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听见姜知的脚步声，水池里的人抬起了头。
那张曾经让姜知都感觉惊艳的脸颊，如今沾满污渍，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上面。
许是考虑到，她毕竟是一国公主，那些地牢的狱卒也不敢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姜知没有管地上积水染脏自己的裙摆，自顾地在铁栏前蹲下。
两人视线撞上，随后又是一阵铁链声响动。
“呵”艾西娅发出一声轻笑，眸子里带着一丝狠毒。
这眼神，与之前暂住府里的时候，判若两人。
姜知只是眼眸垂下，对此的表现倒还算淡定。
“你来做什么，看笑话吗？”
姜知语气淡淡地，“你的结局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是答应了人要救你。”
“救我？”艾西娅顿了下，随后又似乎猜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姜知依旧漠然地望着她。
她能理解她为何要做这一番事，但不代表她会原谅。
“救我做什么，让我继续去嫁给那半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皇帝？”
“……”
姜知心里也是清楚月氏国使臣为什么要用这个作为合作条件的，只有两国联姻，才能保那一国太平。
景禹周边小国大都如此，靠着联姻维持国家太平。
至于期间牺牲了多少无辜女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儿，姜知内心还是闪过瞬间的惋惜。
这是这个时代的无奈，她一个穿越者，现在还不足以改变这一切。
“救你，你能活下去，那一切……就还有机会。”
“江芝，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有经历过爱不得、怨憎会就少在这里劝我。”
没有经历过吗？
姜知心中不由陷入沉思。
江芝有没有经历过，她不得而知，可姜知经历的远比这些要多。
她能孤身一人走到那个位置，运气、才能以及勤奋，缺一不可。
姜知是最了解人性丑恶的。
毕竟不过是在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那些所谓的血缘至亲，似乎从未给予过她一丝温情。
“我是没经历过，但我话也撂这儿了，如果你不需要我，那你就死这儿吧。在京都城地牢里死的人，尸体都不知道会被扔到哪里去。”
说完，姜知站起，转身径直离开了水牢。
走到拐角时，她才听见艾西娅的怒吼。
“你得意什么，你有如今这些不过是因为若渊爱你……”
此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而姜知也没有注意再去听那些。
她方才说什么？
若渊爱我？
想到这儿，姜知自己都被逗笑了。
若渊怎么可能爱自己，他是男主，他的真命只会是如今身为太子妃的女主──江雪。
她如今占着这长宁侯夫人的位置，迟早也是会归还回去。
到那时，她只奢望若渊能念及如今旧情，放她一条回家的生路便好。
至于得到若渊爱这样荒谬的想法，姜知从未考虑过。
姜知从地牢出来，天色已然暗下。
宽敞的京都城主道上，除了府里的马车，早已没有活人的生气。
亢翘着腿，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闭目养神。
秋荷倒是在车前踱步，一脸担忧。
听见地牢大门有动静，秋荷就赶忙转过头。
“夫人。”一边唤道，一边小跑过来。
姜知摇摇头，示意她回去再问。
直到姜知过去，亢才从车板上下来，吐掉了嘴里的草。
“这会儿去哪儿？”
“回府。”
秋荷将姜知扶上马车，刚掀起车帘，姜知继续道，“亢，你留一下，看看一会儿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这里。”
亢长叹了口气，将缰绳递到秋荷手中。
***
回到府里，若渊正看着手中书卷，在正堂坐着。
姜知瞧了眼，打算径直回自己院子用膳。
“夫人。”
姜知前脚刚迈出，就被从正堂出来的秋月撞个正着。
秋月手里拿着托盘，看样子是刚上完菜出来。
听见屋外的响动，若渊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他上下打量了眼姜知，最后视线停在姜知染脏的裙摆上。
蹙了下眉，他轻声说道，“来吃饭吧。”
“我吃……”
“夫人，奴婢这就扶您过去，您方才不是才念叨饿了吗？”
秋荷打断了姜知的话。
姜知只得瞪大眼睛，朝她望去，半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
最终，姜知还是被带到了饭桌前。
桌上的菜仍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若渊特意命人加热的。
因不知她多久能回来，这菜已是被热了好几次，原本翠绿的炒青菜，已被加热的有些泛黄。
两人在饭桌前坐着，也不说话，整个正堂只听得见瓷器脆耳的碰撞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知已经准备擦嘴起身了。
身旁突然传来若渊那低锵的声音。
“谢谢你，今日。”
姜知转过头，眼中闪过瞬间惊愕。
一句“声带落家里了”脱口而出。
“……”
“……”
说完姜知就后悔了，好不容易刷出点好感，硬生生被自己耳背给摁了下去。
“夫人，夫人。”
好在，这样尴尬的氛围被突然闯入的秋月打破。
姜知放下筷子，快速起身，身体僵硬地静走到秋月身旁。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对不对，快，带我去看看。”
秋月见姜知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夫人，不是的，是陛下突然赏赐了好些稀罕玩意儿，这儿命赵公公已经送到府门外了。”
“陛下？送礼？”
秋月一脸点了两下脑袋。
皇帝这是搞哪出呀，长宁侯险些给他戴了绿帽，他还要给他送礼？
心想着，秋月已将她拉到了府门外。
门口堆了两箱东西。
一箱是一些普通的珠宝摆饰，另一箱倒是有些意思。
里面装着一些进贡的食材。
有些东西秋月她们可能不认识，但姜知却是清楚的。
比如那些香料。
这种东西，可是那在这个时代做出好些现代的美食。
见姜知怔怔看了许久，赵公公才轻咳两声，尖着嗓子说道，“大人快些谢恩，奴才也好早些回去给皇上复命。”
等到赵德怀走后，若渊才从府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扫了眼箱子里的东西。
“这些首饰都是宫廷工匠所制，都很适合你。”
姜知压根儿没去理会那箱东西，而是蹲着身子翻看着另一箱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而后自语道，“好久没吃过蛋糕了，这些东西来的真是时候。”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若渊方才也说了话。
她扭过头抬眼望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若渊摇摇头回道，而后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
等姜知回到院子时，府中早已是一片宁静，只依稀听得此起彼伏的虫鸣。
天气日渐暖起来，院子里又多了些许生气。
姜知站在木桥上，远远便瞧见了凉亭里的身影。
亢站在凉亭边，手不自觉地折腾起姜知刚种的海棠。
姜知边朝那方向走去，边提醒道，“这株海棠是从南海三千加急运来的，价值连城。”
听见这话，亢赶忙把扯下的叶片捏在手心，然后背在身后。
“这草？价值连城！”
姜知睨他一眼，“说正事。”
亢趁着姜知背过身的功夫，快速将手中的罪证扔进了湖里，回道，“不出夫人所料，您走后确实有人去了地牢。”
“谁？”
“长乐公主。”
听到这儿，姜知身子肉眼可见地颤了下。
现在她还想不出长乐到底要做什么，但能确定的是，这次要救艾西娅的，怕是不止她一人。
“她待了多久？”
“不多，一株香的功夫。”
一株香的时间已经够把事情说清楚了。
“你怕她？”亢冷不丁地来了句。
姜知来到贵妃椅前坐下，“说不上怕，只是心中难安，长乐背后有绝域撑腰，这就是个定时炸弹。”
“绝域？”
亢突然不屑地笑了声。
“怎么？”
“没什么，只记得几年前它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这些过去，没想到竟还混出个名堂来了。”
“你以前就知道这个组织了？”
“知道，但不了解。我好歹出身龙吟阁，怎么会屑于去了解这样的组织。”
每每谈及龙吟阁，亢总是这样。
“继续盯着吧，我总觉还有事情发生。”
等到亢离开后，秋荷才走上前低声道，“夫人，再过几日就是侯爷生辰了。”
“怎么，还要大摆宴席吗？”
秋荷有些无奈，“今年毕竟是成婚后的第一个生辰，若是丢了体面，难免饶人口舌。”
姜知一想到届时府里都是客人，脑子瞬间一边儿大。
唉，玩意能刷点好感度呢。
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又是闲来几天无事，万国献贡结束后，市舶司瞬间就悠闲下来了。
起初姜知回府的时间都晚于从校场回来的若渊，可这几日，她都是早早下班回府，研究若渊生辰的菜谱。
景帝赏赐里确实有不少好东西。
靠着那些平日里中原看不见的食材，姜知成功将生日蛋糕复刻了出来。
顶着一头的面粉灰，姜知捧着蛋糕来到院中。
“秋荷，秋月，快来尝尝，这次味道怎么样？”
秋荷秋月瘫坐在凉亭下，手好不容易才支棱起来。
异口同声道，“夫人，奴婢实在吃不下了，这已经是这些天第三十四个所谓的’蛋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