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商场的电梯后，周嘉文按下4楼按钮，问宋悦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可以。”倒不是客气，她吃饭是真的纠结，每天都要问室友好几遍“下课吃什么”。
“那火锅好了，”挑了个宋悦爱吃的，周嘉文故作恭敬地对她弯了弯腰，“小周竭诚为您服务，您只管享用就好。”
宋悦“哼哼”两声表示满意。
二人出了电梯环顾四周，周嘉文指指最近的海底捞，建议道：“好像这里人最少。”
宋悦性格是这样的，不管做什么事都更喜欢人少的地方。
果不其然，她马上同意：“那就这吧。”
刚走到店门口，他们就被热情的服务员领着安排座位。路过美甲台的时候，周嘉文碰了碰宋悦的胳膊，看起来很感兴趣地问她：“要不要去做个美甲？”
宋悦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指甲，上一次做美甲还是在暑假，开学之后指甲养长了就剪了。她点点头，扫码排了个号。
到位置坐定，周嘉文把平板递给宋悦让她先点。宋悦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有些懊恼地嘟囔着：“大学生优惠时间段刚过。”
周嘉文被她逗笑了，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放开点，小周同学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服务员也笑了：“下回早点来，咱们这边还是有很多大学生光顾的。”
他们点完菜就去小料区调蘸料，宋悦路过香菜小桶，嫌弃地推开勺子，往旁边挪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她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悦悦！你也在这吃饭呀？”
什么？听到熟悉的声音，宋悦抬头，也有点惊讶：“书禾？”
眼前的人正是书禾，旁边还站着红毛廖沈贺，以及两个她不认识的男生。
“我们拍完视频顺便一起吃个饭，”书禾指指她旁边的两个男生，一一介绍道，“陈辰，祝磊，我们小组的组员。”
说罢，她又把宋悦介绍给他俩认识：“我室友，宋悦。”
叫陈辰的男生个子很高，看起来很壮硕，他立马反应过来，很有礼貌地跟宋悦打招呼：“你好你好。”
另一个叫做祝磊的男生个子稍微矮一些，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他也点点头：“你好。”
“噢……你们好。”宋悦有些尴尬地搓搓衣角，她实在不太喜欢男人多的地方，感觉很不自在。
廖沈贺很有眼力见地出来暖场：“陈辰是我们篮球队的，祝磊是他室友，刚好这个选修课也没几个认识的人，我们就一起组队了。你一个人吃饭啊宋悦？”
“嗯……不是，跟我朋友。”
此时回去放水果碟的周嘉文去而复返，他有些奇怪地往这边看，宋悦立马上前两步，把他拉到身边，向他们介绍：“周嘉文，我高中同学。”
周嘉文挑了挑眉。
“你就……”书禾睁大眼睛，刚要脱口而出“你就是周嘉文啊”，就接收到宋悦警告的眼神，她立马改口，“你叫周嘉文啊，名字好好听啊。哈哈，你好，我是宋悦室友，他们是我同学。”
“你们好。”周嘉文对她微笑了一下。
“那我们先不打扰你们了啊，我们也去吃饭了。”书禾说着，忙拉上廖沈贺，示意陈辰和祝磊快走。
“这么急干嘛，我小料才调一半……”廖沈贺一边跟着她往回走，一边不满地抱怨。
“你同学挺有礼貌的。”目送他们走远，周嘉文慢悠悠地拿起碟子调自己的小料。
这话怎么接？宋悦以为他是没话找话，随便应了一句：“确实，你也挺有礼貌的。”
“嗯，毕竟我也是你的同学，”周嘉文看了她一眼，特意强调，“高中同学。”
宋悦：“……”
好像引入了一个很怪的修罗场。
她斟酌着开口：“我嘴快了，本来想说你是我好朋友的。”
这句“好朋友”一出，周嘉文眼神又黯淡了些。
“没事，开个玩笑，”他故作轻松地笑笑，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说罢，他端着调好的小料，轻声道：“走吧。”
高中同学和好朋友都差不多，确实也没别的身份可以介绍了，不怪她。
“噢。”宋悦跟在他身后，摸不明白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懒得管了，她心想男人实在是很麻烦，还是赶紧吃饭吧。
“你那个红头发的同学我好像见过，”周嘉文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思索着，“另外那个壮一点的我也见过……噢，之前来我们学校打过篮球，那个矮一点戴眼镜的男生有时候也在。”
宋悦有些惊讶：“廖沈贺这朵大交际花都跑到你们学校去啦？离得还挺远的欸。”
“对，就是叫廖沈贺，另外两个叫什么小陈小祝吧，我听他们好像这样叫。”
“书禾说叫陈辰和祝磊。”
“你不认识？”
“不认识，我就认识书禾跟廖沈贺，另外那两个是他们选修课同学。”
周嘉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往锅里下菜。
宋悦也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打开手机。
果不其然，消息页面最上方的寝室群已经有了十几条未读消息，最早的一条是书禾发的：“姐妹们！！！我看到周嘉文本人了，好帅啊好帅啊，跟宋悦好配啊。”
“什么？在哪啊？我俩也想看。”
“在外面吃饭，这里离学校太远了你们别来了，我拍张照片给你们看看哈。”
下面配了一张非常模糊的图，看得出来书禾拍照的时候放大了好多倍。照片里的宋悦埋头吃东西，周嘉文侧着脸给她夹菜，看不太清脸，只有个大概的轮廓。
“这能看清楚什么啊，如果是说两个人衣服颜色的话确实很配。”魏掩瑜配了个“抠鼻”的小黄脸。
施然连忙接上：“没啊没啊，这不是看轮廓就是大帅哥吗，而且看起来衣品身材都还行的样子。”
“宋悦出来说话！@小月亮”
“宋悦出来说话！@小月亮”
“宋悦出来说话！@小月亮”
……
她们连续艾特了好多条，宋悦赶紧发了个“熊二疑惑”的表情包，接道：“我之前不是给你们看过他照片嘛。”
“太久了忘记了，而且那时候以为你俩不会有故事了，没太在意。”
“没想到你们死灰复燃了嘛。”
宋悦：“……”
刚要放下手机专心吃饭，魏掩瑜突然在群里发了几张截图，配上三个感叹号。
“太恐怖了！！！你们快看！”
宋悦点开图片，截图是文安医学院表白墙，这条朋友圈的配图是一个匿名女孩子的自述，开头第一句话就让宋悦瞳孔放大：
“昨天晚上我在图书馆女厕遇到了偷窥狂。”
投稿人自称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中途去食堂吃了个晚饭，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叠整齐的书被弄得乱七八糟，当时以为是别人不小心碰到的就没太在意。然后她去洗手间上厕所，刚脱掉裤子就看到一个手机从侧面底下伸过来，摄像头向上。她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尖叫了一声，就提起裤子冲了出去。到座位上立马收拾东西想先离开，然后她就在自己乱七八糟的书堆里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你怎么一天到晚都不上厕所的啊？
她在最后附上了那张纸条，上面的字故意写得歪七扭八，还画了一个微笑的笑脸。
宋悦看得毛骨悚然。
周嘉文注意到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放下筷子，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悦下意识地摇摇头。
“没什么，我室友说小组作业出了点问题，让我回去之后一起看看。”
“这样，那吃完饭之后我就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宋悦连连摆手，“我跟书禾一起回去好了，你也不顺路，一来一回好麻烦的。”
周嘉文还想再说点什么，宋悦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对着电话那头“嗯嗯”了几声，然后对周嘉文道：“排到我了，我去做个指甲，你先吃。”
“我陪你一起去。”周嘉文连忙起身。
“你在这坐着吧，不然等一下服务员来收桌子了。”
“噢，也是。”周嘉文声音小了点，又坐了回去。
他闷闷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委屈，宋悦觉得有点好笑。想到刚刚也是他提议去做美甲，估计是对此有些好奇，她安慰道：“这个很快的，就做着玩玩，你要是真感兴趣，下次我去美甲店做的时候可以叫你一起。”
周嘉文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看上去又有点高兴了。
宋悦到美甲台前给书禾发消息让她过来一趟，坐下来随手挑了个款式。刚和美甲师姐姐沟通完，书禾就跑了过来。
“喊我来干嘛？”书禾在她旁边的空凳子上坐下，塞了一个圣女果到嘴里。
“喊你来陪我做指甲呗，”宋悦指了指正在涂的颜色，“这个绿好不好看？”
“好看。”书禾咽下圣女果，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我刚刚看群里的那几张截图，突然想到今天在公交车上也听到过别人说什么‘医学院’‘处分’之类的话。”宋悦空闲的手从她那里扒拉来一个圣女果，状似不经意地提到。
“小强盗，”书禾拍掉她的手，捡了一个喂到她嘴里，“什么意思？那个偷窥狂抓到了？就挨了个处分？”
宋悦摇头，皱眉道：“我意思是她们可能也在讨论这事儿。之前听学姐说过，前两年有个男的偷拍女孩子上厕所，结果被学校开除了——哦，也是文安的，不过不是我们学校。”
书禾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欸？你有没有跟周嘉文说这事儿？”
“跟他说干嘛？”
“看看他什么反应啊，现在男的可沆瀣一气了，你也不知道这两年他变成什么样了。”
粉色贝壳映照的那个夜晚历历在目，似乎一闭眼就能感受到湿咸的海风，少年郑重的话语在她耳边萦绕。
“他不会，”宋悦平静地摇头，“我很清楚自己在和什么样的人接触。”
“那如果他真的变成你接受不了的样子呢？人总是会变的。”
“那就立马和他断联。”她一下也没有犹豫。
书禾哑然失笑。
本想调侃她“说得轻巧”“恋爱脑上头胡言乱语”，却在与她眼神相接时把这些话吞回了肚子里。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相信你。”她拍拍宋悦空着的那只手。
“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我让周嘉文别送我了。”
“行，那我跟廖沈贺他们说一声。”
……
文安医学院偷窥狂事件迅速发酵，在同城热搜上挂了好几天，学校超话里大家吵得不可开交——当然不全是本校的人，很多隔壁学校的大学生也参与其中。
比如宋悦和她的室友们。
“闹大点，再闹大点我不信他们学校不管。”书禾愤愤地对着键盘大敲特敲。
那天回学校之后，周嘉文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他立马给宋悦打了电话。
“我找了文医的朋友打听这件事，他说图书馆那边监控很密，那个男的好像已经查出来了，但是学校那边暂时还没给出什么处理意见。”
“估计是怕影响学校声誉，”周嘉文叹了口气，“不过可以让你身边的人去学校超话之类的发帖子问问这件事情，抗议的声音多了，学校应该是会给出解决方法的。”
“我们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情，”宋悦应了声，忍不住又有点生气，“难道这种事情只能在网上抗议了吗？”
周嘉文叹了口气，“事物因时而变，那我们顺势而为。不用丧气，我朋友说他们学校的女孩子在主教学楼那边拉了横幅，很多人围观，照片也传到网上了，这件事会被重视的。”
“果然最勇敢的还是女孩子。”
“确实是这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道，“你平时在学校也警惕一点，不是受害者有罪论，总之要有戒备心。遇事不要害怕，不要不吭声，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
……
周嘉文说得没错，那件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好几个大v也转发了。没过多久，学校发了情况通报文件，宣布该学生被公安机关刑拘3天，现已退学。
“才三天啊？”魏掩瑜看到通报，气得在床上翻了个身，“这种人渣就应该关进去劳改个几年，三天也太便宜他了。”
“如果没有人发声，可能连这些惩罚也没有。”施然默默开口。
“我前两天在网上说这件事情，有个男的追着我骂，说我跟风，在网上发这些危言耸听的东西。”书禾也很生气，翻出吵架的记录，又开始跟人对线。
宋悦淡淡道：“他越这样，越说明发声有用。”
哪怕有被一面之词蒙蔽的可能，也要尽己所能拨开云雾。
因为我们处在这个群体里，注定无法作壁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