讥讽

    陆渊一向不爱理会女子之间的小争执,江修仪与宜美人之间既只是小打小闹,他便只作不知了。

    只是收回视线时瞥见今日请安孟昭仪也在,才稍有些意外。

    孟昭仪一向老成沉肃,不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如今怀有七月身孕,平日里更是再谨慎不过,只在景宁宫中静养着。

    察觉他的视线,皇后对孟昭仪客气地递过话去:

    “本宫昨日便特意吩咐人去景宁宫传话,孟昭仪身孕已满七月,请安路远,原不必辛苦来这一趟。”

    孟昭仪伸手摸了摸孕肚,她微拧着眉,面上已有疲惫之色,闻言正色恭敬回话:

    “娘娘体贴,臣妾却不能不懂事,今日是新人入宫头一次给娘娘请安,臣妾等敬重娘娘,自是都应到的,况且有仪仗抬着,不需臣妾费力走动。”

    她又望了望下首众人,抿唇一笑,“况且后宫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臣妾也想瞧瞧新妹妹们的仙姿玉容。”

    陆渊瞥了一眼,瞧见孟昭仪案上搁的酸梅糕与旁人案上的皆不同,便知是皇后用了心思体贴关照。

    “你贯是个知礼守礼的,只皇后心细,既已吩咐过了,你也以腹中龙胎为重即可,一切礼节上不必勉强。”

    孟昭仪便不再多言,只柔柔应下。

    因着陆渊今日来坤宁宫与皇后还有事相商,便吩咐众妃嫔早早散了今日的请安。

    自皇上驾临坤宁宫,江修仪和宜美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便仿佛不曾存在过,直到此刻出了殿门,江修仪才同随行宫女意有所指地轻笑道:

    “巧玲呀,皇上素来怜香惜玉,今日本宫瞧着有些人费尽心思地打扮着,怎的皇上竟也没有多瞧一眼。”

    “回娘娘的话,奴婢虽不识得几个字,却也知道珠玉在前,瓦石难当的道理,若真有这样的人,可不是要羞死了的。”

    宜美人未料江修仪竟当着众多妃嫔的面话语间如此不留余地,又碍于位份之差不敢驳斥,听着她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一时羞恼地别过身去,眼眶都红了起来。

    江修仪上了仪仗,又斜睨了一眼宜美人涨红的脸,方满意地扬长而去。

    宜美人回头对上众妃嫔隐晦的暗中打量,面色更加难看,只堪堪维持着仪态领着宫人快步离去。

    只有郑美人出了坤宁宫的殿门还有些懵然无措,仿佛方才片刻时辰里已经在风暴中心走了一回,又转瞬间好像无事发生似的。

    金贵嫔与郑美人同住颐粹宫,瞧她脸儿圆圆还是一团稚气的模样,却遭此无妄之灾,虽平日里不爱多管闲事,此刻也有些看不过眼去,凑上前小声问她:

    “还傻愣着做什么,同我一起回颐粹宫吧,一会儿回了你的眀晏轩便可吩咐宫人去御膳房传膳了。”

    “多谢贵嫔姐姐。”

    望着向她释放善意的金婕妤,郑美人缓过神来,甜甜一笑,脸颊上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肚子尚且饿着,方才又因糕点一事担惊受怕了会儿,此刻听到早膳,心情才好受了些,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

    秋日里昼短夜长,未至酉时,外头天光已经渐暗,用过晚膳,各处宫室门前皆掌了几盏宫灯,将外头的路照的亮堂堂的,各宫皆有小太监翘首等着可有御前的消息传来。

    长乐宫中。

    徐贵妃在铜镜前怔怔地坐着,望着镜中自己妆容精致的模样,半晌,她喃喃地吩咐:

    “惜翠,今日皇上定不会来了,服侍本宫梳洗吧。”

    惜翠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只好轻声宽慰:“新妃入宫,皇上前几日忙于政务不曾入后宫,今日若翻了新妃的牌子也不过依规矩行事罢了,皇上心里总是惦记着娘娘的。”

    “是了,本宫待皇上之心至诚,皇上也说过会珍重本宫的心意。”

    徐贵妃顺着惜翠的话安慰自己,可转瞬又感到胸前发闷,愁绪挥之不去。

    “可是惜翠,今日请安时皇上都不曾看本宫一眼。”

    “新妃们这样娇嫩的年纪,本宫瞧着她们都觉得可人疼,皇上有了她们,心里还有多少本宫的位置。”

    惜翠身在局外看得分明,帝王的情爱最难得,便是一时得到了也最是飘忽不定。

    娘娘如今身在高位,又有大学士府在背后支持,原不必为了皇上的一点心意自苦自伤,若是娘娘能诞下自己的皇子,才是有了终身的依靠。

    娘娘心思纯善,她却不能不为娘娘打算。

    想到将军府递来的话,这也是为了娘娘好,惜翠把心一横,讷讷道:

    “新入宫的那起子人哪比得上娘娘与皇上日久情深,倒是孟昭仪,原不得皇上几分爱重,她一有孕,却将皇上的心思都揽了去。”

    徐贵妃果然被转移了心绪,府上最早跟着皇上的人里头,皇后娘娘有女,孟昭仪怀了两胎,至于恪淑仪......恪淑仪虽自当年那场意外不慎落胎后常日里便抱病深居静安宫不出,但她们到底都是怀过,只有她,自入府以来恩宠不断,却不曾诊出过喜讯。

    她愁容更甚:“是本宫身子不争气。”

    惜翠心中犹豫再三,终是下定了决心,凑近了压低声音道:

    “娘娘,前日里府上的人私下给咱们递了几张助孕的方子,是老爷着人自民间打听的,道是皆于母体无损,娘娘可要叫太医看过服用试试,只当是调理着身子。”

    徐贵妃想到今日孟昭仪轻抚腹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虽有违宫规,可不过是自己私下里服的药,应该也不碍着旁人什么。

    若能孕育一个与皇上血脉相连的孩子,皇上心里定会对她更加亲近看重,且长乐宫中若是有个小皇子,皇上总会更挂心些,为着看看孩子也来得多些。

    况且这也是爹爹的一番好意,徐贵妃越想越觉得此事或许可行,心中动摇不定。

    “本宫身子不适,明日一早传刘太医给本宫请脉。”

    ------

    御前的消息传来,皇上今日翻了启祥宫端美人的牌子。

    端美人出身诗礼世家,容貌虽不如宜美人般惊艳夺目,却在待字闺中时便才名远扬,自有一身饱读诗书的端方气质。

    她性子庄重恭谨,入宫这几日甚少在外走动,今日请安也未多言语,不曾想这新妃中头一份的恩宠竟落到了她头上。

    端美人得了信儿,吩咐下头的人厚赏了御前来传话的小太监,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容也不免浮现出几分喜出望外。

    她忙吩咐身边的秋绥带着人将弦风轩屋里屋外好一番收拾,屏风要换一扇更精致珍奇的,案上的矮松盆栽要修剪得再精心些,殿内燃着的香炉也要重新擦过。接着又由着冬禧张罗着服侍她沐浴熏香,梳洗上妆。

    弦风轩上下忙忙碌碌,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启祥宫正殿住着的主位正是江修仪。

    此刻江修仪正卧在美人榻上用着新贡的葡萄,听着偏殿里为着迎接皇上圣驾闹出不少动静,她没说什么,只挑了挑眉轻哼了一声。

    身侧服侍的巧瑞瞧着主子神色,吊着嗓子道:

    “不过一次接驾罢了,偏有那眼皮子浅的平日看着庄重,一听皇上要来便闹出这许多动静来,没得扰人清静。”

    巧玲也接话:“旁的倒也罢了,只奴婢想着,今日柔福宫那位接了端美人侍寝的消息,岂不是要气闷羞死。”

    江修仪顺着巧玲话中的意思,想了想那位宜美人恼羞成怒的样子,果真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微微拧着的眉头都不觉松开了,便轻轻瞪了二人一眼,状似嗔怒地笑道:

    “新人入宫,得皇上召幸也是常事,本宫原也没觉得有什么,偏你们做这些怪样子,可见是两个不老实的坏丫头。”

    巧玲巧瑞两个便赶忙笑嘻嘻地作讨饶的样子来,启祥宫内一派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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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萦心阁中。

    自御前消息传来,纪清竹便吩咐下去可早些安置了,皇上去端美人处合情合理,因着是预料中的事,纪清竹面容平静,并无丝毫失落之色。

    云枝侍立在侧,动作轻柔地为纪清竹卸去发间钗环,换上一身轻便舒适的衣裳。

    殿内已无旁人,云枝低声问出心中疑惑:“主子,今日请安奴婢瞧着宜美人似是照着江修仪装扮的,她怎的......”

    “她这样明目张胆,自是有不惜得罪江修仪的图谋。”

    纪清竹回想着今日坤宁宫中情形,宜美人此举或许冒险了些,但论起五官容貌,她精致漂亮不输江修仪,更遑论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若娇蛮任性起来更是别有风情,江修仪得宠的路子,她走起来并不叫人瞧着突兀,端看能不能讨了皇上的欢心。

    只是此举,便是让宜美人与江修仪直接对上了,宜美人虽初入宫中,但有出身高门的底气,想必她父兄在宫中自有一番打点布置。

    况且这宫中风云诡谲,便是不招惹旁人,旁人的恶意或许也来得无迹可寻,摆在明处的对手倒或许更叫人容易提防些。

    宜美人今日未得召幸,左右不过是皇上对江修仪的几分安抚之意,只是来日方长,宜美人日后若能得皇上青睐,今日受的一点羞辱便算不上什么了。

    宫里头美人如云,怕的不是招人嫉恨,怕的是不叫皇上记住。纪清竹轻抚自己的面颊,想到今日坤宁宫皇上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心中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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