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娱乐活动当然少不了篝火晚会，说是篝火晚会，其实也就是个大型烧烤聚会，大人们烧烤聊天，孩子们奔跑玩耍。
周嘉文穿着围裙站在烧烤架旁边，化身贤惠人夫，把烤好的串分发给周围一圈嗷嗷待哺的小伙伴们。
“哥哥我还要一个生蚝！”周见纯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用力吧唧嘴，把手里的小盘子递到周嘉文面前。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海鲜，”周嘉文往她盘子里装了两串五花肉，“你吃这个。”
然后他把最后一个生蚝装到了宋悦盘子里。
周见纯伸出手指挠挠小脸，趴在于微微耳朵旁边小声说道：“为了哥哥的爱情，我付出太多了。”
宋悦实在受不了周嘉文这样明目张胆的腻歪，赶紧把装着生蚝的盘子递给周见纯：“我真吃不下了，小朋友长身体，多吃点。”
不远处有一位阿姨拿着话筒陶醉地唱一首老歌，周围围坐着一圈叔叔阿姨，他们大笑着聊天，以更大的分贝盖过歌声。
眼看着这位阿姨的歌曲独唱进入尾声，孩子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周阿姨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都过去。
“大家停一停啊，”周阿姨颇有气势地举起话筒，把周嘉文拉到人群中间，笑得喜气洋洋，“这是我外甥，高中的时候是他们学校十佳歌手嘞，接下来让他来为我们唱一首歌好不好啊？”
叔叔阿姨们都附和着鼓掌：“好好好！小伙子来唱一首啊！”
周阿姨立马把话筒递给周嘉文，退场之前还拍拍他的肩膀作为鼓励。
突然成为人群焦点的周嘉文：“？”
宋悦弓着腰，笑得直不起身子，陈冽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起了口哨。
于微微则微笑地看着宋悦，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周嘉文只是顿了顿，随即调整站姿，微笑着挑眉。他把话筒举到嘴边：
“谢谢各位叔叔阿姨。高中我参加十佳歌手比赛的时候有一位搭档，她也在现场，我想邀请她和我一起唱这首歌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的小伙伴在哪呢？”先前唱歌的那位阿姨把手里的另一个话筒递给周嘉文，“你们来个合唱吧！”
周嘉文笑眯眯地看向宋悦。
“悦悦。”
宋悦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了。
风水轮流转。她心想。
高一那年的文化艺术节，宋悦想报名参加十佳歌手大赛，她没有信心独唱，刚好看到参赛细则里有合唱这个选项，就邀请于微微跟她双人合唱，不过被拒绝了。
好心肠的于微微向她推荐了周嘉文。
“他不是下课的时候会在位置上哼哼么？我看他哼得不错，你叫他一起去吧。”
于是宋悦软磨硬泡求了他一星期，周嘉文勉强同意了，条件是宋悦要帮他跑腿买一个星期的饮料。
那次他们配合得还不错，得了个不高不低的名次。宋悦如愿拿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熊玩偶，给它取名叫文文，说是为了报答周嘉文——不仅陪她参加比赛还把奖品让给了她。
现在轮到她配合周嘉文了。
“去吧，一会儿陪我去挖贝壳。”于微微拍拍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起来兴致不高。
宋悦只好向前走了两步，从周嘉文手里接过话筒。
“还有一位伴舞呢。”周嘉文继续笑眯眯地看着陈冽。
陈冽本来咧着的嘴立马僵住了，他走过去，咬牙切齿地低语：“哪来的伴舞？别在这发癫。”
周嘉文憋着笑：“这么多叔叔阿姨在呢，不给面子不是兄弟。”
“神经病。”陈冽确实学过舞蹈，此时骑虎难下，只好不情不愿地扭了起来。
“你想唱什么？”周嘉文偏过头问她。
他身后的海滩上有人在放烟花，璀璨的光束飞速升起，在他头顶绽放，一朵朵灿烂缤纷，与海面、与夜空交相辉映。
宋悦恍惚间以为回到了那年一中的文化艺术节。
“淡季动物园，你会不会唱？”她听到自己开口。
“听过，会一点。”
宋悦拿手机连上了音箱的蓝牙，播放这首歌。
台湾男歌手的嗓音温柔缱绻，大人们嬉笑着谈天说地，烟花盛放瞬息万变……
周嘉文却只能听到宋悦淡淡的歌声。
“陪你巡行，亲密而疏离。”
他好像有一瞬间的心悸，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不规律跳动的声音，像是督促他去抓住什么。
一曲结束，观众们都很给面子地叫好，一时间掌声如潮，周嘉文拉着宋悦给大家小幅度地鞠了个躬，然后把话筒还给了叔叔阿姨们。
“要不要去看烟花？”周嘉文主动发出邀请。
宋悦摇头。
“刚刚微微说让我唱完歌陪她去挖贝壳。”
“好。”周嘉文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又顿觉唐突，无措地收了回来。
宋悦咧嘴笑了，她的小虎牙有点突出，以前周嘉文老说她笑起来像嘴唇两边沾了两颗白米饭，每次都换来她的一顿打。
或许是很久没见到她这样笑了，今天只觉得她的笑亲切可爱，像是仁慈的法官，对他的冒犯格外开恩。
“微微那边结束时间还够的话，我就来找你看烟花。”
“好！”少女的许诺是最终的宽恕，他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宋悦跟他挥挥手，转身朝于微微那边跑去。
“桶和铲子呢？我们不会用手挖吧？”看到于微微双手空空，宋悦疑惑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周围寻找挖贝壳的工具。
于微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回头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道：“别找了，我没带。”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虽然她平时讲话基本上也是这个调，但宋悦总觉得今天的于微微不太高兴。
于是她到于微微身边坐下，戳戳她手臂，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了微微？我跟周嘉文一起唱歌你不开心吗？”
于微微一直保持沉默，宋悦也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双脚荡来荡去，踢着沙子玩。
“我昨天没细想，”于微微终于开口，“刚刚又思考了一下。”
“什么？”
“他这两年也一直没找过你，是你们偶然在周阿姨家里遇到才重新开始联系的。虽然他现在也还是单身，但这两年他未必是在等你……你不要再主动了。”
宋悦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觉得他变了很多。”
“比如？”
“以前虽然我们也关系好，但总感觉我在仰望他，那时候年纪小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怎么想都不舒服。不过他确实有变化，比如不会在我面前摆架子了，而且总感觉……我们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对调了。”
“说不定是高考考砸了，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天之骄子了。”于微微很刻薄地嘲笑他。
“好讨厌啊你，”虽然嘴上这样说，宋悦却乐得咯咯笑，“不过你说得对，他要真是天之骄子，怎么不跟你比呢，跟我这种普通人比什么？”
于微微沉吟良久，下了个结论：“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确定他现在有所改变，可以试着重新接触一下。”
“嗯。”宋悦点点头。
“你还是很喜欢他？”
这回轮到宋悦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跟于微微比划道：
“我之前在网上刷到一条帖子，大概是说如果你和你高中暗恋的人坐在海滩边，此时你已经释怀，跟他叙述以前偷偷喜欢他的事情，突然他凑到你面前说‘那你能再喜欢我一次吗’，你会怎么办。当时我在想，如果是我，绝对绝对不会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是刚刚他在我耳边唱歌的时候，我想的却是，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果是周嘉文的话，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于微微没说话。
“很没意思吧我这样的人，”宋悦叹了口气，突然有些难过，“可能我就是……恋爱脑？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
“我给恋爱脑下的定义是，除了爱情以外对生命里的其他情绪毫无感知，”于微微摸摸她的后脑勺，“你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周嘉文各方面都是同龄人顶配，优秀谦逊尊重女性，你会对他念念不忘再正常不过了。”
宋悦低下头，说不清是感动还是难堪。
“像你说的那样，女性的生存空间本就狭小。你只是比较重感情，但你对朋友的爱一点不比对他的少，不要再用恋爱脑这样的词给自己套上枷锁了，永远不要自我羞辱。”
于微微把她揽进怀里，两个人的下巴都靠在彼此的肩膀上。
“我只是不想看你难过。周嘉文很好，如果放不下就再试试，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再被拒绝一次，不过我想这次轮不到你来告白了。”
宋悦鼻头发酸，在于微微怀里小声啜泣。
她是很感性的人，但很多时候的情绪波动与周嘉文无关，比如现在，她只是在庆幸，还好自己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聊了很久，于微微知道周嘉文肯定还在等人，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纸巾替宋悦擦擦泪痕，温声道：“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宋悦点头，胡乱拍了一下裤子，跟于微微挥挥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这个点几乎已经没人了，周阿姨也带着周见纯和陈冽回了小别墅，只剩周嘉文还坐在原地等她。
看到宋悦终于回来，周嘉文刚想开玩笑问她挖了多少贝壳，就注意到她好像情绪有些低落，眼睛有点肿，像是哭过。
他怔了一下，忙走到宋悦面前，有些无措地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你哭过了吗？怎么哭了？”
宋悦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没挖到贝壳太伤心了。”
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周嘉文放心了些，他轻轻拍掉宋悦肩膀上的头发，柔声道：“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看看怎么帮你解决。”
宋悦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如炬，语气郑重：
“周嘉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被她严肃的语气弄得有点紧张，无端想起那个被告白的夏夜，他咽了咽口水，“你问。”
“我们永远不会变对不对？”
周嘉文一愣，然后微微屈身弯腰，双目平视宋悦。
“对，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