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可是又将书看完了？”
阳春三月，离国的桃花开得正盛，丝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春雨。母亲身后的侍女抱着典籍跟在身后。
“母亲安好”规规矩矩的朝母亲行礼，母亲赞许的看着她仿佛对今日她的表现格外满意，身后的侍女忙着行礼。从东宫到皇宫纵使郑耀明专宠，她也是要遵守宫规的，不然前朝谏官怕是早就破口大骂她是妖女了。
“今日府中琐事多些，听丫鬟说你的书籍看完，去藏书阁给你挑了些”
“有劳母亲了，孩儿可自己去挑选，兄长也时常送些书与我。”母亲挑的书大多数都是教导女子如何相夫教子，温婉贤淑，可如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
“罢了，也好，明日府中设宴，你兄长大抵要忙些，这些书也够你看些时日，明日各府的小姐来时，沅沅要注意言行，如今日这样就好。”
“是，多谢母亲提点。”
“无碍，到时多替你兄长相看相看，他也该娶妻了。”
“是，女儿知晓了。”是啊，兄长到了相看女子的年纪了。总不能和前世一样让他陪着她怕是最后连祭拜的人都没有啊，转眼间过去多年了，再不是年幼时，可以嬉戏打闹得年纪了。
母亲走后，季沅沅手中的书再也未翻一页。倒是回想到多年前兄长第一次来季府，也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多年后景逸仍会想起那一日的场景，也常常想那一日他应得那一声妹妹是否正确。
五年的时间，变故太多。
【景亲王年幼丧父，幸得季将军收养，孩童之年与太后亲密无间。】
——《景王·秘史》
翌日，季府设宴，庆祝景逸凯旋而归。各府早早赴宴，季府后院，我开始早早梳洗打扮。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后院里一群女子跟在我的身后。“季府有一处桃林，树下种满了鸢尾花。自是桃花盛开时，诸位可否赏脸去那桃花亭下吟诗作对？”
“季姐姐，听闻季府桃林景色一绝，我们前去观赏，自是我们的幸事。”
她们本就是来赴宴的，有心想看一看百姓口中称赞的英俊潇洒的少年将军，但景逸只在前院，且他有心避开后院的贵女，自然她们见不到他，倒不如好好欣赏一下这人间桃花源。
前院里推杯换盏，后院里桃花树下美人各展才艺。送走宾客才得以见到景逸。
“你……一年未见，沅沅长大了，及笄礼兄长未曾回来，给沅沅的礼物，沅沅可欢喜？”
“沅沅很欢喜。”
他好像瘦了许多，前方战时紧张，即使在军中磨练多年，还是对他不放心，总向爹爹打听他的消息。如今回来，季沅沅倒是可以放心了许多。
“父亲想让我自己埋一坛女儿红，但沅沅想等你回来一起埋，可好？”我紧张的看着他，不知他会不会拒绝自己这无理的要求。
景逸一顿，“好，那便去桃林吧。”
“好！”当然好，这桃林本就是兄长为自己一颗一颗栽种的，树下的鸢尾花，也是哥哥费尽心思种活的。女儿红埋在这里，由兄长亲自埋再合适不过。
“沅沅，可有哪家公子能入得了你的眼吗？”景逸一边埋酒，一边紧张的问。
“兄长莫不是说笑，季家女儿的命格，司礼监不是一早就批下了吗，我哪有选择的余地啊？”是啊，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一生都要在那冰冷的宫墙之中度过一生，不得所爱。
“那……那兄长便在这前朝护你一生无虞，可好。”景逸想，这是他十余载来唯一大胆的一次了吧，却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入宫。
季沅沅斟酌着问他时候还记得出征前的那一声承诺。
“记得，季家独你一女儿，日后我护季府满门，也护着你。”季沅沅想仅仅因着这一生承诺，景逸就要护着她两世了。
“景逸。”似是再也忍不住，往日里的规矩丢弃的彻底，我抱着景逸，泪水却再也止不住。
从年幼相识，再到兄长次次以命相护，最后互生心意。前世她在宫墙中香消玉损时，景逸还在前线为她挣那一份荣光，明知不可为，却再无法克制自己的内心。
一场春雨下的格外及时，只是那娇艳的桃花经过雨水的冲击，散落一地，桃花树下的鸢尾安然无恙，叶子更加翠绿。
只是没想到一切似乎好像提前了，及笄礼后不久皇后便召见我入宫了，那坛女儿红，在她册封贵妃后被景逸偷偷送进了皇宫，只是未曾想今生她再未喝过一口。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我信步走入宫中。红墙绿瓦皆是真贵无比，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便是嫁入宫中，若是得皇上宠爱，一朝母凭子贵，便真是高枕无忧了。宫外人费尽心思入宫，宫内的可怜人连出宫的希望都没有，便要在这宫墙中了此一生。
来到皇后居住的椒房宫，我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季氏一族，是满门荣耀，还是满门抄斩，只在一念之间。
规规矩矩的行完礼。“沅沅如今长的越发落落大方了，及笄礼本宫不便前往，如今看本宫赠的簪子，还真真是衬美人啊。”
“皇后娘娘谬赞了，娘娘国色无双，沅沅自行惭愧。”
“季家小姐真是嘴甜，难怪皇后娘娘欢喜，早早便叫我们姐妹来了。”宋贵妃阴阳怪气的说着。
“沅沅不敢，皇后娘娘贵如牡丹，贵妃娘娘也如白莲，洁白无瑕。”呼~我长舒一口气，离国上下皆知，皇后育有一子，多病孱弱，宋贵妃妖媚，独得皇上恩宠，却一直未有子嗣，帝王权衡之术也用在了后宫。
“沅沅，来，上前来。”
“是。
“你看这众多皇子里可有心怡之人？”
“回皇后娘娘，臣女……”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众人赶忙行礼。
“不必如此多礼，起身吧。皇后宫中今日怎如此热闹？”
“皇上，臣妾今日邀季家季沅沅入宫，众位妹妹也想与沅沅亲近亲近，这椒房殿才如此热闹。”皇后与皇上并坐，含笑着答了。
“皇上，妾与姐姐们正说着沅沅可有欢喜之人呢，沅沅尚未回答。” 我抬眼看去，江妃一脸兴奋的说着，也是她将门出身，不拘小节。
“哦？那沅沅可有心怡之人？这太子也该定了。”皇上此时的表情高深莫测。下面的妃子们也紧张的看向我。司礼监批的凤命，可不就代表着以后我所选的人要登高位啊。
“回皇上，臣女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臣女婚事，事关国事，臣女不敢自作主张，仅凭皇上赐婚。”
“朕与你父亲商榷后，觉得大皇子与你堪得良配，只是大皇子体弱，你可有怨？”皇上此时紧盯着我。
“皇上英明，臣女毫无怨言。谢主隆恩。”
“哈哈哈，好好好！既然如此，朕着礼部早定婚期。你且同皇后好好聊聊，朕去拟纸。”
“恭送皇上！”
“恭喜皇后，恭喜季小姐，臣妾告退。”后宫嫔妃走后，皇后方反应过来，她大概因为大皇子体弱，也已经放弃对皇位的执念了吧。到不知皇上是何用意了。
回府后的晚宴上，我心底满是疑惑，前世皇上并未出现在椒房宫而是直接下旨，父亲看出来我的心绪不宁，将我叫到书房。
“沅沅，赐婚一事，太子之位，已是尘埃落定，绝无可改，你可知为何是大皇子？”
“女儿不知。”
“皇后母家势大但忠心耿耿，且许家这一脉不留男丁无外戚之祸。大皇子体弱，太医院一直细心照料。宋贵妃一族，最后也只有抄家，为太子铺路。其他皇子或年弱，或外戚势大，二皇子中庸，守国可以，但离国被燕国压着，外患太大。”父亲顿了顿。
“四皇子是不二人选，但太过残暴，百姓如水，君如舟，四皇子视百姓如蝼蚁。这水终会覆舟啊。沅沅可明白？”
父亲的话，让我猛然想起前世自册立太子仅仅三年，皇上驾崩，太子继位。
“父亲……皇上他……”
“沅沅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啊，太子病逝后，幼子继位，太后临朝听政。所以你现在可明白为何皇上让你读四书五经，读兵法，学武？皇上啊，最后给我与恭亲王说，若沅沅有不臣之心，恭亲王可斩杀。”
“父亲，皇上为何说在明面上？此事暗中行事不是更为妥当？”
“沅沅，季家世代忠君，皇帝也不曾对我有任何忌惮，只是因为季家是死士出身，你可明白？”我理解他，他是为了季家，而我享受着季氏带来的优越，便要担起季家儿女的职责。
“孩儿明白，也愿意。”我坚定的说。
我一夜未眠，景逸被父亲叫去书房，回来后站在我院门口良久，我知道今晚他也未必能入寝。
赐婚一事，已然无可更改了。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圣旨下达之前静静等待。
从中书舍人、五花判事、皇上批阅，到门下重重考验，最后由皇上盖章怕也是要等上一等，只是兄长身为武将，边疆不稳，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圣旨下达了，希望他在，有希望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