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瘾者。》

    “现在啊？好吧……”

    送别游子翼后，高铁站外，程灵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我妈说，因为今晚有台风登陆，学校通知提早回校了，就现在……”程灵对冯时不舍惋惜道，“看来这‘蓝海城’，我们是去不了了。”

    “没事。快回去收拾吧，提早去学校也好，台风天的交通都很堵的。”因冯时所在的G省也时常有台风天气，所以台风这事她是再熟悉不过了，便也劝着程灵。

    “那走吧，高三生。”程知楮又这样喊着她。

    回程的车里，程灵在和许衡文打着语音电话，取消着等会见面的事。此时正开着车的程知楮也说着要同许衡文讲两句，程灵便把手机朝向了他——

    “高三生，明年再见咯。”原本今天算是程知楮和许衡文在今年的最后一次见面，可因这台风的突发状况，他俩应该是见不成了，便在语音里作了告别。

    “哎呀，‘楮哥哥’，我真舍不得你哦！”许衡文用娇嗔的语气朝他回道。

    “高三生，想见我，明年大学就来我这儿啊？”程知楮带些调皮的挑衅，笑着朝手机那端说道。

    “哎哟哟，那是你更想见我吧……”说着，许衡文也要收拾东西回学校了，便朝程知楮道了别：“好了好了，你正开着车吧，不打扰你们了。我也要回学校了，明年再见咯！”

    “嗯，拜拜高三生……”

    语音结束，又听程知楮今天话里话外都强调着他们高三生的身份，程灵没些好气：“程知楮，你喊一天的‘高三生’了，不腻吗？”

    “就是要让你们时刻铭记这高三生的身份……知道高三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程知楮说出了他一直想向这俩人暗示的含义。

    “是——学——习，对吧？”

    刚才被冯时问过的问题，现在还要被程知楮再问一遍，程灵随口叹声道：“怎么你俩这么心有灵犀，一个接一个地问我同样的问题……”

    程灵知道程知楮看不惯她和许衡文走得近，但她自己知道，如今这种重要关头，她和许衡文都会好好学习，不会越界的。

    “我俩，还有谁？”程知楮又问了。

    “她啊……”程灵指了指隔壁的冯时，才发现她看着有些尬住了的表情……随即程灵才意识到，自己随便说说的话，竟是在无意中给他俩凑对了。

    程知楮望了一眼后视镜，对上冯时有些逃避的眼神，才同程灵说道：“还不是你俩太过明显？”

    “哦——所以你见我和许衡文玩得好，平时才这么欺负他的，对吧？”程灵恍然大悟，又见平时和程知楮打闹得熟了，才敢暗戳戳反驳他道：“说的好像你高中没跟女生玩得好一样……”

    嗯？高中和女生玩得好？冯时在一旁默默收录着话中八卦，觉得程灵肯定是知道程知楮在高中的某些事情，才能这样反问他。

    不稀奇，像程知楮这种既有颜有又体贴的帅哥，在高中有女生追并不稀奇，早恋过也一点不稀奇。

    “把我当偶像了，还想学我？”听程灵突然拿自己来说事，程知楮略略收了温和态度，语气也义正辞严起来。要不是有新朋友在，他真想把平日里婶婶对着程灵那些“防早恋”的唠叨再给她重复一遍。

    “算了算了，不想和你一样。”察觉程知楮有些严肃的语气，程灵也不好再调侃他，便及时收了话题。

    怎么聊着聊着，又戛然而止了？冯时能感觉出车内这俩人的气氛有些僵住，似在有意规避某些事。

    回家后，程灵又马不停蹄回房换着校服，装好书包，各种收拾。

    现在已是三点多了，离学校规定最迟五点返校的时间不足俩小时，而从这儿去学校还得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所以她着急忙慌，又想把行李搬下楼。

    “我行李呢？”程灵跑出房门，站在客厅里，又是几秒的迷茫。

    几分钟前。

    冯时跟着程灵上了楼，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又见堆在客厅的几件行李，便掂量着其中能搬动的两件拎下了楼。

    正好也想来搬行李的程知楮见她先行一步，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竟是程灵刚说过的——“心有灵犀”。

    “灵灵——”一楼前院，程灵妈妈先是感谢着他俩帮忙搬行李，又迟迟不见程灵下楼，便往楼上催促喊道。

    “来了——”

    程灵换了一身深蓝色校服“哒哒哒”跑下楼，急得只用手拎住书包，又连忙问着：“妈，我行李呢？”

    “知楮车上呢，他送你去，赶紧的！”程灵妈妈语气仍是急促。

    “冯时，你来吗？”百忙之中，程灵也没能正式和冯时作个道别，便拉着她的手问着。

    “我就不去了，你好好学习，我们微信聊。”冯时也知道，俩人自这次分别，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便安慰着她还可以通过微信联系。

    “好吧，再见了……”程灵郑重地背起书包，随后又想到什么，立即加了句：“有机会你要再来玩啊，我家还是免费让你住，不用身份证哦！”

    冯时扑哧笑了，“好，拜拜！”

    见程知楮的车走了，程灵妈妈又担忧地问着冯时：“小姑娘，你的身份证明天能到吗？”

    程灵先前向妈妈解释着冯时借宿一事，只说是因为冯时的朋友有事先离开，不小心带走了她的身份证，没说是因为被人故意抛下一事。

    “放心吧阿姨，我刚看了物流信息，快递已经快到F省了。即便是因为台风迟了点，明天也肯定能到的。”

    见冯时说要报警，肖晓浅也不想把事情搞太复杂，于是便速战速决，选了跨省次日达的物流将身份证寄了出去。

    “啊还有，你要看看航班有没有延续呀，这台风天一来，飞机没准飞不了……”

    “会的会的……”

    程灵在回校前已征得妈妈的同意，可以让冯时在自己的房间再睡一晚。所以此刻众人各自忙碌之时，闲下来的冯时便和程灵妈妈说着，想自己出去走走。

    起初程灵妈妈也是不建议的，因为此刻天色阴沉，风也刮起来了，她怕冯时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状况。可冯时又说了只是去附近逛逛，不走太远，便和程灵妈妈约好了五点前回来，临走前还被塞了把伞。

    在这世界中有这样的一种人群，英文唤作“Pluviophile”，由拉丁词根“pluvio”，即雨，以及希腊词根“phile”，即喜爱，组成——

    中文译称，“雨瘾者”。

    简之，一见下雨就心安神定，还喜欢淋雨的，爱雨之人。

    “我喜欢下雨天，光与影的界限被抹去，水乳交融，像业余画家的调色板。”

    海边公路边的绿道处，望着远处被狂风席卷起巨浪的海面，冯时说着某位知名学者的语录，将伞架于肩上，静坐怔怔自语。

    灰黑的海，乌浊的天，冷冽杂着豆大雨点的狂风……即将疾风骤雨的海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对于冯时一个雨瘾者来说，便能得到极大的升华。

    不一会儿，铺天盖地的暴雨随风声、顺天时、应海景来袭。

    滂沱大雨漫天倾泻之声，与耳机里放着的R＆B小调纷揉错杂，也交相容融。

    风雨中静坐的心绪思宁，闻着雨水被烘热大地蒸发而弥漫的潮湿气息……或许所谓“雨瘾”，此刻应就显在暴雨与音乐共同浸润的自然而然里。

    暴雨台风天，又静坐巨浪翻涌的海边之处，肯定会有被驱赶的风险。所以只一首歌的时间，再恋恋不舍，她也得起身离开了。

    她没什么食欲，只去附近一个咖啡店买了杯摩卡冰和蝴蝶酥当晚餐，便想着要回程灵那儿。

    走出店门，冯时在撑伞时不慎打到店前那把大遮阳伞，探头张望，才突然想起程知楮昨天在沙滩时说的话来，宛然一笑——

    原来他想借的，就是这把大伞啊？

    晚上七点，屋外风雨依旧。

    好久没午睡了……冯时昏昏沉沉从折叠床上坐起，才发现房内早已漆黑一片。

    她原本早已没了午睡的习惯，就是不喜欢午后匆匆醒来便要上学上课的急迫感。可平时闹腾的程灵已经去上学了，其他人也是各有各忙，不见身影……观雨回来后，她实在是没事可做，只得瘫躺在折叠床上睡了。

    起床后，冯时先是查看了身份证的物流信息。确定快递并未被台风耽搁、已顺利到达F省后，便开始收拾着明天要回家的行李。

    等她洗完澡出来，见程灵家仍是空无一人，才有些好奇，程灵妈妈竟如此放心她一个外人呆在自家吗？

    随后冯时打开程灵家的铁门，又朝四楼走道那头观望动静。那走道尽头是个有玻璃门锁住的露台，此刻正有瓢盆大雨吹打在玻璃门上，不时传出门框和雨水的碰击之声。

    她被那夜幕苍穹下被狂风吹得纷飞的雨线所吸引，便朝露台方向走了过去。

    隔着雨点滴溅的玻璃门，她看见露台小桌上静静放了个魔方。

    魔方……这个她一见到，便会不自觉想起某个人、某些回忆的东西。

    见那魔方早已被大雨打湿，还在桌面形成一处小水洼，冯时稍稍皱了眉，目光紧盯着它。

    要不要“救”呢？

    犹豫过后，她还是推开了玻璃门。

    无视一瞬便朝耳边呼啸而来的风声雨声，冯时三两步抓起在桌面还带着水点子的魔方，又敏捷后退几步，将门重新关上了。等安定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右半身都被打上了雨点——这台风可真够猛的。

    看着自己被雨溅湿的衣服，罪魁祸首便是这个紧握在手中的魔方……冯时苦笑一声，感叹自己怎么如此心软，没了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