成了可以练上肢力量的哑铃。
钢管两头绑上袋装大米，变成可以深蹲、硬拉、卧推的杠铃。
两个床架稍作改造，可以做引体向上。
凡此种种。
她还找了一堆徒手健身视频抄在笔记本上，又在大家的柜子深处翻出三个瑜伽垫。
打这起，她每天不是自己琢磨健身，就是催我健身。
我老老实实地听她安排。
毕竟在末世，除了物资，身体素质是最重要的。
10月18日，躺平第17天。
我们担心的轰炸一直没在U市发生。
但是，如蒋东彗预言，包括医院在内的公共机构陆续停摆，U大也一样。
昨天，U市电视台终于发布公告，一种可怕的病毒正在全球快速传播，还是老生常谈：各公共机构正在积极寻求解决方案，请大家避免外出。
这次新闻之后，U市的电视台也停了。
接着是信号基站，网传附近一个商务区着了一场大火，楼顶的信号台垮了。果然，尚曦的联通号码中午开始就不能用了。我是移动，暂时还能用，但不知道能挺几天，所以我们每天都要跟老家的父母联系，互相报平安、传递消息。
下午看到一条新闻——印尼的巴厘岛被炸平了，但后来有人站出来辟谣，证实那是泰国的甲米府。
前男友吕天参加工作第一年带我去甲米旅过游，那是个好地方。如今就这么没了一座城，挺让人唏嘘。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吕天的生日。
我们在本科时的老乡会上认识，毕业后他留在U市，已经工作两年了。
出于末世大家都不容易的心理，我给他发了祝福短信，直到下午他也没回。
我跟尚曦说，估计他扑街了。
但几分钟后，短信来了——“你还好吗？”
然后电话来了。
信号不太好，但能听清大意。
他说他现在在租住的房子里，本来打算2号一早回老家，但到了U市火车站才发现天下大乱，好像所有人都在打架。
他直觉不对，一路奔回家，靠剩下的食物维持生活。
好在他平时不是外卖挂的，经常做饭，家里囤了一些东西，能坚持一阵。
我问他社区有没有提供帮助。
他的情况跟我们一样，收到了提供帮助的短息，但迟迟没有人上门。
他住的小区容积率很高，人口超过一万，现在小区楼下、楼道、电梯间都有丧尸，我们通电话的当儿，就有俩在他门口转悠。
他问起我的情况我，犹豫了两秒钟，谎称我已经回到老家，跟父母在一起。
10月31日，躺平一个月。
也许是基站缺少维护的关系，移动的信号也开始不稳定，时断时续。
自来水一直没断，但我们并不饮用，洗脸、洗澡的时候也会把水烧开，刻意避开口鼻、眼睛。目前为止没出什么问题。
但更严重的问题开始出现——
有一天晚上，我们听到类似鞭炮的声音。但声音低沉，而且并不规律，时断时续。直至一声炮响，远处有建筑物倒塌，我们看到冲天的火光，又闻到硝烟的刺鼻味，这才意识到，U市开始执行SD计划了。
但好在，目前的轰炸并不密集，多数发生在人口密度大的地方。
因为十一放假，留在U大的人本就不多，加上研究生公寓区挨着教学楼和实验楼，人更少一些，丧尸自然也少一些，或许还没有成为主要的轰炸目标，只有零星的枪声。
说不定军方认为，U市还能抢救一下。
而眼下最迫切的还不是轰炸，是电力系统。
六天前，我们彻底停电了。
蒋东彗留下的太阳能板是目前市面上科技含量最高的高效多晶硅，按每天8小时太阳光照，每平方米的发电量大概有2.6度。我们一共有8块板，目前装了4块，大概有2平方米，算下来每天可用的电有5.2度。
我们只在必要的时候开灯，电脑、手机也只在必要的时候用，逐渐戒掉了吃饭看剧的习惯；
因为不外出，洗澡、洗衣服的次数锐减，每周只用一次电热水器，两周用一次洗衣机；
日常做饭基本都用电饭锅或瓦斯罐，早上烧两壶热水装进保温壶够喝一天，电磁炉、吹风机这些电器功率太大，已经搁置不用。冰柜功率很小，非常给力。
目前来看还算舒服，电力够用，甚至经常有剩余。
但我们马上就要面临一个严峻问题——取暖。
U市的冬天会在11月中旬开启，届时降温迅猛，还会伴随七八级大风。
到了12月，气温会降到冰点；1月最冷，夜间的最低温度会达到零下15°。
往常，10月底暖气就会开始试水，11月1日正式供暖。
但今年是别想了。尚曦摸了下暖气片，说比她的心情还凉。
如果没有取暖设施，后果非常严重，严冬会比病毒更早杀死我们。
我问尚曦，中央空调能改装一下吗？
她说不能。供电系统在楼顶的配电室，就算我俩有本事上去做改造，也没有足够长的线连接房间里的太阳能板。
小太阳有吗？
有两台电暖气，还有四箱暖贴。但电暖气功率太大，900W。尚曦说，如果我们开着暖气睡觉，一晚上可能要用□□度电！
我又问她，闲置的四块太阳能板是不是可以装上？
尚曦说当然要装。
她算了道简单的数学题：晴天情况下，四块板每天供电5.2度，5.2×2=10.4。如果我们多吃点，穿厚点，贴暖贴，减少其他用电，白天倒是能用用暖气，但晚上就不行了。
因为太阳能板在夜间无法产生电能。
我又问她，咱不是有蓄电池吗？白天用不完的点存起来晚上用不就行了。
尚曦摇头，又解释了一通，但我没太听明白。
不过大概意思是，蓄电池的额定电压是12V，如果连接220V的用电器，比如电暖气，需要接逆变器。逆变器我们有，这倒是不成问题。
问题出在，蒋东彗留给我们的蓄电池是相当低配的胶体电池，总之就是很差啦，没办法长期维持12V到220V的电压转换。她试了一下，连上没一会儿，暖气就瘪了。
夜间温度低。如果我们想在夜间用暖气，就得有高配置、大容量的储电设备。
尚曦悔不当初——“我是订水订车又订罐头，唯独忘了大容量电池。”
我安慰她，现在后悔也没用，而且能装上太阳能板已经很不错了。“有其他办法吗？”
“有倒是有……但可能很刺激——”她拉着我走到阳台，指着远处的停车场说，“我们需要一个高效的储能系统，比如汽车的锂电池。”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不少汽车，上面已经堆了落叶，旁边还有几个散步的烟嗓。
我思忖了一会儿。又问她：“还有其他办法吗？”
尚曦摊手，摇头。
得嘞。
“尚曦同学。”
“啊？”
“再发挥一下动手能力，”我也是铁了心了，“做武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