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不过这对绒鸟夹子是李含英送给翠翠的三岁生日礼物,翠翠宝贝得很,平时都舍不得戴,怕沾上灰尘,李含英不可能把这对夹子卖给别人。

    于是拒绝说:“不好意思,这对夹子我们不卖。”

    时髦女人还不死心,看着那对夹子转不开眼。想了想,直接开价:“我出两块钱!”

    嗬,两块钱称一斤多的猪肉都够够的,拿来买一对用旧的绒鸟夹子?从时髦女人喊价眼都不眨的态度来看,两块钱在她眼里根本不上算,这是真的经济条件好啊!

    隔壁铺的中年女人腾地坐直了身子,替李含英激动:“哎哟,姑娘好眼光啊,这对绒鸟夹子看这做工,啧啧,没得说!妹子啊,你看这姑娘是诚心想要,要不你就卖了吧!”

    卖一对小孩子的头饰能挣两块钱,要中年女人来说,这还用考虑?李含英却还是摇头:“不好意思,我女儿很喜欢这对夹子,我不能卖。”

    “那算了……”

    时髦女人不免失望,却听李含英说:“不过我还做了几个别的花样,你要看看么?”

    “你是说,这对绒鸟夹子是你做的?”时髦女人面露惊讶。

    绒花行业在百来年前那是顶兴旺的,建国初期也不差,都是能帮国家挣外汇的宝贝,但在前些年的大行动中被打成了“四旧”,好多手艺人被打压,死的死,藏的藏,不敢再做绒花,好些绒花家族直接断了传承,像李含英这么年轻,却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绒鸟的,现在可不多见了!

    李含英想起往事,也有几分慨叹:“家里老人从前靠这个营生,后来不让做了,闲不住,就悄悄教给我。不过我也就是闲来做做,能被人这么喜欢真让我感到高兴。”

    时髦女人心说,只是闲来做做?谦虚了吧!她出生在宁都,那里是绒花最早兴起的地方。她从小见过各色绒花儿,其中精致好看的不在少数,但像李含英把绒鸟做得鲜活至此的却不多见——虽然宁都不太兴做绒鸟,那是老京城人爱的玩意儿,但是毋庸置疑,要做好这样一对绒鸟,在勾条、打尖等步骤上对手工艺者的要求极高,只有审美水平高,下手精准才能做出好作品。

    时髦女人想起那对绒鸟,还是觉得心热,对李含英说的其他作品也生出浓厚的兴趣,忙催她拿出来给自己挑挑。

    李含英便把行李箱拉出来,打开。时髦女人注意到,她在衣服下头收捡了一套简易的制绒花的工具,还有个方方正正的木盒。

    木盒挺大的,李含英双手捧盒,放在小桌子上。打开盒盖,里面有十来支绒花并一对绒兔子,两只绒熊猫夹子,颜色各异,形态不一。娇艳华贵的花儿,伶俐可爱的小动物竟谁也夺不走谁的光彩,各有各的好看!

    这一盒绒花,都是李含英嫁给辜洪辉以后,在军工厂里闲不住做的。辜洪辉不让她拿这些卖钱,当时跟她订了绒花的家属都没好意思直接收她的花,要么说不要了,要么拿东西换走,她后来便也歇了做买卖的心思,只零零散散做了几朵,权当打发时间。

    正因为不赶工时,李含英每一朵花都做得极精心,极精致,才让时髦女人如此爱不释手。

    只见她拿起这一朵看看,喜欢得不行,拿起那一朵看看,也觉得特别好,尤其那对小兔子,特别可爱,时髦女人喜欢它更胜翠翠头上那对绒鸟夹子。

    那对绒兔夹子时髦女人是决心一定要买的,但是盒子里还有这么多绒花……女人的购物欲上来了,说实话那就是通通都想要。但是不逢年不过节的一下子买这么多绒花?确实没什么必要。这让她着实犯了难。

    李含英没想在火车上能做成卖绒花的生意,她做这个倒是纯熟,这几年虽然不常做,手艺也没忘。做这个成本低,只要肯花时间,现在逮着个大客户,当然要试着卖一卖。

    李含英看出时髦女人的犹豫,笑说:“你可以试戴一下,有些花样光看是看不出效果的,戴一戴才知道合不合心意。”

    时髦女人有些心动,可她们现在在火车上,她手头没镜子,戴了花儿自己又看不到……

    李含英一指车玻璃,车灯照在玻璃上,犹如镶嵌一片银镜,把车厢里的人和物照得明晃晃的。

    这面“镜子”虽然不很清晰,但现在顶用。

    时髦女人欣然戴上绒花,牡丹富贵大气,突出她的明艳,铃兰清新淡雅,显出她的气质。李含英照实夸,夸得她忍不住笑:“你可真会做生意,这花戴上都好看,我更没办法做选择了。”

    她一笑,眉眼间的风情更动人。李含英长得也好,和她站在玻璃里,跟画儿似的,吸引了车厢里众多乘客的目光。一朵绒花插在时髦女人鬓边,戴得正正好,真是花衬人更美,人衬花更娇。

    这才是李含英打的主意,时髦女人就是她的活广告。这边时髦女人还没挑拣完呢,就又有人围了过来,有男有女,女的想买花自己戴,男的想买花送妻女或者妹妹。李含英把人一夸,车厢里的男同志们反响更大了。

    时髦女人一看急了,原本她挑选的空间很大,那么一大盒绒花呢!现在大伙儿都围过来,有一眼看准的抓着李含英就直接问价,抢了她喜欢的怎么办?

    饭要抢着吃更好吃,东西也要抢着买才紧俏。时髦女人不再犹豫,一把按住她一开始就看中的那对绒兔发卡,那支红玫瑰样式的绒花和她头上戴的铃兰花她都要了。

    “你看看一起多少钱?”

    李含英之前没正经研究过绒花市价,只听她姥姥说过,绒花这东西价高价低的都有,毕竟主要算个手工费,重点是看花样儿好不好。

    想起姥姥,李含英决定大胆一点:“绒兔夹子一块二一对,玫瑰花和铃兰花尺寸都大,费的工时多,玫瑰卖一块六,铃兰两块。你都要的话,便宜你三毛,一起四块五。”

    李含英喊出这个价,周围问价的人声顿时小了很多。她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但是想想姥姥的手艺是从宫廷带出来的,她从小在姥姥身边耳濡目染,大行动结束以后,姥姥还手把手教了她几年,看花看鸟,看花样,学配色……她学了这些年,该对自己的手艺有点儿信心!

    李含英心定下来,展现出笃定的神态,众人就算对价格有异议也觉得张不开嘴……毕竟人家这花儿确实做得好,这东西一分工就是一分价,要多少都不奇怪。

    时髦女人见状反而笑了。这些人嫌价格高?这才好呢,就没人跟她抢了。敢要高价是这姑娘手艺好。价格高,东西好,才配得上她。

    时髦女人傲然一抬下巴:“行,四块五,这三样我都要了!”

    李含英用包蜜枣剩下的纸给时髦女人包好了绒花,一下子就挣了四块五毛钱。

    时髦女人抱着她的蜜枣和绒花走了,又有人围上来——一个价格开出来,有人觉得贵,自然也有人乐意接受。既然要买,那得抢在前头,不然花样不多了!

    除开时髦女人买走了三件,李含英后来又卖掉了三支花并那一对绒熊猫夹子,挣了五块多钱。

    这么算下来,她又是请托王嫂子帮忙找枣,运枣,又是费劲巴拉裁纸包枣,再是拖着二十斤行李赶火车,卖枣挣的钱竟还赶不上卖绒花。

    李含英这么一想,心思活络起来:要知道卖蜜枣还得倒货,这东西在随县是卖不上价的,得去其他地方。但是卖绒花就不拘在哪里,她们津市更是多年来都有节庆戴花的习俗,她靠这个安身立业应该没问题!

    李含英这样想着,心中大定。把装绒花的盒子收捡好,放回行李箱的时候,李含英看着那套制绒花的工具微微出了神。

    她想起姥姥说起绒花时的热爱,做绒花时的专注……姥姥当时被折腾狠了,大行动结束以后,她也不敢再做绒花去卖,但她对绒花的爱传递给了李含英,李含英也爱静静地做花。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份做花的手艺竟然成为了她带女儿独立生活的底气,这大概就是姥姥计于深远的慈爱吧!

    火车的速度渐渐降下来,又到了新的站台。长达十七个小时的车程才过去一小半,翠翠酣睡在甜美的梦乡,轻轻呢喃着:“妈妈,翠翠还要吃……”

    李含英失笑,坐在床头拨了拨女儿鬓角的碎发,无声温柔的目光,将爱意延长……

    火车上人多且杂,李含英不敢睡死过去,但仍是忍不住小眯了一会儿。

    即使深夜,火车车间里依旧声音嘈杂,不肯安歇。有人昏昏欲睡,也有人精神十足。小孩子的哭闹声扰得翠翠皱眉,她抿着嘴,睡不安稳,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李含英靠过去,轻拍她的背,给她唱一首曲舒缓的童谣。

    翠翠睡熟了,李含英也来了困意。她靠在床上,揽住女儿。临睡前特地摸摸今晚挣的钱,确定收得好好的,不会被扒手扒走。这是她离婚后的第一笔收入,是凭她的想法,她的手艺挣来的。只是想起,就让她的心绪好一阵激荡。

    对于李含英来说,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笔小生意,是她对未来的展望,是她和翠翠未来安身立业的希望……第一次尝试就获得了成功,无疑给了她信心,也让她踏实不少。她实在太困了,太倦了,揽着软乎乎的小翠翠陷进了梦乡。

    早上醒来李含英照样先摸摸身上的钱。钱还在,不是梦。

    李含英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笑,在女儿脸颊上亲一口。

    翠翠迷迷糊糊醒来,还在发懵:“唔,妈妈?”

    李含英捏捏她的脸颊:“起来啦,吃韭菜鸡蛋饼。”

    翠翠一下子来了精神。

    火车上毕竟不方便,母女俩简单收拾一下就吃早餐。李含英带了两个煎好的韭菜鸡蛋饼,保温杯里还温着豆浆,现在吃刚好。

    翠翠吃得满嘴油,李含英笑着给她擦嘴,听她说些天真的话。火车误了半个点,车厢里一片抱怨声,娘俩却半点不着急,享受这彼此依偎的温情。

    上午快十点,火车终于抵达津市。

    李含英一手提行李,一手牵翠翠,费劲巴拉出了火车站。

    翠翠想帮忙提东西来着,但无论是行李箱还是帆布袋对她来说都太沉太大了。她遗憾地拍拍自己短短的手臂,觉得这双小肉手实在耽误她干活,希望它能快点长大吧!

    突然,一双长腿从远处奔来,伸出一只手抢过李含英手里的行李。

    翠翠:!

    警察叔叔,这里有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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