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琉璃，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四皇子从马上纵身跃下，大步走来。

    略含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琉璃手指蹭了蹭额头，看着四皇子不苟言笑的脸，有些心虚：“这不是正在比试，我都跟大家练了那么久，万一我下场影响大家的发挥可怎么办。”

    四皇子拽住她的缰绳，声音低下来：“你知道的，就算你下场也不会有人敢责怪。”

    魏琉璃吐吐舌头：“好了好了，看台上这么多人都盯着咱们，连陛下都看着呢。我想到法子了，我拜托大公主来代替我，保证我们能获胜。”说完，她朝看台上的沈念用力挥手。

    沈念眉梢微动，心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场上，四皇子带着魏琉璃进帐中休息。比试暂停，看台上观众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宣德帝身边的刘培全上前，道明原因。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宣德帝往沈念的方向看了眼：“行，就随他们去吧。马球要打得好，可也得保重身子。刘培全，你去把太医给朕叫去，顺便多带几碗姜汤暖暖身子，跑这么久出了汗容易受凉。”

    座下右相附和：“陛下体贴入怀，都是这些小辈们修来的福分。”

    宣德帝大笑出声：“你呀你呀，多日不见，右相还是这么会逗朕开心。”

    营帐中传了太医，魏琉璃靠在榻上修养。见沈念被请进来，立刻硬撑着起身，柔柔道：“公主，这次能不能出手相助帮我这一次，有公主在，我们蓝队一定能获胜，我实在没法接受不了红队夺魁。”

    她说话间脸色通红，嗓音已经染上沙哑。

    沈念看着快烧迷糊的魏琉璃：“我没打过马球，你倒是信任我。”

    事实上，魏琉璃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信任，只觉得沈念一定可以，抬手轻轻拽上她的衣袖：“好公主，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身旁的四皇子召太医上前，扶着魏琉璃坐下，端了碗姜汤温声道：“你先坐下，其他的事我来跟念儿妹妹讲，放宽心。”

    眼前人大多时候都在跟自己打闹，难得见这么柔声细语的说话。魏琉璃愣愣点头，等着看四皇子接下来怎么说。她接过姜汤喝了口，浑身升起股暖意来。

    四皇子给沈念沏了杯茶，眼底浮现笑意：“我听闻京师商铺的宋掌柜与念儿妹妹相识，宋掌柜是能人，将京师最大的几座茶楼管理得井井有条。相比之下，我手下的铺子就逊色不少。”

    大周的皇子就算再纨绔，手底下也都有经营的生意。他知道茶楼背后的少东家是沈念，言下之意是要在店铺上让利。

    沈念挑眉：“四哥或许不太清楚，这些都是我那痴迷经商的表哥在打理，他向来喜欢这些”

    四皇子心下了然：“我手下的几件铺子都不太行，可能还需要念儿妹妹相助。回头我亲自拜访念儿妹妹口中的表哥，商议此事。”

    这正中沈念下怀，任何事情都不能白做。四皇子手下这几个铺子盈利极丰，回头都交由徐嘉明打理。

    沈念盈盈桃花眼弯起，接过茶水：“难得四哥费心，碰巧我在看台坐着正感无趣，四哥的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

    大周朝左右两相乃宣德帝的左膀右臂，与寡言少语的左相不同，右相孟九安高性格和善，平易近人，只是早年身体落下病根，不常露面，所以百官有幸见了他都要道声招呼。

    宣德帝年轻时并不先帝宠爱，而右相年少时文武双全，名扬京师，曾为宣德帝登上皇位出过大功。

    每次右相露面，都会有许多话跟宣德帝聊，从不冷场，常常惹得宣德帝放声大笑。说话间，营帐中的人走出来。

    为首之人身着收袖骑服，墨发用骨簪束起，绾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一双清澈无比的桃花眼甚是好看。

    看场上的人略显诧异，众位之前从未见过昭阳宫这位公主打过马球。

    坐在祖父腿边的孟樾圆溜溜的眼睛猛然睁大，肉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盯着场中人软糯道：“昨日救我的阿姐……”

    孟樾便是昨日被救的奶团子，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昨天出手利落的姐姐。

    右相年纪虽大耳朵却好使，低头问：“这就是前两日出手相助的救命恩人？”

    孟樾的随身侍卫前两日禀报了遇险之事，右相听闻此事先是将孙子骂了一顿，再是对他口中的救命恩人感到好奇。

    奶团子点头，难掩激动之情。

    右相捋了捋胡子：“你这阿姐武艺极好？”

    右相看向场中，他自然知晓沈念的身份。他与沈念的外祖父徐震山颇有渊源，两人在年少时就互相看不顺眼，再后因政见不合交集更少，现在说起对方也是互损。这下可好，他的外孙女救了自己的心肝外孙，人情算是欠下了。

    右相在心底默默盘算，要答谢，难不成要他亲自去趟定远侯府见那老家伙？不成不成。

    左思右想，右相决定派长子去登门拜访。后来过几日，徐震山听到右相府来人有些不可置信，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才放下心来。

    场中比试继续。

    沈念记得魏琉璃说的话，用心观察红队动静。

    六皇子见重新上场的是沈念，倒吸一口凉气，只怪年少时受过的苦太深刻，他自己有意避开，派精锐去围堵沈念。

    魏云卓很久没有见过沈念，心绪复杂，既担心妹妹身体，又庆幸能与她一起打马球，见到有人围堵沈念，立即上前为她打掩护：“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讲。”

    沈念轻笑：“那就多谢魏小公子了。”

    魏云卓暗自红了耳垂。

    沈念即使没亲自打过球，也知道该怎么操作，上手很快。

    两人初次配合却十分默契，红队中马球经验丰富的老手也落了下风。四皇子盯着满头汗的六皇子，嗤笑一声：“六弟，你的手下也不是很能打嘛，眼下怎么看也不像花了重金请来的高手。你的那些银子还不如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好喝的，谁说不是呢，嗯？”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六皇子看着他这幅满脸欠揍模样，心中烧起怒火，指挥手下进球。

    战事激烈，看场上诸位看得入迷，一时间连茶水都忘记喝。奶团子握紧肉乎乎的拳头：“我赌阿姐会赢。”

    虽然在壮汉的围追堵截中沈念身形显得娇小，但她身形灵活极了。六皇子正带着球跑，耳边忽然显出久远的声音：“六哥，我们好久没有过招了，难得。”

    六皇子慌了神，球被从手中抢走，震得他虎口发麻，缓了好久才回过神，声音颤颤巍巍：“都愣着干嘛，给我追上去，把球抢回来！”

    最后一炷香即将燃尽。

    比试还是早点结束吧。

    沈念收起散漫笑意，抢过壮汉手中的球，径直穿过半个球场，抬手挥杆，“砰”的一声猛然将球击入球门。

    最后一刻进球，看台发出猛烈掌声，这是关键的得分。宫人扬声宣布：“比试结束，蓝队获胜！”

    宣德帝挥掌叫好：“好啊好啊！真是精彩，没想到朕的女儿马球也能打得这么好。”

    这给宣德帝赢了脸面，自然开心。

    右相止不住点头：“恭贺陛下，各位殿下都很厉害，年少恣意，意气风发，隐约有几分陛下当年的风采。”

    众臣也跟着称道：“恭贺陛下。”

    右相瞧着徐震山的外孙女，心底升起几分慨然，转眼间，他的外孙女着实让人眼前一亮，等回头见面定要亲自了解一番。

    座上的皇后笑意勉强，嘴上跟着称赞心底却烦躁无比 。他瞧着宣德帝眼中的满意，心里升起股不安来。

    ·

    入夜，秋吾宫气压沉沉。

    皇后单手枕在座榻上，胸口起伏不定，额角突突跳，身后女官轻柔捏着肩，大气不敢出。殿外传来脚步声，皇后猛地睁眼。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殿中男子风华依旧，面容清俊，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样貌。他拱手行礼，垂目温顺。

    “左相今日可见了右相对昭阳宫那位殿下的态度？简直谄媚！在府上养病这么久不见，我竟不知道右相变得如此轻浮。”

    皇后心底一直瞒着件心事，只要有关昭阳宫那位公主，思绪便无法安定，可这事偏偏又不能与旁人道来，令人烦闷。

    左相出声安慰：“娘娘息怒，依臣所见，娘娘无需为此事烦忧。太子殿下人心所向，旁人断然不敢生出什么心思来。”

    左相的话安抚到皇后的情绪，她稍作冷静：“左相说的是，虽然我知晓这些事情，可总是……总是会忍不住多想。”

    左相抬眸看她，目光沉静。

    触及到他的眼神，皇后不由得愣住。这目光像是在询问，又像是把她给看透了。皇后深呼口气，转念认为是自己多想了，那件事她从没告诉过旁人，不可能有人知道。

    她扬手：“天色这么晚还把左相召来，是我思虑不足。还请左相早些回去歇息，过几日我再找湛儿聊聊。”

    左相神色如常，拱手道：“微臣告退。”

    等人离开秋吾宫，皇后闭了闭眼，恢复些神智。

    夜灯初上，沈汐走在宫道上，迎面碰上左相。左相首先行礼：“微臣见过嘉宁公主。”

    沈汐颔首：“左相大人多礼。”

    她望向秋吾宫，知道左相是刚从母后那里回来。今日马球比试四皇子队伍大出风头，母后情绪不佳，她想去陪陪母后。大抵左相大人也是为此事而来，沈汐答谢，左相只说这是他应做的。

    秋吾宫的人全被遣散，殿中燃起安神香。皇后有偏头痛的毛病，此时已经昏沉睡下。女官见到沈汐进来，正要行礼被拦下，沈汐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照顾母后。”

    说完接过女官手中的东西，拿手帕沾了沾温水，为皇后轻拭额角。

    “不行！”皇后猛地喊了声。

    沈汐手猛然顿住，蹙眉轻声问：“母后？”

    皇后没有回应，沈汐抬手在眼前晃了晃，没有动静，原来她是在说梦话。沈汐心底诧异，睫毛眨了眨。母后何时开始如此的？

    少许，皇后嘴里开始反复念叨几个字，沈汐俯身倾听。等听清楚后，她眼睛微微睁大，眼底满是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