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真漂亮。》
半夜，冯时似梦似醒，翻了翻身。
“嗯？”迷离恍惚间，她察觉不妥，便睁了眼。
这才记起来，此刻的她正躺在折叠床上，是在程灵的房间里。
房里一片寂暗安谧。
身旁的窗帘正被空调呼出的冷风轻微吹拂，隐隐透现窗外天穹夜色。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才四点十分。
而后，她的脑子也才逐渐清醒过来——
现在已是2021年，她和梁舟之也早都不是初三时的模样了。
原来刚刚她梦见的那些，与梁舟之的许多过往，竟是连两个小时都不足的黄粱一梦。
突然鼻子一酸，几滴茫然的泪从眼角滑落。
可旁边还有程灵在，不是她能独自哀伤的时候。
因是不想吵到程灵，冯时只得收拾收拾心情，重新去睡了。
而这后半夜，她的梦里再没了梁舟之。
“冯时……醒了吗？”早上九点，程灵摇了摇睡得正沉的冯时。
“醒了……”冯时晕乎坐起。
七月底的艳阳光早已越过窗帘，照得房里亮堂温暖一片。
让冯时的心情也回温了起来。
她才发觉，原来昨夜的那些梦境回忆，全都是冷色调的。
今晚，程灵就要带着行李回学校，然后正式开始她高三的住宿生活。
知道有好长一段时间，程灵都吃不到自家的菜，所以程灵妈妈一大早便忙活着，做了顿十分丰盛的早餐。
这既是为了给程灵开学践行，也是为了招待留宿的大家。
“我妈做了早餐，来吃啊？”
“好。”
冯时洗漱一番，换了身运动背心便走出房门，才看见程知楮和游子翼俩人早已坐在了桌前。
“早啊。”程知楮主动和她打着招呼，随即又将桌上的芦荟膏向她轻轻一推：“芦荟膏很有用，但太多了，我用不完。所以还是还你吧。”
“早……”见程知楮仍对自己客气着，冯时也不好推辞，便收回了芦荟膏。
“哎哟，小姑娘，你这手臂真壮啊！”
程灵妈妈刚从厨房走出，便一眼瞧见了冯时纤白后臂处，有那浅浅的肌肉线条。
“哇，昨晚我还没留意……”程灵也望着她，才惊叹道：“你是有健身的习惯吗？”
“就……平时闲来无事，会举举铁什么的。”被大家目光齐聚，冯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听罢，游子翼朝她问道：“不会是在‘泰森’健身房吧？”
“你怎么知道的？”冯时先是一惊，随即才反应过来——
他俩也都是X大的啊，那肯定也是知道学校健身房的名字的。
看来刚才她洗漱之时，程灵便把“三个X大的学生齐聚一堂”这等巧合事件迫不及待对着他俩说了。
“之前离得那么近，都没见到你。偏在这外地，又能见到你了。”程知楮觉得这事微妙到有些好笑。
“哎哟，这都是缘分嘛！”程灵妈妈打着趣，告诫着大家：“这是老天都要让你们大家好好珍惜这份友谊，知道吗？”
……
早餐过后，程灵要去忙着收拾晚上回校的东西，而冯时在一旁也帮不上忙，便说了独自去天台看看。
早上十点多的民宿天台上，萦绕拂来满是暖热海风。
冯时正坐在阴凉处的藤椅上发呆，眼神直直眺望远处那清澈碧蓝的大海。
“叮——”此时有条微信发来。
肖晓浅：【中午去寄。】
等了一晚，这“掳走”她身份证的肖晓浅，终于是肯回了信息。
得知肖晓浅仍是愿意配合，自己也终于能正常回家……她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是能缓缓放下……也就浅放了一点。
本来都决定放下梁舟之了，可他偏偏就像赶不走似的……明知她要决绝了断，怎么还能带着从前的回忆闯进她的梦里？
此时，冯时又点开和梁舟之的聊天框，见昨晚他发来的那个问号仍是静静等在那里，没有回应。
她缓缓闭了眼，又想起一些事来——
大一下学期的五月某天，街舞社办公室处。
冯时正静静望向窗外，等着社长回来。
她是为了九月份那场新生迎新晚会——
她受不了了，想把街舞社那场表演的主舞之位让出来。
梁舟之突然来了，还从里面锁上了门。
冯时回过头，有些茫然。谁告诉他自己在这的？
此时是傍晚六点，从八楼高处的街舞社办公室朝窗外望去，便是那正值下课、人如潮涌的校道。
梁舟之先是锁了门，却不走近冯时，而是原地靠在了门上。
落暮的最后一丝霞光映入，浅浅映出她发丝的轮廓。狭小的办公室里，只两人相视无言，互望对方昏暗剪影。
“冯时时……”
梁舟之思索一番，似是做出了某些决定，才朝她走了过去。
冯时仍是定站着，沉默看着他。
他站近了她，又见她逐渐艰难仰视自己，便稍稍弯下身子，直对着面向了她。
“你不喜欢我吗？”他开了口。
“可以不喜欢。”对上他直勾勾盯过来、且带些期盼的眼神，冯时仍是不为所动，还有些倔地应着。
“就是喜欢咯。”
得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梁舟之歪了下头，若有所思的眼神仍旧锁定，替她重新调整了回答。
“我不知道。”冯时反驳了他。
“明明就是喜欢……”
梁舟之轻声呢喃着，随即朝她俯了过来。
冯时怔愣一刻，感觉心脏先是猛地顿了一下，而后又急速狂跃——
一张俊俏分明的脸越靠越近，再一瞬，便要映入她的瞳孔。
再一秒，他便要……
直至唇边触到他呼来的热热气息，她才如同受惊兔子一般即刻弹射后退。
见状，梁舟之原先微闭的双眸缓地张开。
冯时想掩饰自己那涨红的脸，于是转过了头，朝向一边墙壁说道：“等你什么时候处理好和陶青青的事，我再来喜欢你吧。”
“是她在追我，我没答应她。”梁舟之重新直起身来，看着她的侧脸，无奈道。
听罢，冯时立即重新朝他盯去，开口反问的语气满是质疑：“可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不然为什么，陶青青仍是每天都能跟在他的身旁，还满面春风？
不然为什么，在舞蹈排练时，陶青青总用一副幽怨的眼神盯住主舞的自己，还有一旁主唱的他？
这话说的，是想将自己撇开吗？冯时可不由着他。
……
临近中午，炽热的阳光悄悄攀上了冯时的脸，晒得她有些发烫。
她睁开双眼，中止回忆。
“冯时，现在暂时吃不了午饭喔。”程灵收拾完东西，于是也上了天台来找她。
“楼下餐厅很多人，游子翼他们去帮忙了。你就在我家等会吧，等会一起去外面吃，怎么样？”
“我也去帮忙吧？”现在吃她家住她家的，冯时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不用了，你又不清楚流程。这里好热……走，我们去客厅吹空调，看电视！”程灵说着便要拉她下楼。
“好吧……”
客厅里，程灵又想起来问她：“今晚我就回学校咯，所以你回家的事……有着落没？”
“嗯，我那朋友说会把身份证寄过来，应该明早就到，所以我明天就能走了。”
“那便好，”程灵先是点点头，又调侃着她：“还‘朋友’呢……”
冯时也无奈叹气，摇了摇头。
“噢，等会游子翼也走了，今晚就剩你和程知楮俩人。”程灵又同她说明情况。
“他不走吗？”
“程知楮？不知道他……应该也是明天走吧？不过他倒是不急，因为他家也在F省，只不过是X市而已。”
程灵家这里是F省F市，离X市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的确不算远。
“对了冯时，你家在哪儿？”
“在……G省……”冯时略带苦笑，答道。
“天呐……这么远！”程灵惊呼着，立马反应过来——要想从这回家，除了飞机高铁，再无其他省时省力的办法了。
“难怪你还得等身份证寄回来才能走……”
而后，冯时又和程灵聊了些在高三的学习方法什么的。
毕竟是有两次高考的经验，所以她说的都是很有用的学习方法，程灵也在认真听着记着。
“呼，累死我了……”
由于家门只是半掩，并没完全关上，所以她俩都听见了游子翼上楼的声音。
饭点已过，在餐厅帮忙的游子翼先行下班。
程灵朝着门口喊道：“游子翼，你几点的高铁啊？”
“三点半，等会我就不去了。”听门里传来声音，游子翼推开铁门，朝她俩说道。
“程知楮呢，还没上来？”程灵又问了。
“刚还见他帮客人搬行李呢，估计等会吧……我回去收拾了。”
“哦。”
听着俩人的对话，想必是都知道等会出去吃饭的事了。冯时便问着程灵：“等会我们去哪？”
“去‘蓝海城’，那是一个商圈。”
“就我们三个？”冯时是在想，程知楮一个男生，会愿意跟着两个女生吃吃喝喝吗？
“许衡文也来。”程灵笑着扬起嘴角，神色喜悦得意。
冯时语重心长道：“程灵同学，还记得刚刚我和你说的，在高三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学——习——”
两人竟异口同声，随即均是会心一笑。
笑罢，冯时又点点程灵的脑袋，带了些意味深长。
“知道啦，知道啦！我俩都是重点班的，成绩也不差的好嘛……”程灵自是领会其义，嘟囔起来。
“走了，高三生。”不一会儿，程知楮也上了楼，又在门外喊着她俩。
冯时跟着程灵出了门，才发现程知楮在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不是早上那套全黑的装扮了。
头戴黑色鸭舌帽，薄薄一件的灰色带些深绿刺绣的外套，还挎着个黑色骑行包……显得他酷酷的又带了些沉稳，与昨日那嬉戏玩闹的模样大不相同。
衣品不错，搭配不错……赏心悦目，真是个“衣架子”。
冯时又给他加了个好标签。
程灵走到他身边，偷偷带着笑：“程知楮，在好看的女生面前，还有包袱了？”
“想多了，搬行李一身汗，换件衣服而已。”
“切。”
“游子翼——”程知楮又探着头往楼道左侧喊去。
紧接着一阵“咕噜噜”的滚轮声响起，“来了来了——”
重新回到前院，程知楮和游子翼先她们一步，朝马路方向走去。随即，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车“滴”地一声，亮了灯。
见状，冯时才想起来问程灵：“我们不是走路去吗？”
“不是啊。走路去有点远，我们坐程知楮的车去。”
难怪程灵说程知楮不急着回家，原来竟是自己开车来的，可不就不急嘛？
“不过我们得先送游子翼去高铁站，然后回来接上许衡文，再去那玩。”
程灵先是解释着，又见马路那边的程知楮朝她们挥了挥手，便拉上冯时：“走！”
就算平日里冯时对车再怎么一窍不通，也能知道那车身上无人不晓的车标——那是一辆奔驰车。车的底盘还有点高，估计是越野型之类的。
难道他还是个贵公子？
冯时本没想了解关于他的更多，但既无意中得知了，又难免会产生些好奇。
不过程灵家也有开餐厅民宿的生意啊，俩人又是堂兄妹……估计他们一大家子本也是有些家底的。
车上，副驾驶的游子翼突然来了兴致，转头朝冯时说着：“哎，冯同学，你想不想开个天窗看看，可酷了。”
“啊？”冯时惘然地朝车顶张望去，原来这车还能开天窗？
“如果想淋雨的话就开吧，我没意见。”程知楮先是客气示意冯时别管这话，又转头望向游子翼幽幽说着：“不过，车泡坏了，就你来赔。”
“那还是别了。”游子翼笃定作答。
这海边的天气就是变幻莫测。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此刻又乌云聚积连片低垂，将整个海面都压得灰灰沉沉的，似是在蓄一场大雨。
此时，车里突然又响起了一阵音乐。是程灵连了车上的蓝牙，然后放了一首k-pop。
程知楮瞥了一眼车显示屏，才联想起刚才楼道里程灵打趣他的话，从心底里生出些无奈来。
看这歌名……程三小姐现在放这歌，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想听？
那首歌的歌名便是——
《姐姐真漂亮》。
“放歌放得很熟练嘛。”程知楮带了些试探去揶揄程灵。
“对——啊——”见程知楮领会自己的意思，程灵更是嘚瑟地拉长语调，朝他凑去：“我可是特意放的噢。”
“行行行，很好听。”程知楮没再理会她的逗趣行为，继续专心开车了。
“特意”？听着程灵又强调着“特意”二字，冯时想起，昨晚她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她并没细究俩人的对话，也没在意这首很好听的歌。
因为此刻更能吸引她的，是窗外的大海——
车沿着海边公路飞速行驶，冯时定定盯向窗外那被浓云遮得有些乌紫的大海，深邃而诡秘……她又重新想起那“迷海奇航”的故事来。