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尚曦各自打电话回家询问，父母也已经囤好物资。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点。

    晚上7点，我们打开电脑，破天荒看了回新闻联播。

    官方终于说话了，但整条新闻只有二十几秒。

    有些跟蒋东彗说的一样，有些不一样——

    肇事者的确是一种蜂类（新闻里没有点明科属种，可能还没查清楚，也可能暂时不便透露）。

    这种蜂身长只有几毫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蜇人。

    蜂群之所以会泛滥、攻击人类，据专家说是因为干旱引起。

    蜂毒虽然会造成一些病症，但只要及时治疗，不会有生命危险。

    最后，新闻主持人让民众暂时少出门，尤其别去野外。

    另外，网上流传的“丧尸病毒”是无稽之谈，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

    尚曦把最后一块汉堡塞进嘴里，开始在网上检索关键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网络好像有些卡顿。

    “那个户外up主，还有刚才肯德基里吃妈妈的小孩，估计都被当成其他事件处理了。之前的帖子都没了。”

    我也这么觉得。“不管怎么删帖，肯定已经人心惶惶，民众的联想能力很强。”

    这么多年，大家的丧尸小说、末日电影不是白看的。

    打开全家桶，尚曦说了声“等等”，我立马就知道她的意图——下饭剧打开。

    “《惊变28天》？”

    她狂点头。

    自打2022年《浴血□□》播完最终季，又出了3部电影，再有就是一部诺兰的片子，除此之外，基莲很少出现在荧幕上。

    我们只能翻以前的老片看看。

    今天这种气氛，看个丧尸片也不错。

    电影过半的时候，生存小队出来找物资。胖大哥Frank被一只正在食腐的乌鸦惹恼，走过去踹了脚铁皮门。结果震到头顶一只死去的丧尸，胖大哥抬头看，一滴血滴进他眼睛里。

    胖大哥感染。

    每次看我都觉得可惜。多好的大哥。

    “果然，乌鸦在东西方都是不祥的征兆啊！”

    “确实。哎，他们还得找物资。幸亏咱俩囤了……”

    尚曦话还没说完，楼上传来物品掉落声和喊叫声，她被可乐呛了一下。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人打开门，正在往楼下跑。

    “不要！别啊！救我！救命啊————”

    楼上住的大多是文学系和艺术系。

    603经常后半夜开着音乐吵吵把火，我们上楼找过几次，有个叫林晓的说话很客气，一顿“打扰啦抱歉啦”，20分钟后就又嗨了。

    “看看去？”尚曦颤着声说。

    我俩抓着对方的手往客厅大门走，恐惧在彼此之间传递。

    研究生公寓整体条件比本科宿舍好很多，但有一点不好——门都是木板，而且是碎木料压缩的那种，没什么分量。《惊变28天》里胖大哥那种体格，一脚能踹开两层。

    门锁简易，猫眼也糊弄，just在门板上抠了个洞。

    救命的呼喊声变成尖叫，已经来到5楼，跟我们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听上去就像在我脑袋里喊。

    我试探着往猫眼上凑，透过指甲盖大小的缝，看到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女孩倒在501旁边的台阶上，603的林晓浑身是血。

    是真的“浑身”，因为她只穿了一条内裤。

    血应该是倒下的女孩的，因为她脖子正汩汩往外冒血。

    林晓侧身对着我们，长发遮住脸，看不清表情。她手里拿了一截折断的笛子，断面尖利，正往下滴血。

    她朝对方一下又一下地刺去，又扑上去舔血，边舔边嘶吼，声音很像她们夜里放的金属核。

    另一边，女孩还在喊“救命”，但气息不稳，声音也越来越弱。

    尚曦也看到了整个过程。

    她开始抖，指尖也已经冰凉。想必我也是。

    “这救不了了吧？”

    “嗯，咱俩没那本事。”

    “那咋整？报警吗？”

    “等警察来了，你想被带去派出所配合调查吗？”

    “不想。”尚曦直摇头，“可是……万一不是被茧蜂咬了，就是单纯的……呃，仇杀、情杀之类的呢？”

    她果然比我有人性。

    “会有其他人报警的。”

    我确认了门已经锁好，便示意她赶快回房间里。可刚迈出步子，脚碰到旁边摞成小山的物资，一筒挂面滚下来，掉进我们接满水准备用来冲厕所的塑料桶里。

    “pia！”

    门外安静了。

    尚曦瞪了我一眼，一口气憋在鼻腔里，没敢喘出来。

    我壮着胆子往猫眼外面看，林晓步伐诡异，那张肿胀溃烂、红到发紫的脸离我们越来越近。

    她听到了，正在朝503来。

    “咚！”

    她铁着头往门上撞，还用断了的笛子不停地戳。

    如果那是把剪刀，此刻我们就能得到另一个猫眼。

    接着，她开始了一段长达十秒的重金属烟嗓表演。

    我和尚曦快哭了。

    辛辛苦苦囤完物资，明明可以成为末世里最舒坦的玩家。

    结果就这？

    因为一扇残次的门板，我们就要交待了吗？

    “放下武器，别动！”

    洪钟一样的吼声从四楼拐角处传来。警察来了？这也太快了。

    “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冲动！”

    而且不止一个警察。

    时间静止了几秒，猫眼里，林晓缓缓转过头去，我隐约看到了保安服。应该有三四个人。

    但等到他们看清林晓的脸，纷纷慌了，开始往后躲。

    他们应该也看过丧尸片吧。林晓整个人就像刚从片场出来一样。

    慌乱之下，有个保安甚至喊了句：“万圣节吗？是不是万圣节？没到时候吧？”

    说完匆匆往楼下跑。

    林晓嚎叫着追了下去。

    我们得救了。

    尚曦说她想尿尿。我说我也去。

    尿到一半，尚曦突然说——“那女孩！”

    我们匆匆提上裤子，一人拎了把斧头，又拆了袋新毛巾，凑近猫眼往外看。

    血流成河。

    女孩蜷成不自然的姿势。脑袋卡在台阶间，脖子千疮百孔，好像断了。嘴里呜呜呃呃，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去看看？”尚曦说。

    我点头，悄悄拧开门把手，走出门上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动静，示意尚曦关上门出来。

    尚曦用毛巾捂住她还在流血的伤口，我慢慢挪动她的身体，摆成舒服一些的姿势。

    “你怎么样？”尚曦擦掉她脸上的血，“你们起冲突了吗？”

    女孩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呼吸很费力。

    “那……”尚曦看了我一眼，“她突然发疯了？如果是这样，你就眨眨眼。”

    女孩用力眨了眨眼。

    果然。

    “你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尚曦说。我在一边跟120通电话，描述情况。

    可还没等挂电话，女孩突然开始抽搐，一开始幅度很小，接着就像回弹的皮筋，不受控制地乱甩。她脸色逐渐涨红，太阳□□眼可见地一鼓一鼓，表情痛苦到狰狞，嘴角开始流血。

    她在咬自己的舌头！

    “别呀！”

    我继续跟120描述，尚曦则扯出一条毛巾，试图往她嘴里放。可女孩拼命挣扎，一甩胳膊，差点把尚曦掀翻。

    “等等！停，尚曦！”我起身挂断电话，立刻把她往回拽了半米，“不对劲！”

    尚曦看着眼前的情形，马上明白了——“病毒，那个什么PV是病毒！她也感染了！？”

    这是自然。

    经历了新冠肺炎之后，病毒学知识在大众间普及，小学生都知道，病毒会经由飞沫、或者□□、排泄物等形式传播开去。

    林晓在女孩脖子上吸血来着。至于咬没咬，不太确定。

    不过看女孩脖子、脸上、胳膊上的伤，感觉不全是断了的笛子扎的。应该是被咬过。

    此刻，她正歪着脖子，躺在地上跳popping，那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接下来的情形和电影里大差不差——

    女孩迅速尸变。

    但她没有扑上来咬我们，而是顺手拎起尚曦放在地上的斧头，猛地抡过来！

    好家伙，会用工具的丧尸？

    我推开尚曦，她一个不稳滚到四楼半，刚才保安们落荒而逃的位置。

    女孩歪着头朝我劈过来。

    很奇怪，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行动依然像常人一样迅速。

    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下意识挥出手臂，斧头刃正中她眉心——

    这一击，如果不是我在末世打出的第一点伤害，就是我铁窗泪的前奏。

    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期盼世界末日是真的。

    万一按凶杀案处理，她的致命伤就是我造成的。

    脖子快断了的受害者起身反扑？哪个审判长相信啊！我会成为故意杀人的张三，最低也是防卫过当，过失杀人。

    我坐在地上大喘气的当儿，尚曦捡回两把斧头，连拖带抱地把我带回屋里了。

    阳台窗户开了一半。我们小心翼翼地往下瞧，楼下已经大乱。

    嘶吼声、惨叫声、咒骂声、玻璃碎裂声、汽车警报连成了片，从研究生公寓所在的南院一直延伸到北边的教学楼。

    “开始了。”尚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